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基度山伯爵(下)
10739700000008

第8章 计划

之后的第二天,得波利到办公室去的途中应该来拜访泰戈朗尔夫人的时段,他的双人马车并没有在前庭出现。快到十二点半时,泰戈朗尔夫人吩咐备车出去。泰戈朗尔躲在窗帘后面,凝望着他预料之中的出门。他嘱咐仆人,泰戈朗尔夫人一回家立即告诉他,但她到两点钟仍未返程。于是他吩咐备马,驱车到下议院,在发言表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从十二点到两点,他在他的书房里闭门不出,拆开一封封的信件,累加起一个个的数字,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他接待了几位来宾,喀沃奥卡迪少校也在其中。少校还是一如往常地古板和严肃,他非常准时在前一晚所约好的时间出现,来和那位银行家清理他的事务。泰戈朗尔在会议上很是亢奋,超乎寻常地抨击内政部,接着,走出下议院钻进马车的时候,他让车夫驱车到香榭丽舍大道二十号。

基督山正在家里和一个客人谈话,请泰戈朗尔在客厅里稍等片刻。在此期间,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穿长衫的神甫,那个人明显与主人交情更深,他不须等,只是鞠了一躬,就径直向里屋走去。没过多久,神甫进去的那扇门又打开,基督山出来了。“请原谅,”他说,“我亲爱的男爵,我的朋友布沙尼神甫,或许您已看到他路过,他刚到巴黎。由于久别重逢,所以多聊了几句,让您久等了。希望得到您的谅解。”

“没什么,”泰戈朗尔说,“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时候来,我要告辞了。”

“请留步,还有,请坐。您怎么啦?您看起来满腹心事。真让人担心!因为当一个资本家烦闷时,慧星的出现是灾难的预兆。”

“这几天来我倒了大霉,”泰戈朗尔说,“从未听过好消息。”

“啊,是吗!”基督山说,“您在证券交易所里又跌倒了吗?”

“不,如果是那样我还有补偿可拿。我现在的困境是由的里雅斯特的一家银行倒闭带来的。”

“真的!您所指的那家倒闭的银行难道就是亚哥布·曼弗里那家吗?”

“很对。您想想看,这位先生和我是长期合作伙伴,每年流动的数额达八九十万。从来都是准确无误毫不拖延——付款像一位王公大人一样干脆。嗯,我预支给他一百万,而现在我那位好先生亚哥布·曼弗里却延期付款了!”

“是么?”

“这种衰事是前所未有的。我向他支取六十万里弗,却未能兑成现金。另外,我还持有他所出的四十万法郎的汇票,期限是这个月月底,由他的巴黎特派员承兑的。今天是三十日。我派人去兑现,一看,那位特派员却失踪了!这件事,再加上那西班牙事件造成的冲击,使我这个月月底都快揭不开锅了。”

“那么您真的在那个西班牙事件里遭受重创吗?”

“是的,我损失了七十万法郎。”

“咦,您怎么会犯这种犯错误呢——您是如此老谋生算?”

“噢,那全归咎我太太。还有《消息报》,它发布了一个假消息。”“那么,”基督山说道,“这个月您几乎损失了一百七十万法郎!”

“老实说,不是几乎,就是这个数。”

“不好!”基督山同情地说,“这对于一位三等富翁来说可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三等富翁,”泰戈朗尔不悦,“您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罗,”基督山又说,“我把富翁分成三个级别——头等,二等,三等。凡是资产分散在各种企业上的小股东,靠他的意志或投机致富,无法承担银行倒闭的风险,经受不起时局变幻,财产的变化依靠偶然,符合自然规律中大鱼吃小鱼这一条,虚实资本总数在一千五百万左右的,我称他们为三等富翁。我想您大概是符合最后一条吧?”

“问题就是这个!是的!”泰戈朗尔回答。

“那么,像这样再过半年,”基督山平静地说道,“一个三等富翁就无法翻身了。”

“噢,”泰戈朗尔说道,脸色白如纸张,“您讲得时间眨眼就过了!您的计算实在让人沮丧,”泰戈朗尔大声说道,别摆出若无其事的模样,“要弄倒我,必须累垮三个政府。”

“那就好了!恭喜您,我亲爱的泰戈朗尔先生,”基督山说。“我看是我的失误,你应该列为二等富翁才对。”

“我愿意接受这一殊荣,”泰戈朗尔说着,露出了微笑,他的微笑使基督山联想到画家们在画废墟的时候常常喜欢添上一轮病态的月亮。“既然说到了生意,”他又说,为可以换个话题而高兴,“请告诉我,我应该如何应对喀沃奥卡迪先生?”

