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三八线往事
10048500000010

第10章 彭德怀说,斩马谡的本事是有的

云山打了个大胜仗,彭德怀和司令部的人全来了。

满山遍野的大炮、汽车和各种军用物资。

温玉成对彭德怀说:“怎么,彭老总也带人来捡洋捞来了?”

彭德怀说:“是啊,敌人是运输大队长嘛!”

彭德怀一眼看见了庞小海,他浑身上下挂了有十几支卡宾枪。

彭德怀说:“哎,庞小海,又多学了几句朝鲜话呀?”

庞小海说:“不用学了,首长让说中国话了!”

彭德怀和温玉成哈哈大笑。

刘亮、谢大川两个警卫员抱了一大抱骆驼牌香烟,乐颠颠地跑过来:“彭总,够你抽两个月的了!”

彭德怀说:“这可不成体统,人家40军肯定有意见,彭德怀带着警卫员来打秋风来了。”

温玉成说:“我们要大炮,大炮冒的烟够抽的了。”

彭德怀问:“怎么满山遍野的汽车还不开走?一会敌人飞机一定来炸。”

温玉成说:“咱们司机太少,开不过来。”

彭德怀说:“汽车是宝贝呀,去,到俘虏里面去找,洋人都会开车。”

毛岸英和方晋都在扛弹药。

曹桂兰干得更欢,她捡到了一个电动印刷机。她吃力地把它搬到了汽车上,她想,把这个送给毛岸英他准高兴,不是比手拿着油墨滚子一张一张地滚强吗?

彭德怀和洪学智最高兴的是缴获了100多辆汽车,都是新的。志愿军入朝作战,总共才筹齐1 000多辆车,每天就得有30辆左右被炸烂,正愁没处补充呢。彭德怀再三叮嘱,一定把车掩藏好。

汽车被拖进大榆洞小松林后头的山沟里,战士们用树枝和草伪装起来。

大师傅在切肉,笼屉里的馒头也出锅了。

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麦克阿瑟经过连续几天在战场上的奔波,实在累了,晚上下班回到家中,珍妮告诉他,裕仁天皇给他送来一个大食盒,还有一个插着一大束鲜花的古瓷花瓶。麦克阿瑟连衣服也没有换,跑到餐厅去,打开那个绘着日本古代仕女的黑色红花大漆盒,里面不过是宫中小点心、寿司之类,他常吃,没多大兴趣。

倒是那个浅茶色类似水晶石的古花瓶令他高兴。裕仁天皇送他花瓶不是没来由的。很多年以前,天皇曾送给麦克阿瑟父亲一个宫用花瓶,是青瓷的,麦克阿瑟很喜欢,一直带在身边。

太平洋战争初期失利,在撤离马尼拉时,实在没有办法带走,只好忍痛扔在马尼拉饭店的6楼。几年后马尼拉光复,他钻进劫后的故居去找这个花瓶,找是找到了,可惜打碎了。麦克阿瑟心疼,请了好几个手艺高明的匠人,用高强度的胶水把破碎的花瓶黏合起来,又带到了东京。

裕仁天皇来拜访麦克阿瑟时,在客厅里一落座,第一眼就认出了从前的宫中之物,谈起麦克阿瑟的父亲,两人不胜感慨。也许从那时起,裕仁天皇就有意再送一个好花瓶给恩人麦克阿瑟。

必须承认,麦克阿瑟对天皇有不杀之恩。1945年东京国际法庭组成后,英国、苏联等国强烈要求把裕仁天皇第一个送上法庭,罪有应得。

麦克阿瑟凭借他的实力、他的影响保全了天皇的性命,而且保全了天皇的皇位。从那以后,虽然麦克阿瑟把天皇降格成为皇位的象征,可日本人民的感情得到了尊重,他在日本赢得了人心。

麦克阿瑟一到东京,很多人建议他立刻“召见”裕仁,当面历数他的罪行。麦克阿瑟没有这样做,他说那会伤了日本人的自尊,不利于将来重建这个国家。

裕仁天皇受了感动,他不召而至,亲自到麦克阿瑟的官邸拜访,把战争罪过全揽到自己身上,这同样也令麦克阿瑟感动,他们的友谊就是从这时候建立起来的。

麦克阿瑟正爱不释手地摆弄着那个宫中御用花瓶,惠特尼来了。

他很少到家里来谈公事,肯定是急事、大事。

惠特尼拿来一份电报,对麦克阿瑟说:“又来麻烦了,五角大楼来电质问我们,要我们对北京11月1日的声明做出解释。”

麦克阿瑟说:“他们只会添乱!什么北京声明?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惠特尼说:“我已经从《朝日新闻》上看到了。昨天,中国各政党联合发表了一项声明,大意是,美国军队侵略了朝鲜,是对中国安全的直接威胁,中国人民应以最大的力量来抗美援朝。”

麦克阿瑟要过那份《朝日新闻》,只粗略地看了一下,就扔在桌上:“五角大楼什么意思?”

