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胜言
原文
治家贵严,严父常多教子,不严则子弟之习气日就佚惰,而流弊不可胜言矣。故易曰“如吉!”欲严而有威,必本于庄敬,不苟言,不苟笑,故曰“威如之吉”,反身之谓也。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解读
治家严为贵,严父对子女的教育就多,不严那么子女就会一天比一天骄佚懒惰,其流弊数不胜数。所以易说:“威如吉”。想要既严又威,一定要以庄敬为根本,不苟言笑,所以说“威如之吉”,这是反身而诚的意思。
原文
吾祖星冈公最讲求治家之法,第一起早,第二打扫洁净,第三诚修祭祀,第四善待亲族邻里。凡亲族邻里来家,无不恭敬款接,有急必周济之,有讼必排解之,有喜必庆贺之,有疾必问,有丧必吊。此四事外,于读书、种菜等事尤为刻刻留心,故余近写家信,常常提及书、蔬、鱼、猪四端者,盖祖父相传之家法也。
解读
过去,我的祖父星冈公最讲求治家之法,第一要早起床,第二要把内外打扫干净,第三要诚心诚意地做好各种祭祀活动,第四要好好地招待亲族邻里。凡是亲戚邻居来到咱家的,祖父无不恭恭敬敬地接待;有急事的,必定要设法周济他们;发生了争讼之事,必定要努力为他们排解,尽量说服;有喜事的,必定要祝贺他们;有疾病的,必定要慰问他们;有丧葬之事,必定要前去吊唁。除了这四件事之外,他对读书、种菜等尤其时刻留心,所以,我写家信的时候,常常提到读书、种菜、养鱼、养猪等四件事,这实际上是祖传的家法。
“评析”
“治家贵严”,这是曾国藩的切身体会和一生奉行的准则,这从他一生对子女兄弟的教育中可以明显反映出来,而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治家贵严早已成了一条不容怀疑的准则。在《颜氏家训》中,对严格家教有十分详细的论述:
智商较高的人,不教育也能成才,智力低下的人,即使教育也没有什么用处,而对于天资平平的人来说,不教育他就难以掌握知识。所以,古代圣明的君王就创造了所谓胎教之法:女人怀孕三个月,便令其出宫到别处居住;孕妇不看邪恶之事,不听狂乱的声音;即使欣赏音乐和日常饮食,也都要受到礼法的约束。另外,还要把怀孕期间的有关情况刻在玉版上,保存在书柜中,以资将来参考。孩子生下来,会哭会笑了,就由专门负责教育的师保,用仁孝礼义来训导教育。对一般家庭的孩子来说,即使做不到这些,也要在他婴儿时期,也就是开始懂得观察父母脸色,知道父母喜怒的时候,就进行教育,做到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不让干什么就不干什么。这样一来,等到几岁以后,便可以受一些皮肉之苦。作为父母,既有威严又有慈爱,那么子女便有所畏惧,言行谨慎,而且将来孝敬恭顺。看到世上有一些人对子女不加教育,只是一味溺爱,我常常不以为然。对子女的饮食和言行,如果放纵迁就,任其胡为,应该警告反而加以鼓励,应该训斥反而和颜悦色,如此,他懂事后,便以为其所作所为都是理所应当的。长此下去,一旦他形成了骄纵轻慢的恶习,再去制止约束,就是打死他,也不能使其畏惧,结果你的愤怒越来越大,他的怨恨也随之而增长。他长大以后,必然是个品德败坏的人。所以孔子说“少年时培养的品德宛如天生一般,从小养就的习惯恰似自然形成”,是有道理的。俗话也说:“教育妇人从娶进家门时开始,教育子女自孩提时进行。”这话对极了。
