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晋商案例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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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义利相通见利思义

晋商长期以来便以“先义后利,以义制利”作为其经商活动的准则,而且这也是其精神价值观的核心,构成了晋商商业伦理的核心部分。

曾为清王朝运送军粮的范家就以实际行动对“先义后利”的思想进行了诠释。张原范氏家族,是山西介休与平遥两座县城之间的一个叫“张原”的普通村庄的大家族,范氏家族最先去塞上经商的是第六世范明,自此,家道日渐充裕后,其第三子范永斗继承父兄的事业,常年在张家口经商。到明末,范家已成为张家口的晋商“八大家”之一,而张家口的市场贸易都为晋商的“八大家”垄断。张家口的晋商八大家,既对明王朝的前途丧失信心,又受商业利益的驱使,主动与满族军民开展贸易。由于范永斗重义守信,义字为先,在关外赢得了很好的声誉,在这些买卖中也获取了丰厚利润,为家族的边贸事业积累了宝贵的经验。

清初,顺治帝特招八大家进京,设宴款待,为了使他们能直接为皇宫服务,朝廷把他们封为“皇商”,隶籍内务府,给予了子孙世袭的待遇。皇帝和摄政大臣还单独召见了名声卓著的范永斗,特赐张家口的房屋和土地,让他仍在塞上从事贸易。皇商的身份不仅使范家从此获得了在张家口永享世业的优待,范家也从这种官府保护中获得了巨额垄断利润。范家积极参与到朝廷控制的食盐运销中,这使其财富令两淮巨族刮目,在黄河北侧堪称首富,而之后范氏家族更是成为对日贸易的皇商代表,获得包办洋铜的独家经营特权,从中获取了巨额利润,成为显赫的商界巨擘,由此也引发了范氏族人对朝廷深深的感激之情。

首先看范家的盐务。清初的盐务管理实行的是官督商办的办法,即运输由商人来办,但贩卖资格却由官府操纵,所以即使有钱也不一定能办盐务,还要能与官府拉上关系,范家在这方面显然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既然当时有“天下第一等贸易为盐业”的说法,范家就没有理由不插足这一行,而且一度做得很大,从中获取了巨额利润,可以说这是作为皇商的范家捞到的第一桶金。

范家介入的第二个暴利行业是洋铜业。清初,由于经济的繁荣,社会上对铜货的需求增加,但是市场上主要货币铜钱的原材料——铜却出现了短缺,于是一些民间商人就冒着风险,远涉大洋到日本去购铜,获利颇丰。范永斗的儿子范三拔便联络其他几个皇商,向皇上请求为朝廷购铜,并且价格优厚,能为朝廷节省一大笔开支,康熙皇帝欣然应允了。由此范家便开始了洋铜贸易。但由于合伙不当,仅十余年的时间便亏欠国库80多万两银子,在其他几个合伙人推诿责任的时候,继承父业的范三拔的儿子范毓挺身而出,承担了全部债务,范家也成了对日铜贸易的唯一皇商代表,获得了独家经营权,此后采买数量更大,从中也获得了巨额利润,只是到后期由于日本人的多方为难与限制,才使得购铜量大减,贩铜贸易的形势一日不如一日,到后来反而是范家倒欠了朝廷巨额债务。其实范家赴日购铜是冒着极大风险的,路途遥远不说,海上船只经常有被巨浪吞没的可能,而范家人当初提出为朝廷购铜虽为牟利,但也绝不排除有为朝廷分忧的考虑,至于由此招致的灾祸却是始料不及的。

如果说把贩铜归结为范家人对朝廷的忠心耿耿是夸大其词的话,那么,范家人为一次次运送军粮可谓是竭尽了全力。

清初,地处西北的准噶尔部首领葛尔丹,在俄国的怂恿下发动叛乱,而且一直进犯到长城附近,直接威胁到京师的安全和国家的稳定。康熙年间,清军不断用兵西北,康熙皇帝于1690年(康熙二十九年)开始,三次御驾亲征,之后的八年间,每次出兵都是几万或十几万,加之路途遥远,所费良多,特别是粮草一直是个大问题。1720~1721年(康熙五十九年至六十年),康熙皇帝派皇十四子胤褆指挥30万清军从四川和青海两路向西藏进发,镇压再次叛乱的准噶尔部。作为范氏家族杰出代表人物,范永斗的孙子范毓出于爱国心切,不忍心看着朝廷为运粮耗费巨额的资金,加之他从小随父亲在塞外经商,熟悉沙漠荒途运输的情况,结合自己的经验,经过详细核算,深思熟虑之后,自愿以前几次出征1/3的运费,低价运送军粮。在朝廷组织下,范家跋涉数千里运送军粮,运粮沿途均是沙漠地带,荒无人烟,条件十分困难,而且范家先用自己家中的百万资金抵垫粮款。