惠特尼说:“五角大楼据此认为,中国已经出兵干涉,而且是官方许可的。而我们却一再说中国官方正规军没有介入。”

麦克阿瑟不屑地说:“这个声明,表面看充满了豪言壮语,只不过是中国人吓唬人的把戏而已,除了表现他们的骄傲自大,不能说明别的,五角大楼的老爷们大概都得了神经衰弱症。”

惠特尼说:“就这样给五角大楼回电吗?”

“他们是一群经不起刺激的家伙,你把电文弄得和缓一下吧,也别像哄孩子似的。”说毕,他自己先得意地笑了起来。

惠特尼又问:“那么轰炸鸭绿江右岸还进行吗?”

麦克阿瑟的手向下压了一下,那是一个坚决干的手势。惠特尼领命而去。

于是鸭绿江上空布满了美国轰炸机。

上百架F-86和B-29型轰炸机在一群F-80战斗机的掩护下,猛烈轰炸鸭绿江右岸。

新义州成了一片火海。

鸭绿江上一根接一根炸起的水柱冲天而起。

驾驶着F-86轰炸机的小范佛里特,28岁,空军上尉,是从西点军校毕业的,他父亲是陆军中将范佛里特,人们习惯在他的名字前加个“小”字,以示区别。他有着一头火红色的头发,赤红面孔,鼻子两侧布满了小雀斑。他是个快乐的人,开着飞机也吹口哨。

他回过头去问豪尔中士:“还有多少炸弹,快投下去,我们返航。”

豪尔说:“都投光了,可以返航了。”

小范佛里特望着飞机下面的火光与烟雾,说:“这是有趣的游戏,一分钟内,我们可以抹掉地球上的任何标志!今天我们的编队总共要投下600吨炸弹,86 000发燃烧弹呢。”

豪尔说:“飞高一点吧,小心高射炮。”

小范佛里特笑着拉起了飞机。

在小范佛里特飞机南归的途中经过的云山前线,沃克中将的儿子几乎当了俘虏,幸亏他们藏身到尸体堆里才没被发现。

枪声逐渐稀疏下去。

中国军队向前推进了。

战场上到处是打坏的坦克、汽车,遍地尸体。

萨姆·沃克领着3个美国兵从树林里转出来,其中有1个伤了胳膊。

萨姆说:“我们找点吃的吧。”

几个人分头去找。

萨姆从一个死了的美国兵的背包里往外翻东西,短裤、袜子、明星照片,还有牙刷。萨姆踢了他一脚,又去翻另一个人的口袋,他找出了一包饼干,立即喊了起来:“巧克力饼干。”

另外3个兵都跑过来,打开饼干包装纸,饼干上都染上了血。

鬈发兵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萨姆却把一块带血的饼干塞到了口中。

几个兵也闭着眼睛吃下去。

萨姆说:“我父亲说,二战时日本兵在南洋群岛吃自己士兵的肉,这带血的饼干总比死人肉好吃吧。”

吃着饼干,萨姆说:“我们得想办法回去,在这里会冻死、饿死,或者当俘虏。”

一个大个子兵说:“你父亲能派一架直升机来接我们就好了。”

萨姆说:“最好是一个金发女郎来营救你,直接把你接到纽约去,那不是更浪漫吗?”

鬈发兵又去从死人身上找东西,不一会抱回来一大堆卫生纸。

大个子兵一脚踢开:“现在擦屁股并不是头等大事。”

萨姆灵机一动说:“拿过来。”

这时高空中有几架飞机掠过。

萨姆说:“可以用卫生纸在地上摆一个求救信号,让飞机看见。”

鬈发兵说:“好主意。”

他们忙了起来。找了一块比较空旷的地方,用卫生纸大大地摆出四个求救字母“HELP”。每个字母有两米见方。这是英文中帮助一词。

一架飞机飞过来了,他们脱下衣服拼命摇动,喊叫,却没被发现。那架飞机兜了个圈子,却向一些汽车投了一串炸弹。

鬈发兵骂道:“杂种,你就会投炸弹吗?”