那些不能够很好地教育子女的家长,也并非存心要把子女推向罪恶的深渊,只是难于对他们严加责骂。即使当面训斥一番,也不忍心让其遭受皮肉之苦。就以治病来比喻,哪里有不用汤药和针灸治疗便能痊愈的情况呢?还应该想想那些经常监督教训子女的家长,难道他们就愿意那么苛刻地对待甚至近乎虐待自己的亲生骨肉吗?确实是不得已才这样做的。
大司马王僧辩的母亲魏夫人,性格一向耿直刚正。王僧辩驻扎在湓城的时候,是一位拥兵三千的将军,年龄也已四十有余。但魏夫人对他只要有一点不满意,也还要鞭打惩罚。也正因此他后来才能创建那么大功业。梁元帝时有一位学士,聪明而有才华,深受父亲宠爱,但没有受到严格的家庭教育:只要他有一句话讲得很精彩,他父亲便到处宣扬,甚至终年称赞不已;但如果做了一件错事,他父亲便极力加以掩盖,只是希望他自己以后改正。后来到他结了婚做了官,暴躁骄慢的性格更加日甚一日,结果竟然因为言语不够慎重,冒犯了大将周逖,被他抽出肠子,杀了祭鼓。
清代著名学者纪昀在与妻子谈论时,也谈到怎样教育子女,他提醒妻子教子莫失之教义,切不可无原则地溺爱,要“以其道而爱之”。叮咛妻子要用“四戒”、“四宜”的原则去教诲三个儿子,指出“后辈之成功立业,尽在其中焉”:
父母同负教育子女责任,今我寄旅京华,义方之教,责在尔躬。而妇女心性,偏爱者多,殊不知爱之不以其道,反足以害之焉。其道维何,约言之有四戒四宜:一戒晏起;二戒懒惰;三戒奢华;四戒骄傲。既守四戒,又须规以四宜:一宜勤读;二宜敬师;三宜爱众;四宜慎食。以上八则,为教子之金科玉律,尔宜铭诸肺腑,时时以之教诲三子,虽仅十六字,浑括无穷,尔宜细细领会,后辈之成功立业,尽在其中焉,书不一一,容后续告。”
历史上许多著名人物之所以能够成名,往往得益于严格而健康的家教。
孟子名珂,是继孔子之后的儒家代表人物,是战国时期著名的思想家和文学家。先世是鲁国公族,他受业于子思的门人。他将孔子的“仁”发展成为“仁政”,宣传“仁者无敌”的思想。被后人称为“亚圣”。
少年时期的孟子贪玩不好学习,他经常跑到一个离家不远的墓地玩耍,学着挖坑埋死人,有时连饭都忘记吃。对此,孟母心里非常焦急,苦苦思索如何为孟子挑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免得他四处乱跑。想来想去,她决定把家搬到街市附近去住。但是没想到,繁华的街市和来往这里的商人,也很分散孟子的注意力;出于好奇,孟子甚至常跟随商人学着在街上叫卖,把读书学习的事完全抛在脑后。
不久,孟母得知了这种情况,并从中得到启发:原来小孩子都有一个特性,接近什么就学什么。她觉得此地也不是教育儿子的好环境,于是又产生了第二次搬家的想法。过了一段时间,孟母把家迁到了一所学堂旁边。此后孟子果然体会出母亲二次搬家的良苦用心,开始进学堂用心读书。
孟母不仅懂得客观环境对培养学习兴趣和钻研精神的重要,也懂得只有经过千锤百炼、不断努力和反复教育才能造就刻苦好学、坚持不懈的精神。因此,孟母除了注意选择良好的客观环境,进行必要的督促外,还注意启发孟子主观上的自觉性,使他明白要努力学习的道理。
孟子上了学堂,虽然比从前用功,但仍然经常贪玩好耍,并不十分努力专心对待学业,孟母仍很担忧。一天,孟母正在堂前织布,又见孟子早早就从学堂跑回家,就马上放下手中的活,问孟子是何原因。孟子是因不愿读书,背着老师逃学的,但看见母亲严肃的样子,就撒谎说:“我是和平时一样放学回来的呀!”孟母听了很痛心。她沉思片刻,拿起剪刀把织布机上的纱线统统一剪两断,而且不再说什么,只坐在一边流泪。孟子见状,心里非常紧张、害怕,小心地走上前,问母亲是什么原因使她这样难过。这时,孟母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要你好好读书,增长知识,使你成才,像你现在这样经常中途废学,不求上进,这不就等于用剪刀剪断纱线,使我织不成布一样吗?”孟子听了母亲的教诲,感动得痛哭流涕,暗下决心要努力学习。
