书城传记中原鹿正肥:袁世凯的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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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南北和谈,形势站在了袁世凯这一边

就在袁世凯组阁的这一天,汉口那边又打起来了。这一次,是黄兴主动出击,反攻汉口。

这时湖北方面的革命军已今非昔比。湖南独立后,立即按照约定着手增援湖北,湘军便源源不断地开了过来,加上湖北原有的革命军,已经有将近5万人,仅从人数上说,跟清军已大体相当。

于是之前几天,双方在进行了一些试探性的攻击之后,黄兴豪气大发,决定反攻汉口,收复失地。

奈何黄兴虽有“军神”之称,其实从未指挥过大规模的战争,只是领导过几次武装起义,且都以壮烈的失败告终,所以就军事素养方面来说,黄兴难免经验不足,以至于这场轰轰烈烈的反攻之战最后不得不黯然收场。

而这时因杨度、汪精卫的国事共济会所展开的和平试探工作受到革命党各方的抵制,袁世凯很不高兴,决定在军事上向武昌军政府施压,以挫伤各地革命党人的锐气。于是一面请英国公使朱尔典出面倡导双方和谈,一面命令冯国璋攻打汉阳。

11月21日,冯国璋率大军展开进攻,经6天激战,于27日攻克汉阳,接下来就要准备渡江攻打武昌,老冯认为,这是件手到擒来的事儿。另一边,黄兴认为武昌反正守不住,不如放弃,遂不顾大家的反对,带着李书城等人,悄悄跑回上海去了。这时蒋翊武突然出现,继任了战时总司令一职。

袁世凯得报大喜,一面嘉奖,一面却严令冯国璋停止进攻,只隔江炮击武昌。老冯百思不得其解,但也只好服从。

朝廷的反应要热情洋溢得多。28日,隆裕太后让载沣以摄政王的名义,授冯国璋二等男爵。老冯不禁感慨万千。原来为了分化袁世凯的势力,朝廷一直都在拉拢冯,早在1906年署理正黄旗蒙古副都统时,冯国璋便被委派兼任陆军贵胄学堂总办。这是为培养满蒙高级军事人才而设立的学堂,学员全是王公世爵、四品以上的宗室以及现任二品以上文武大员子弟。学堂附设王公讲习所,王公亲贵会定期前往听课。

凭借这么好的平台,冯校长很容易就结交了不少当朝亲贵,更和良弼结为好友,并因为忠心耿耿,渐渐赢得了朝廷的信任。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路高升,当慈禧去世袁世凯遭遇罢官后,为怕被株连,冯国璋以坠马受伤、夫人去世等种种借口请求辞职,但都未被批准,而让他高官照做。此时朝廷居然授予自己男爵,这令他不禁重温起过往的恩德,想大清朝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若自己不知报恩,将何以为人?于是就三番两次给袁世凯发电报,要求攻打武昌,并保证一鼓而下。袁世凯当然知道武昌不难一鼓而下,但此时此刻,连四川都已独立,端方不明不白地被变兵杀死在重庆,关内18省,除了直隶、河南、甘肃以及取消独立的山东四省之外,都已不再效忠大清朝。那么,就算一鼓作气打下了武昌,北洋军难道还真要一个省一个省地东征西讨?自己这点家底,怎么可能全耗在爱新觉罗家族身上?真要那样,自己岂不成了诸葛亮,而不是打小就崇拜的曹孟德?

还有一点则是,袁世凯深明养敌自重的道理——他需要一个武昌军政府存在,和大清朝对抗。如此,自己才好左右逢源,火中取栗。

可怜冯国璋一介武夫,一心只想精忠报国,哪里体会得到如此深的一片苦心?所以袁世凯屡次派人暗示他酌情行事,要为袁宫保而不为大清朝考虑,他屡次装糊涂不为所动,就连王士珍赶来劝说,他也置之不理。最后冯国璋急了,干脆密奏隆裕太后,请求朝廷拨给400万两银子作为军费,自己将独立剿灭武昌的“叛军”。隆裕表示400万两太多,一时筹措不出,但可先发前线官兵3个月的饷银,并亲切鼓励冯将军好好干。

谁知袁世凯的耳目远达深宫,闻听此事立即进宫制止,说武昌现在不能打。隆裕问为什么不能打,袁世凯语重心长地说,叛军实力强大,前方的军队并无胜算,“应使皇族大臣出征南方,以表率各军”。意思是应该让载涛、良弼率领禁卫军去前线打仗,以借刀杀人。