萨姆说:“别泄气,总会有飞机发现我们的。”

话音刚落,萨姆就听到了飞机的轰鸣声,一架飞机的影子出现在空中。

一架F-86战斗轰炸机(油桃子)飞过来了。

驾机的小范佛里特嚼着口香糖,俯视着大地。他对投弹手豪尔说:“每次战斗以后,我们都来执行特殊任务,自己炸自己的汽车!”

豪尔说:“炸了总比留给敌人好。”

忽然,豪尔叫起来:“你看,那是什么?”

小范佛里特说:“好像是白色的字。”

他已经飞过去了,连忙爬高,转弯,再飞回来降低高度飞过去。

小范佛里特叫起来:“是求救信号,我们的人!”

豪尔说:“有人招手!”

小范佛里特又把飞机升了起来。

豪尔说:“怎么,不管他们?”

小范佛里特说:“你除了扔炸弹,还有什么办法?你想让F-86轰炸机像直升机那样随便降落吗?”

豪尔问:“那怎么办?”

小范佛里特说:“发报,把方位告诉总部,叫他们派轻型飞机来援救。”

豪尔说:“这是个好主意。”

小范佛里特的飞机升高了。

萨姆在底下眼巴巴地望着飞机离去。他已经悄悄记下了尾翼白五星下面的飞机编号,他只要得救,他发誓向军事法庭起诉这个见死不救的狗娘养的。他当然来不及想,这架巨型轰炸机怎能像直升机一样垂直起降呢?

整整一天,志愿军总部都被欢快的气氛笼罩着。

邓华在大榆洞外面的小河沟旁,一边刮胡子,一边哼着京戏。他最喜欢唱《萧何月下追韩信》,今天又唱起了“三生有幸”这段二黄碰板:

是三生有幸,天降下擎天柱保定,乾(哪)坤,全凭着韬略点醒与(呀)我,我也曾连三本保荐他汉(哪)君,他说你出身贫贱不肯重用,那时节怒恼了将军身背宝剑,跨下了战马出了东门,我萧何闻此言轰了头顶,顾不得这山又高水又深……毛岸英对方晋说:“邓司令唱京戏了。”

方晋说:“他是一打了胜仗,必唱两嗓子。”

毛岸英说:“有板有眼,还真像周信芳唱的呢。”

邓华听见了笑道:“你这是骂我呀!”

彭德怀虽不唱京戏,却手痒难耐,想下棋了,可惜走时没带一副象棋来。他又想起了“土法上马”,就把刘亮叫过来小声问:“你会烧泥巴吗?”

刘亮说:“小时候烧过泥人。”

彭德怀说:“你和上点泥,烧出一副象棋来,怎么样,这任务能完成吗?”

刘亮说:“干吗烧泥象棋呀?”

彭德怀说:“不烧,哪去弄?还能回北京到王府井去买一副?”

刘亮望着李望笑。

李望变戏法似的抖出一副红绿大象棋来。

彭德怀眼睛一亮:“好家伙,货真价实的好象棋!哪来的?”

李望说:“从家带来的。”

彭德怀说:“好啊,号召轻装,你却背着它。”

毛岸英插话说:“这你就太不尽人情了。那叫李望把象棋扔灶坑烧了吧。”

彭德怀嘻嘻地笑了,打开棋盘,说:“去叫韩先楚,杀一盘。”

韩先楚正在一旁写什么,说:“我不跟你下,听说你是带拴绳的,悔棋。”

彭德怀说:“谁说的?我彭德怀输棋不输人,什么时候耍过赖。”他走过去,扯着韩先楚的袖子把他拉过来。

两个人开始下棋。

走了几步,围观的毛岸英、方晋、李望等人不断地在一旁支招儿:“跳马呀!”“出车!”“飞相不行,马卧槽了……”

彭德怀回头瞪眼睛:“观棋不语真君子,乱吵吵什么,我这步叫你们吵吵得走错了,这步不算。”伸手去悔棋。

韩先楚十分认真地说:“不行,你又拴绳子!”

彭德怀说:“是他们吵的嘛,有客观理由。”

韩先楚说:“那你找他们算账去,悔一步也不行。”

彭德怀固执地说:“这一步绝对得悔!”

毛岸英讲情地说:“韩司令,你就让他一着嘛。”

韩先楚无奈地说:“好吧,下不为例,只让这一步。”

彭德怀说:“话说清楚,这可不是让。”他反倒不买账。

洪学智也凑过来了,支招儿说:“快把炮躲开,他的马一卧槽,你的炮就丢了。”

韩先楚说:“哎,怎么又来一位?他下你下?”