从此,孟子懂得了学习必须持之以恒的道理,并且经过他长期坚持不懈的努力,终于在学业上取得了突出的成就,被称为“亚圣”。
曾国藩曾仔细考察过,天下的官宦之家,大都只享用一代就败落了。这些家庭的子孙开始骄奢淫佚,继而四处流浪,最后饿死于沟壑之中,有幸延续两代的真是少见。
然而,勤俭的商贾之家可以延续三、四代;谨朴的耕读之家可以延续五、六代;孝友之家则可以延续十代八代。曾国藩说他依靠祖宗的积善行德,年纪轻轻就一帆风顺做了高官;曾国藩深怕由一个人享用致使家道中落,因此极力劝教各位弟弟和子女们:愿咱家成为耕读孝悌之家,而不愿成为官宦之家。
曾国藩认为,家运兴衰,一半在天,一半在人。在天,则无法挽回;在人,当尽心竭力。
福祸由天作主,善恶由人作主。由天作主的,我们无可奈何,只得听之任之;由人作主的,我们能尽一份力就尽一份力,能得一份就算一份,能支撑一天就算一天。若想保持家运兴盛,就不能不分清哪是天意,哪是人为。
曾国藩还说:“家败,离不得个‘奢’字。”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曾国藩说:“观《汉书·霍光传》,而知大家所以速败之故;观金日石单、张安世二传,解示后辈可也。”霍光为前汉大将军,总揽朝政二十年,炙手可热,他的儿孙及女婿无不高官厚禄,起阴宅,缮阳宅,晏游无度,骄横无礼,最后被族灭,连坐诛灭者数千家。当初霍家奢侈之时,茂陵有个姓徐的书生预言道:“霍氏必亡。夫奢则不逊,不逊必侮上。侮上者,逆道也。在人之右,众必害之。霍氏秉权日久,害之者多矣。天下害之,而又行以逆道,不亡何待!”徐生的话,不幸而言中。而与霍光同时代的金日石单则相反。例如,他见长子与宫人淫乱,亲手杀之;皇帝赐给他宫女,他“不敢近,其笃慎如此”。班固盛赞他说:金日石单“以笃敬寤主,忠信自著,勤功上将,传国后嗣,世名忠孝,七世内待,何其盛也”!曾国藩要求弟弟澄侯把霍光、金日石单的这些正反事例“解示后辈”,意在要后辈戒奢戒骄,“庶几长保盛美”。
所以,曾国藩在家训中,时时强调一个“俭”字。“居身务期从事朴。”俭而不奢,家道恒兴;俭而不奢,居官清廉。这是中国的古训,也是曾国藩谆谆告诫子弟的重要方面之一。他赠澄侯弟一联云:
俭以养廉;
直而能忍。
为了做到俭而不奢,曾国藩对子弟作了许多具体规定,要求严格执行,例如:
弟每用一钱,均须三思。至嘱。
居家之道,不可有馀财,多财则终为患害。
后辈子侄,总宜教之以礼。出门宜常走路,不可动用舆马,长其骄惰之气。一次姑息,二次、三次姑息,以后骄惯则难改,不可不慎。
四轿[指四人抬的轿子]一事,家中坐者太多,闻纪泽亦坐四轿,此断不可……即弟亦只可偶一坐之,常坐则不可。篾结轿而远行,四抬则不可。呢轿而四抬则不可入县城、衡城,省城则尤不可。
可珍之物固应爱惜,即寻常器件亦当汇集品分,有条有理。竹头木屑,皆为有用,则随处皆取携不穷也。
“俭”字工夫,第一莫着华丽衣服,第二莫多用仆婢雇工。[《朱子格言》云:“童仆勿用俊美,妻妾切忌艳妆。”]
衣服不宜多制,尤不宜大镶大缘,过于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