良弼是禁卫军训练大臣兼第一协协统,他倒是愿意上前线,可惜顶头上司、军谘府大臣兼禁卫军军统载涛不愿意。

载涛是个京剧迷,对戏曲中的排兵布阵颇有心得,掌管禁卫军后,便将操场变成戏台,成天指挥大军演练诸如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五虎擒羊阵、六丁六甲阵之类评书、戏曲上的战阵,并对此相当得意。但载涛胆小,听说袁世凯要让他真的去前线打仗,吓得赶紧请辞,任由老袁把军谘府大臣一职给了徐世昌,并任命良弼为军谘使,以明升暗降的手法,剥夺了其手中的兵权。

此前袁世凯已将不听话的冯国璋调回,本来是让他去当察哈尔都统,但现在老袁改主意了,计划通过冯国璋,把禁卫军从满人手里夺过来,于是冯便当上了禁卫军军统——这个任命没受到多少阻力,一是因为禁卫军的各级军官,大都是他贵胄学堂的学生或属下,更重要的是,满族亲贵们大都认为冯国璋是忠于清室的,大体上可以放心。殊不知老冯固然忠于清室,却也忠于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袁宫保,现在被夹在中间,难啊!

与此同时,袁世凯将自己的卫队扩编为拱卫军,派段芝贵为统领,负责北京城内的护卫工作,而把原来担此重任的禁卫军调到北京城外驻扎。至于冯国璋留在前线的第一军,则以此前任命的署理湖广总督、第二军军统段祺瑞兼领,原地待命。

段祺瑞对袁世凯的意图心领神会,赶到汉口之后,首先停止炮轰武昌,随即便派代表与湖北军政府展开秘密接触,表示只要大家推举袁世凯当总统,“则共和可望”。另外,他还派出第二军总参议靳云鹏返回北方,与各地北洋军将领沟通,使大家都能明白袁世凯的意思;再派直隶陆军学堂总办廖宇春秘密前往上海,以北方军队代表的身份,与黄兴所派的代表、江浙联军参谋长顾忠琛秘密谈判,至20日双方达成五项协议:确定共和政体;优待清皇室;谁先推翻满清王朝大家就推举谁当大总统;南北满汉出力将士各享其应得之优待;同时组织临时议会恢复各地之秩序。

因为朝廷在北京,而北京完全在袁世凯的势力笼罩之下,所以这其中的第三条,谁先推翻清朝谁当大总统,其实就等于是把大总统这个位置许给了袁世凯。

其实还在12月9日的时候,黄兴就曾发过一封电报,该电报由汪精卫转给杨度,郑重表明:“中华民国大总统一位,断举项城无疑。”杨度收到后转呈袁世凯,袁说:“此事我不能为,应让黄兴为之。”袁世凯的态度有两个意思,一是显示他谦虚;二是表示他并不反对共和。

这个时候,杨度与汪精卫的国事共济会因无所作为,自己都觉得没劲,遂将之解散。但南北双方的正式和谈,却早已开始。

事实上早在11月9日,湖北军政府即已电邀独立各省派代表来武昌,商讨建立临时中央政府的事宜,虽然上海及江苏、浙江两省不太买账,认为应该由他们来主导这个事,但考虑到湖北毕竟有首义之功,还是妥协了。

于是11月30日,各省代表在汉口英租界顺昌洋行召开独立各省第一次联合代表大会,袁世凯当天即通过英国驻汉口总领事向大会提出和谈要求。

一直以来,袁世凯都属于大清朝最坚定的改革派,且是宪政支持者和积极推动者,这一重身份,令相当多革命党人对他抱有好感;而独立各省领袖,更有不少本是清朝官吏,或立宪派人士,他们对老袁更是大有期待;再加上此时袁世凯掌握着大清朝全部军队,尤其是其北洋班底实力强劲,真打起来南方也没有胜算,于是大家就接受了这个提议,并于12月2日,通过了一个秘密决议:“如袁世凯反正,当公举为临时大总统。”