彭德怀说:“这么着吧,我小时候下棋烦支招儿的乱参谋,都在楚河汉界那写一行字,咱也写上。”

大伙儿伸着脖子看彭德怀写的字:河边有草,多嘴是驴。

人们一下子哄笑开了:“彭老总骂人!”“快走吧,再多嘴成驴了。”

人们全跑了。

彭德怀对韩先楚说:“这招灵吧?这回看真本事了。”

大榆洞后山沟的小河河面冻了一层冰,那是水源,伙夫们每天都破冰取水,河面上留了许多冰洞,河中间的水仍在流淌。

曹桂兰蹲在冰洞前洗着衣服,见刘亮担了一副火药桶改成的水桶来挑水,曹桂兰问:“你又不是司务连的,你怎么挑了一挑又一挑啊?”

刘亮说:“我是帮伙房挑的。不是打胜仗了吗?烧点热水让首长们洗个澡。”

曹桂兰说:“哎,你认识那个毛岸英吗?”

刘亮说:“怎么不认识!他到朝鲜来之前,是北京机器总厂的……”

曹桂兰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刘亮说:“你笑什么?”

“我比你知道他老底。我和他是一个厂子的。”曹桂兰说。

刘亮说:“是吗?那我问你,他是谁的儿子?”

曹桂兰说:“这话问的。他是他爹的儿子呗!”

刘亮说:“你不行了吧?”他故作神秘地瞪着眼睛说:“他是毛主席的儿子!”

曹桂兰愣了,忘了在洗衣服,以至于衣服漂走了都不知道。刘亮说:“哎,发啥愣,衣服冲跑了。”

曹桂兰这才拔腿跑去抓衣服。

刘亮走了以后,曹桂兰一边洗衣服一边叹息不已。这个毛岸英,怎么也看不出他是毛泽东的儿子呀!他真能保密,在一个厂子呆了一年多,硬是一点风声没露过。

她忽然想起同伴们开她玩笑的事。她总去找毛岸英写黑板报稿子,人家都说她看上毛岸英了。

她知道,毛岸英有了媳妇,可她仍然对他有好感,他对人总像一个慈爱懂事的大哥哥一样。

难道除了当对象,就没有男女间的友谊了吗?

她打心眼里佩服毛岸英。毛泽东的儿子也上前线,也来爬冰卧雪,这真叫人敬佩呀。

她真想撂下衣服去看看毛岸英,又觉得没个理由。

此时毛岸英无事,他又不喜欢下棋、打扑克,就不去凑热闹,躲到他的工棚子里想看点书,没看上几行,想家了。人一在静下来的时候就难以抑制思乡之情,何况他是新婚之别呢。

他找出纸笔,开始给刘思齐写信。刘思齐那甜甜的笑容此时充满了房间的各个角落。 

思齐:

我不知道这封信什么时候能到你手上,这里没有邮筒,没有邮差。我们的司令部设在一个废弃的金矿工棚子里。我到朝鲜才20多天,第一战役都打完了,打胜了,彭总很高兴。我在这差不多天天能看到爸爸的电报,就是那电报上不能说上你几句。在西郊机场,我看到你了,你一定哭了。别哭,等我回国的时候,你趴在我怀里再哭给我听,我那时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写到这里,听屋外一片喧嚣声,李望进来了。

“外面怎么了?”毛岸英把信纸翻过去。

李望说:“彭总又悔棋,韩司令说啥不让。彭总输三盘了,他若一直不赢,那就没完。”

外间,韩先楚说:“不下了,三盘两胜,你三战皆输,还缠着人家下!”

彭德怀说:“再来。骄兵必败,我不服你。”

洪学智走过来掀了棋盘:“行了,我肚子可饿了,吃饭。”

彭德怀说:“有酒吗?给他们弄点酒,庆贺庆贺。”

在东京第一大厦6楼麦克阿瑟的办公室里,麦克阿瑟正在听惠特尼报告。

惠特尼对麦克阿瑟说:“沃克已经退过了清川江。他再次肯定,是中国的正规部队在同他交锋。”

“阿尔蒙德那里呢?”麦克阿瑟问。

惠特尼说:“他也遇到了顽强的阻击。他亲自到战场查验了敌兵的尸体,他说步枪都是三八式、七九式等,他仍然认为不是中国的正规军,正规军不会有这么落后的武器。”

