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冯志沂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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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学诗缘起陶然亭

前面讲过道光十八年的春闱会试(也称戊戌科)。安徽人李文,福建人林汝舟,以及湖南的曾国藩同科中了进士。李文后来改名文安,是近代史上的名臣李鸿章之父,比冯志沂大十几岁;林汝舟是抗英禁烟英雄林则徐的儿子,两人都被分发到刑部观政,曾国藩则入选于翰林院。曾与冯大约是在湘籍士大夫举办的团拜会上认识的。

京城的宣武门外,又称宣南,有著名的园林景观——陶然亭。冯志沂的寓宅距陶然亭不太远,心绪不佳时就到那里,放舟湖水间,散虑遣愁。

偶然的一次,碰见李文安、林汝舟和几个新科进士,入园参加“宣南诗社”、“江亭文宴”等文事活动,甚觉新奇。此种活动,实为当时文人之间的学术交流会,近似古人的“兰亭修禊”。届时,或在草地上团坐谈饮,或在亭子间商榷文字,也或临水赋诗,人数不等,形式各异。

陶然亭为清早期的建筑,亭子周围,经过后人的不断扩修,堆丘砌石,栽植花木,引水为湖,形成三面环水,占地八百多亩的名园胜境,成了历代文人墨客宴游觞咏之地。

遇到的文事活动多了,吸引得冯志沂产生了兴趣,也随别人听听讲座,问问诗法,居然认得不少名人,如:魏源、陈用光、方东树、倭仁、祁藻、姚元之、苏赓堂、陈庆庸、陈广、张际亮、梅曾亮、余坤。因属鲰生晚辈,自怯资历尚浅,还不敢冒失地去攀附这些硕儒大贤。来陶然亭宴游的人,以京城各级衙门任职的青年官员为多,有探求理学的,有热衷宋诗的,也有喜好桐城古文的。其时,冯志沂尚处于朦胧阶段,既不懂得学术研讨之道,也不知该投靠哪家门派,只对诗文感兴趣。能文擅诗是组织部门考评官吏的参考条件,因此,新科进士都想继续深造,积极趋拜名师问业,他当然也不例外。拜谁为师呢?心里没底,干着急。

旬休之日,冯志沂约与同僚王益之去龙树寺参加文人们的展禊之饮,散席后,两人到寺侧的陶然亭散步赏景。时值仲春,园内湖水清澈,朱鱼追逐,堤岸上杨柳吐翠,莺鸣雀啼,风光分外旖旎。冯志沂即兴吟成七绝一首,益之听后指出:为诗忌随俗,随俗易成“纤靡之音”。随即从书袋里掏出一册手书诗稿,在他面前晃了晃,说:拿回去认真琢磨仿效吧,或许对你有所启发。他接过诗稿看了,始知作者就是在陶然亭见过面的余坤先生,当下反复吟诵,不禁“赧而愧汗”,马上心生移樽就教的想法。王益之见他有迫切拜师学诗的诚意,接着说:余先生正好住在下斜街的南端,这可是难得的机缘巧合,我把你介绍给先生学为诗。

余坤,字子容,亦字小坡,浙江诸暨人,进士出身,时任户部郎中,是京城颇有名气的诗家,其诗法宗苏轼、黄庭坚。此人表象清高,实则是个外冷内热的正人君子,从王益之口中得知他渴求为诗的志趣,极为重视。

这年的“暮春之际”,冯志沂怀着“战恐惕”的心情,主动执贽造访了余坤。余坤看了他的名帖,立即让座,嘱仆伺茶,以礼相待。两人交谈中,余坤问冯志沂:你经常去陶然亭,知道亭子的来历吗?

冯志沂答:不才孤陋寡闻,愿听先生赐教。

余坤解释道:康熙朝有个叫江藻的侍郎,督工宣南砖瓦窑时,在慈悲庵旁建了座亭子,取唐人白居易“更待菊黄家酿酒,与君一醉一陶然”诗意,并以“陶然”二字为亭题名,人称江亭。说罢,撤去茶具,换上酒菜,招呼他且饮且谈。彼此初还客客气气,谦让酬酢,往后就控制不住了,越饮越痛快,谈得更投机,余坤兴奋地说:这才叫与君一醉一陶然,我们之间有缘哪!冯志沂赶紧欠身揖拜道:今天晚生正式投您为师了。余坤连连摆手:不必称师,互为诗酒朋友岂不更好,近期你写了几首诗?他以《三哀诗》出示(即悼念《范近薇》、《李海瞻》、《家少菊》),余坤过目后说:诗皆凄怆,吾平生亦有可哀者,以诗追悼之,亦命之曰“三哀诗”。

这天,冯志沂把通籍京师前后作的诗文,全部拿出来,请余坤先生予以点评。

未几,他结识了并门而居,乙未科的进士朱琦。朱琦,字伯韩,号濂甫,广西临桂人。初授翰林院编修,后升给事中,官至监察御史。因朱的关系,又新交了逗留京师求取功名的广西才子彭昱尧。自后,冯志沂、朱琦、彭昱尧、王益之像唐代的皇甫和张籍之徒在韩愈门下求学那样,频繁走往于余坤之家,相期“聊浪文章”、“埋首笔砚”追逐比云龙。

这几个人,同时生活在社会巨变的前夜,有的时候也采取以文会友的形式,纵论天下大事,笑谈古今得失。师友们的讽议、谠论不断打动着冯志沂的心灵世界,引起了他对国家命运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