到了雍正年间,清军对西部的用兵更多,1723年(雍正元年),罗布藏丹津纠合青海各头目叛乱,雍正皇帝派兵镇压,范家又主动承担了运粮事务。出征之前,雍正皇帝召见了范毓,向他晓谕运送军粮事关国家命运,范氏也深知此次运粮不仅直接影响到战争的胜败,家族大业的兴毁也系于一举。于是,他认真物色人选,积极准备运输器材,多方收集军情信息,安排出发时间和中转修整地点,通盘合理预算,事无巨细,耗费了许多心血。第二年,朝廷派兵至青海驻防,在清军未到驻地之前,即令范毓等输送粮食,备支口粮之用,范氏兄弟运送军粮,从内地到青海,千里迢迢,风沙漫漫,冰天雪地,十分艰苦。1728年(雍正六年),准噶尔部再次叛乱,朝廷出动大军征讨,千军万马出发,运粮为首要任务,为在边塞地区行动方便,朝廷特赐范毓四品顶戴,承办军粮运输。此次军粮由张家口运起,在范毓的组织和雇佣下,有多家商民参加,由于各家商民运达的目的地和运粮的数量不同,经范毓建议,朝廷对运价实行按谷石多寡,道里远近,计算发给,范毓为感激朝廷对他的信任,再次降低了运价标准,有的地方运价比上次又下调了1/4.第二年,朝廷准备来年进兵伊犁,范氏兄弟再次向西北战场运送军粮,车载驼负,相当艰难,在数千里运途上,风餐露宿,克服各种艰难险阻。军中将帅对范氏兄弟为国尽力之举,深为感戴,列举其功,上奏朝廷。皇帝赐范毓太仆寺卿,用二品服,赐范毓为布政司参政。从此,范氏由皇商而兼高官,朝野皆知,名噪一时。

在1724~1732年(雍正二年至十年)的连续征战中,清朝北路军已增至6万多人,西路军也有3万多人,徐珂的《清稗类钞》一书中记载,范氏兄弟输粮前后8年,共运输粮草百万石,为国库至少节省了600万甚至上千万两白银。

范氏兄弟远途运粮,也曾遭受过重大损失,1731~1732年(雍正九年至十年)朝廷再次对准噶尔部用兵时,大将傅尔丹中敌诡计,全军溃退,范毓运送的谷米13万石落入敌手,雍正皇帝得知实情后,准其据实报销,范毓却辞谢了皇上的恩典,再拿出144万两白银补运损失的军粮,全力支持朝廷。

范家运送军粮直至1737年(乾隆二年)才宣告结束,1738年(乾隆三年),清廷与准噶尔部谈判成功,西北战事全面停止,征伐大军全部撤回。由此,由范氏兄弟组织运到科布多的军粮,也需全部运回,运往科布多的军粮价格定为每石28两,粮到之日范毓已经按此价付与运户,而户部却不管过去的远路运价,一律重新核定最短路程的运价,这新旧运价的差额很大,户部要按折回的近地价格核销,向范毓追缴科布多的运费,户部大员督促范氏兄弟向运户催讨,范毓说:“运户都是贫寒人家的子弟,挣的运费随手就花完了,哪还能要回来?”他只好解囊为各路运户补交了400余万两白银,还无奈地承担了“代输所应追者262万余两”。这笔债务,范毓先以历年应领米钱90余万两抵扣,剩余部分限期归还,从而种下了范氏家族走向衰败的祸根。

评析

为了国家的统一,为了边境的安宁,范氏兄弟运送军粮“几倾家产而不悔”,每次重大的战役,都能“粮先兵到,士饱马腾”。虽然在运粮的过程中范氏兄弟也赚了不少钱,可以说是公私兼顾,一举两得,但是在范氏兄弟运送军粮最多,持续时间最长的雍正时期,也正值中俄恰克图条约签订伊始,晋商巨族纷纷北上蒙俄,抢占恰克图市场之时,而范氏兄弟却全力运送军粮,这对以利益为重的商人来说是相当不容易的,并且在运粮的过程中由于部分朝廷官员的压制,范氏家族在为国家建功立业的同时,也为自己背上了沉重的债务包袱,从而也种下了范氏家族走向衰败的祸根。

由于运粮的路途遥远且艰险,范氏兄弟不畏劳苦,克服各种困难,有时甚至是冒着极大的危险,一次又一次地行走在荒凉的西北线上,这种执著的为国分忧的精神在当时的晋商中是少见的。范家的事业版图之大,财富之巨,与范家坚持“利字面前义当头”有着直接的关系,范家的义,不仅对普通大众,而且针对朝廷,这是其尤为可贵之处。然而,我们在为范氏曾经的繁盛津津乐道及为范家的衰败惋惜的同时,也不得不思考,最终是范氏曾经一心效忠的朝廷使其走上了绝路,真是成也朝廷,败也朝廷。范家与朝廷,乃至晋商与朝廷的关系究竟该如何处理,留给后人良多的思考。

(案例撰稿人刘素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