麦克阿瑟抽着烟斗沉思了好一会说:“不管怎样,我们必须得承认这样的现实,沃克被赶过了清川江,中国人动手了。他们发表声明,我还以为他们在吓唬人,没想到他们真敢冒险。

好吧,让我教训教训他们。”

他走到地形图前,说:“告诉斯特拉特迈耶将军,马上去轰炸鸭绿江大桥。这样一来,既可阻止更多的中国军队拥入朝鲜,也可以卡断他们的补给线。”

当惠特尼到远东空军司令部去传达麦克阿瑟的命令时,他碰了斯特拉特迈耶少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空军司令认为轰炸中国一端非同小可。

斯特拉特迈耶对惠特尼说:“这样重大的行动,我想必须得到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命令才行。”

惠特尼说:“你是远东空军司令,你是隶属于麦克阿瑟将军的。”

斯特拉特迈耶说:“可将来上军事法庭,我又从属于谁呢?我一定要报告华盛顿。”

惠特尼说:“请便。”说完便走了出去。

斯特拉特迈耶请示华盛顿的结果是换来一纸措词强硬的命令,让麦克阿瑟马上取消轰炸计划。

此时麦克阿瑟一家人正在用晚餐。

从菲律宾带来的女家庭教师吉本斯夫人与小阿瑟按她的方式在饭前念英国国教的祈祷书。麦克阿瑟和珍妮要简单得多,念一段《圣经》,从来不说“感谢主赐给我们粮食”。敦厚的阿珠则双手合十,代表她念佛。麦克阿瑟常说,应该再有一个人信奉伊斯兰教,就全了。

麦克阿瑟把第一块肉切成4份,扔给了他养的4条狗,它们都蜷缩在餐桌下。

这时哈佛告诉麦克阿瑟,惠特尼有急事求见。

麦克阿瑟放下刀叉。

妻子说:“你快去发布你的命令吧,打完仗之前你最好别进餐。”

麦克阿瑟笑道:“让我像耶稣一样钉在十字架上吧。”他扔下餐巾。

珍妮拍拍他毛茸茸的手背:“快去吧。”

来到小客厅,几条狗也跟了出来。

惠特尼拿了一份电报,说:“布莱德雷吩咐,一分钟也不能耽搁,必须及时送到你手上,并且要你立即复电。”

麦克阿瑟问:“什么事情?”

惠特尼说:“要你立即取消轰炸鸭绿江桥的命令。”

麦克阿瑟看了看电报,气得丢在地上:“斯特拉特迈耶告了一状。”

他在屋里走了几步,说:“你记录!”

惠特尼早预备好了纸笔。

麦克阿瑟在口述电报:“我愤怒地抗议你们的命令。大队人马和物资正从鸭绿江上运过来,轰炸推迟1小时,都将使美国军队付出鲜血!我是在我所能提出的严重抗议下暂缓进行这次打击,并执行您的命令的,你们必须重新考虑取消你们的命令。麦克阿瑟。”

惠特尼说:“是不是要空军立即停止轰炸?”

麦克阿瑟说:“斯特拉特迈耶这个狗崽子他才不肯先行轰炸呢。好吧,下令取消吧。”

他这一气,连饭也不想吃了,索性走出院子,看着大街上弓着腰迈着细碎步子匆匆忙忙走过的日本男人女人们。

他发觉又有人围过来看他了,也许认出了他是麦克阿瑟。他心底涌起一阵自豪的浪涛,是啊,日本人民感激我,因为我为他们保留了他们心目中神圣的天皇,可我也让日本“非军事化”了,销毁了军事装备,建立了新宪法……对了,不是有人称我是在铁拳外面套了一副天鹅绒的手套吗?

多有趣、多贴切的比喻!

强硬、无所顾忌就是力量,至少麦克阿瑟信奉这个法则,否则他那蛮横的专电到了参谋长联席会议,布莱德雷不会想到立刻把球踢给总统。

布莱德雷忽略了总统的心情。杜鲁门由后怕引起的沮丧使他什么人都不想见。昨天他差点叫一个南美的革命党刺杀!枪弹打在离他只差5厘米的墙壁上。

布莱德雷赶到布莱尔大厦门口时,但见门里门外全是武装警察,戒备森严。

布莱德雷居然被挡驾,他声明:“我是布莱德雷,我必须马上见总统。”

卫兵说:“谁也不行,总统有命令。”

布莱德雷急得在门外大叫:“总统先生——”

艾奇逊从里面出来了。

布莱德雷说:“居然不放我进去。”

艾奇逊道:“这也难怪。总统遇上刺客了,一个波多黎各的革命党对他行刺,差一点丧命。

他现在情绪很不好。你是不是又来传递坏消息的?”