就在这一天,南京也光复了。

和其它地方一样,南京驻军成分复杂,倾向于革命的,有徐绍祯统领的新军第九镇,但只有第17协在城内,共7000余人,剩下18协的两标则分驻镇江和江阴;效忠于清朝的,则有张勋的江防营二十营,江宁将军铁良新练的步兵一标、炮兵一营,赵金鹏的巡防五营,王有宏的缉私队十营及督署卫队等,共约2万人。其中的主力,是江防营第二十营,其统帅、江防大臣张勋被朝廷任命会办江苏军务,并授以保卫南京之全权,和两江总督张人骏、江宁将军铁良一起,是南京地区拥戴清朝的三巨头。

武昌起义之后,鉴于新军不靠谱,安全起见,张人骏和铁良下令把第九镇第17协调到了城外的秣陵镇,每个士兵只发给3发子弹,而委张勋的江防营以守城重任。

11月8日,第17协果然起义,攻打南京,被张勋打败,退往镇江。徐绍桢独自赶往已经光复的上海,与沪军都督陈其美及江浙起义军将领商议,决定组建联军会攻南京,司令部设在镇江,以徐绍桢为总司令。

联军共有苏军近3000人,浙军3000余人,淞军600人,沪军1000人,镇江军近5000人,加上盐枭出身的青帮大哥徐宝山统带的扬州军,共有14000多人,另外还有反正过来的清朝海军舰艇14艘,声势浩大。

南京之战打得异常惨烈,革命军士气旺盛,而清军主要靠张勋的江防营在打。应该说,张勋确实是员勇将,直接把徐宝山的扬州军打得退出了战场——后来赫赫有名的上海滩三大亨杜月笙、黄金荣、张啸林,在上海几乎是一手遮天,但对一个叫张仁奎的青帮大佬却尊敬得很,其中黄金荣甚至是他的挂名弟子。而这个张仁奎,此时不过是徐宝山手下的一员大将而已。

张勋的勇猛,为他赢得了“亡命之徒”的称号,这可是革命党这边给起的。但即使如此,架不住友军太不给力,渐渐地张勋也支持不住了,赶紧向北京求救。袁世凯一面命他死守待援,一面准备调山东第五镇南下相救,只是山东局势同样不稳,无法分兵,这样南京就守不住了。扛到12月1日晚上,张人骏、铁良等高官纷纷弃城而逃,乘坐日本兵船跑去了上海。

张勋是坐火车跑的,车抵临淮关时,为了怕前方会有恶战,便让人保护其宠妾小毛子下车,坐船走水路去徐州会合。

小毛子本名卞小毛,生得国色天香,能歌善舞,是扬州顶级美女。她本是秦淮河一朵名花,在当时的秦淮佳丽中排名第一,大家都称赞她是董小宛、柳如是再生。由于艳名太盛,张勋刚到南京时便义无反顾地坠入了她的情网不能自拔,不惜花重金为其赎身,娶之为妾。

但这次逃跑张勋给弄巧成拙了——他自己虽然一路遭遇伏击,但总算是跑到了徐州,反而是小毛子一行在怀远城外的涡河码头被革命军俘获,交到了徐绍桢的司令部,徐司令把她安置在了南京门帘桥前清候补道陈善家里,让好好照看。

闻听名满天下的小毛子落网,在上海的沪军都督陈其美大喜。陈其美字英士,是前面说到的陈其采的二哥,也是革命党的重要人物,蒋介石此时就是他手下的敢死队长。

但陈都督也是青帮大哥,很有一些不良嗜好,从他的一些绰号如“风流都督”“杨梅都督”中不难管中窥豹。不过也有一说,认为他爱逛妓院是因为那里隐蔽清静,有利于革命工作的安全展开——这也可见,陈大哥的思维方式有异于常人之处。

确实异于常人,也就是徐绍桢刚安置好小毛子不久,陈都督的电报就来了,说革命军经费紧张,不如将小毛子押解到上海,陈列于张园供游人参观,以门票4角计,大概能筹得军费10万元。徐绍桢觉得此议太过荒唐,但也不好太驳陈其美的面子,只好回了这样一个电报:英士兄又在开玩笑了,哈哈哈!

徐绍桢人不错,没多久就派津浦铁路局局长陶逊,专程将小毛子护送到了徐州还给张勋。张勋正饱受相思之苦,自然大喜过望,亲自到车站迎接,并感恩图报,立马将扣留的14辆机车、80辆客车,交还给了革命党控制下的铁路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