“给他钱呀,假如他给你的票可信的话。”

“可靠极了!他今天早晨亲自一张四万法郎的支票,是布沙尼神甫开给您,经您签字以后转给我的。那是一张凭票即付的支票,我当即把四万法郎的钞票数给了他。”

基督山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认可。

他们又说起这位青年的家境,像是无意的,泰戈朗尔还问及他们那个家族的通婚以及财产继承问题。“噢,那说不定。我认识一位意大利亲王,富比金矿,是托斯卡纳最尊贵的贵族之一。假如他儿子的婚姻如他所愿,他就拿出几百万,假如他们的婚姻违背了他的意愿,他每月只给他们三十个艾居。要是昂得列的婚姻让他父亲满意,他或许会给他一百万、两百万,或是三百万。假如,那是一位银行家之女,他就可以往他亲家翁的银行里投资捞到甜头。又假如,那个未来的媳妇不能使他满意——那就打消这个念头吧。喀沃奥卡迪老头就会用钥匙,把他的小银库牢牢锁好,于是昂得列先生就不得不和巴黎的那些纨绔子弟一样,靠玩纸牌和掷骰子度日。”

“啊!那个小伙子可以找到一个巴伐利亚或秘鲁的公主的,他要的是富得流油的名门望族。”

“不,阿尔卑斯山附近的显贵常常是和平民通婚的,像朱庇特那样,他们喜欢跨族联姻。但是,我亲爱的泰戈朗尔先生,您打听了这么多,难道您想跟昂得列联姻吗?”

“说真的!”泰戈朗尔说,“这桩投机生意还算有前景,而您也知道我是个投机家。”

“我想您不会是指泰戈朗尔小姐吧。您不会想看到那可怜的昂得列被昂尔菲残忍杀害吧?”

“昂尔菲!”泰戈朗尔耸耸肩说道,“啊,是的,我想,他并不介意这件事。”

“可他不是已经跟您的女儿订婚了吗?”

“没错,蒙奥瑟弗先生和我曾论及这门亲事,但蒙奥瑟弗夫人和昂尔菲——”

“您该不会说他们并不登对吧?”

“的确,我想泰戈朗尔小姐并不逊于蒙奥瑟弗先生。”

“泰戈朗尔小姐的财产绝不会少,那是不容置疑的,尤其是当急报局不再出错的时候。”

“噢!我不单指她的财产,但请告诉我——”

“什么?”

“您请客的时候为什么不邀请蒙奥瑟弗一家呢?”

“我请了的,但他以蒙奥瑟弗夫人必须到迪埃普去呼吸海滨的新鲜空气为理由谢绝赴宴。”

“是的,是的,”泰戈朗尔哈哈大笑,“那确实有益于她。”

“为什么?”

“因为那是她青年时代所呼吸的空气。”基督山假装没有听到这句让他惊心动魄的话,让它溜了过去。

“但是,假如说昂尔菲比不上泰戈朗尔小姐有钱,”伯爵说,“您总得承认他们的门第很高吧?”

“他的门第是不错,但我的也并不差。”

“那是自然,您的姓很普遍,而且您也有爵位,但您是个聪明人,当然肯定知道:有一种不可动摇的偏见,一家拥有五世纪历史的贵族总比只有二十年历史的贵族说起来名声大得多。”

“正因为如此,”泰戈朗尔带着一个他自以为是的轻蔑的微笑说道,“我情愿要昂得列·喀沃奥卡迪先生而不要昂尔菲·蒙奥瑟弗先生。”

泰戈朗尔简短几句话就把那位老朋友也是曾经的亲家的身世抖了出来。原来他的姓根本不是蒙奥瑟弗,理所当然也不是什么伯爵。他是费奥纳多·蒙台哥。“那么您为什么想到要把令爱许配给他儿子呢?”

“因为费奥纳多和泰戈朗尔两个人都是暴发户,都是发财之后才成了贵族的,所以大家情形相似,只是在某些事情上,有人谈论他,却从来没提到过我。”

“什么事?”

“哦,没什么!”

“啊,是的!您的这番话让我记起了一件跟费奥纳多·蒙台哥这个人有关的事来了。我是在希腊听说的。”

“那事是不是和昂利总督有关?”

“完全正确。”

“这是一个迷,”泰戈朗尔说,“我承认我愿意牺牲一切来查明它的真相。”

泰戈朗尔快速走出了房间,一下跳进了他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