布莱德雷说:“好与坏也得他决断了。”

艾奇逊与布莱德雷走了进去。

杜鲁门无精打采的样子。

布莱德雷走进来,说:“总统受惊了。”

杜鲁门说:“又是什么事儿?”

艾奇逊说:“麦克阿瑟非要轰炸鸭绿江桥。”

布莱德雷说:“我们顶了回去,他又来胡搅,只好请总统裁决。”

杜鲁门挥挥手,厌倦地说:“让他干去吧。”

布莱德雷和艾奇逊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色,走了出去。

走出门来,布莱德雷说:“总统的情绪会坏了大事的。”

艾奇逊说:“叫中国人尝点苦头也好。”

他们都没有料到,照理应该严厉驳回的事,杜鲁门却反常地批准了!也许他下令向广岛、长崎投掷原子弹时也处于这种精神状态吧?

小范佛里特每天都要飞行几个小时,他的那只钢铁大鸟驮着一颗颗几百磅重的炸弹到处去扔,他觉得很有趣。

今天他刚刚把轰炸机开回来,吃饱了饭,回到军官室。

小范佛里特正在擦皮鞋,豪尔中士过来,说:“那四个倒霉鬼来向我们道谢来了!”

小范佛里特说:“什么倒霉鬼?”

豪尔说:“就是用卫生纸摆求救讯号的人啊。”

小范佛里特说:“我早忘了。救回来了?”

这时萨姆·沃克4个人走了进来,他与小范佛里特一见面,两人又惊又愣,继而大叫一声扑到一起,拥抱着在地上跳。

别人全都莫名其妙。

小范佛里特说:“真没想到,我救起来的倒霉蛋会是你!”

萨姆说:“在我们头顶飞过去几十架飞机,那些混蛋都不理睬我们。”

小范佛里特说:“上帝让我发现了你,这大概是上帝让我报答你。”

萨姆对鬈毛兵说:“我和他中学时就是同学,上西点军校时又在一个班。”

小范佛里特说:“去年在马里兰海滨练潜泳,我的腿抽筋差点喂了鲨鱼,是萨姆把我从2 000英尺以外拖着游回来的。”

鬈毛兵说:“你们扯平了。”

小范佛里特说:“你老子该给我发勋章了吧?”

萨姆说:“他才不会因为他儿子给谁发勋章呢。”

小范佛里特说:“走,我们去喝酒,俱乐部里的火鸡烤得棒极了,还有杜松子酒。”

几个人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大榆洞山沟里四面透风的工棚子里临时摆了些长条凳、木墩、炮弹箱子,志愿军的第一次党委扩大会议就在这样简易的房舍里召开。各军的军长、政委、副军长都来了,实际上这是第一次战役的总结会。

梁兴初最蔫。他从来到总部,人们都没见他笑过,跟人们打招呼也是讪讪的,这哪像当年4野3只虎中的第1只呀!刘亮背地里说:老虎打蔫了。

仗没打好,他还不知道彭德怀的脾气吗?他是躲不过去挨一顿熊了,面子上下不来呀!看人家吴信泉、温玉成,都是笑模笑样的,风光啊!

梁兴初坐在角落闷头抽烟,谁也不看。

邓华在总结:“第一次战役消灭敌人15 000多人,真刀真枪地和美国兵打上了,碰了一下,打败了他们,不可战胜的神话破产了嘛。但是我们击溃敌人多,全歼的少,当然有客观原因,准备不充分,山林太密,道路不熟,语言不通。但主要的是我们战术有缺点,有的部队在敌我相等的情况下,不是采用以小部挡正面,主力从敌后和侧翼攻击;不懂得首先完全断敌后路,把自己的主力插到敌背侧攻击是最有效的战法。”

他停了一下,扫视会场,说:“担任正面攻击的39军、40军打得好,及时捕捉战机,打得勇猛顽强。42军2个师在东线挡住了敌人多次猛烈进攻,打得好!”

在邓华讲话时,彭德怀一直在向后张望,像在找人。

谁都明白他在找梁兴初。

梁兴初听他表扬别人,就好像拿鞭子在抽自己脊梁,他把头埋得更低了。

没有看到梁兴初,彭德怀那厚嘴唇耷拉得更凶了,本来窝着火,偏偏方晋不争气,叫他拿着棍子在地图上指点战役态势、各军位置,方晋一阵乱点,都没点对地方。

彭德怀狠狠瞪着他。方晋越发心慌。

邓华说:“38军本应插到熙川……”

方晋又没有指准地图上的位置。

彭德怀火愣愣地吼:“你这作战处长怎么连地图也不会指了?”

方晋吓得不知所措,越发指不准位置。

彭德怀走到地图前,夺过棍子,厉声高叫:“梁兴初呢,梁兴初来了没有?”

梁兴初觉察到大事不好,可不敢怠慢,慢吞吞地从角落里站起来,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来了。”

其实彭德怀分明看见了梁兴初,这当然是故意发问,梁兴初明白这是发火的前兆。

彭德怀严厉地说:“怎么躲到角落去了?你怎么搞的?还是主力呢,什么主力!主力个屁!什么老虎军,我看是耗子!两次贻误战机,叫一个黑人团吓住了!你对敌人估计过高,不敢大胆截断敌人退路,放跑了敌人,你知不知道,我们本来要全歼敌人两三个整师的,因为你38军,没有完成。让你插熙川,为什么插不下去?”

梁兴初只好闷着头一声不吭。他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从前在4野,林彪那样不好惹,他梁兴初都从来没挨过林彪一句重话,他长脸啊!四平血战也好,“三下江南、四保临江”之战也好,他没拉过松套,黑山阻击战更打出了常胜将军的威风。今天他挨了批,心有不甘,38军也还歼灭了四五千敌人嘛,纵然表扬没份,也不至于挨骂吧?

想到这里,梁兴初小声含混不清地在底下咕噜了一句:“我们也有难处啊,骂有什么用?”

“你说什么?”他这一顶嘴,彭德怀更加火冒三丈,他把桌子拍得“嘭嘭”响,厉声高叫:

“骂你怎么了?我还要骂你梁兴初的娘!你贻误战机,我可以砍你的脑壳!你不服吗?我彭德怀别的本事没有,斩马谡的本事还是有的!”

会场气氛极为紧张,很多军首长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邓华出来打圆场:“梁兴初,你不认错就不对了,这次打得不好,下次立功嘛。”

洪学智在降彭老总的温:“人家梁兴初也没说不接受批评呀!再说,胜败乃兵家常事。”

梁兴初又气又吓,嘴唇发紫,两颗大门牙支在唇外,脸色很难看。

静默好一会儿,彭德怀放低了声音,说:“当然,我彭德怀也有责任,不能把责任全推给你们。下边,我们布置研究第二次战役方案。”

梁兴初悄悄坐下。

梁兴初打了这么多年仗,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把脸丢尽呢。邓华在散会后让他向彭总解释一下,认个错。

梁兴初也是条汉子。他口袋里有各师送来的报告,他交上去,会减轻过错,可他不能让别人替自己担过。

他也不想去检讨、认错。他心里憋着一股牛劲,仗也不是打完了,出水才看两腿泥!

今天食堂多加了几个炒菜,吃包子。

半露天的棚子里正在开饭,热气腾腾。

参加会议的首长们围着条桌或站或立在吃饭。

彭德怀最后一个进来,人们给彭总让坐。

张国放离他最近,给彭总盛了一碗饭,拣了几个包子。

彭德怀心不在焉地端起碗,四下搜寻着,终于,他放下了碗。

刘西元政委也放下碗,迎了过来,知道他在找梁兴初。

彭德怀低声问:“他呢?”

刘西元说:“回去了。”

彭德怀说:“不吃饭,算什么英雄!他倒有理了?”他气汹汹地走了出去,刘亮、唐祥赶忙跟出去。

彭德怀到厨房里去了一下又出来,对唐祥说:“开车!”自己先跳了上去。

彭德怀的吉普车颠簸着拼命往前赶。

山的拐弯处,出现一辆吉普车的影子。

彭德怀伸手亲自去按喇叭。

前面的车上坐着梁兴初,他听见喇叭声,回头看看,叫司机停下车,下车朝彭总走了几步,站在路旁草丛边上。

彭德怀的车也停住了,他朝梁兴初走去。

他们面对面站着,站了好一会,都没说话。

白了尖的茅草在风中瑟瑟抖动。

终于,彭德怀先开口:“你在心里骂我了,是不是?”

梁兴初垂着头说:“不敢。”

彭德怀说:“还是嘛,想骂,只是不敢。我彭德怀若是贻误了战机,你也能骂我!你骂我娘嘛!是英雄,下次战斗见,不吃饭不告而辞的事,我彭德怀绝对干不出来。”

梁兴初说:“我可是走麦城了,你批得对。我不是有气,是没脸。”

彭德怀说:“脸皮薄点好。我们当军长的,指挥几万人,你的一着不慎,一个失误,就能白白断送成千上万条生命。你的战士,个个是血肉之躯,都是父母膝下的娇儿,是为了正义的事业,他们把儿子送到了枪林弹雨的前线,想想那些白发苍苍的父母,我们当指挥员的就会感到一时一刻都不轻松啊!”

一席话说得梁兴初热泪涔涔。

彭德怀从怀里掏出一大包热气直冒的包子,塞给梁兴初:“走吧。”

梁兴初给彭德怀敬礼:“下次打不胜,提头来见。”

彭德怀说:“我不要你的头,我要你的胜利。”

梁兴初跑步上车。一直望着他的车消失在莽莽灌木丛后,彭德怀仍站在寒风中。

韩先楚要到39军去,彭德怀也要去,韩先楚反对。

韩先楚说:“你还是老实呆在这儿吧,美国飞机不停地轰炸。”

彭德怀说:“在哪都一样挨炸。我想去见见美国24师的迪安少将,听说押到他们那里了。”

此前有人转来一封信,是迪安写给林彪和金日成的。彭德怀想见见他,了解一下敌情,毛泽东来过一封电报,让他们适当地放一些战俘,他们回去后就是义务宣传员,彭德怀想去看看情况再定。

一听这个理由,韩先楚不好再说什么了。

39军驻地离大榆洞总部100多里地,掩在山间里的小村子里,彭德怀的汽车一出现,发现张国放早就在沟口迎接了。

“那个迪安在哪里?”彭德怀问。

张国放说:“临时拘押,明天还要往后边送。”

“走,你送我去。”彭德怀说。

两个人在山间小路上走着。忽然一阵刺耳怪叫响起,张国放顺手把彭总推倒在地,一颗炸弹在他们不远处炸开。两架美国“油桃子”飞过去,从山沟钻出去,兜了一圈又飞回来。

躲在草丛中,彭德怀问:“你原来是哪个部队的?”

张国放说:“西府战役时我见过你,我是渤海教导旅的。”

彭德怀说:“噢,你的旅长叫张仲翰,对不对?”

张国放说:“对,那时我是副旅长。我们张旅长会唱京戏。”

“对,我在延安听过他唱戏,”彭德怀说,“好像是《四进士》吧,他演宋士杰。这人打仗也是一员猛将,他到哪去了?”

张国放说:“跟着二军到新疆去了。”

彭德怀说:“张仲翰一直打光棍,他爱上个唱评戏的,人家嫌他出身不好,乱弹琴。哎,你结婚了没有?”

张国放说:“没有。”

“意中人也没有吗?”彭德怀问。

张国放说:“没有。什么时候不打仗了,再说。”

彭德怀说:“什么时候不打仗?这可难说了。”

张国放说:“有人说彭总是福将。”

“我可没听说,什么意思?”彭德怀问。

张国放说:“可能是常胜将军的意思吧。”

“胡扯。历史上没有绝对的常胜将军。”彭德怀说,“我也打过败仗。你方才说的西府战役,我的司令部都被包了馅嘛,我从来不带武器的,那天也把手枪挂上了,我是想万一突不出去,就自己结果自己,我彭德怀不能当俘虏啊!”

敌人飞机又扔了几颗炸弹后飞走了。

彭德怀拍拍土站起来,说:“你得给我找个英语翻译,我跟美军的师长不能打哑语呀!”

“吴军长让我来接你,就是让我给你当翻译的呀!”张国放说。

“这可看不出,”彭德怀说,“你还喝过洋墨水?”

张国放说:“我上过几年教会中学。”

彭德怀说:“我这里还真有人才呀!”

彭德怀对这个刚过30多岁的青年军长很喜欢。

一间茅草房就是战俘临时营地,看得出原来是所学校。

彭德怀在张国放引导下,穿过坐满俘虏兵的大房间来到里面,迪安单独有人看押着。

彭德怀和张国放坐下,彭德怀说:“我想跟你谈谈。”张国放译了过去。

迪安问:“你是什么军阶的人?”眼里充满了傲气。

彭德怀说:“我们没有军阶。”

“没有军阶的人,我不谈。”迪安傲慢地说。

彭德怀说:“你傲慢的不是地方,你的身份是战俘,不是你发号施令的24师。”

迪安看了彭德怀一眼说:“我并不服输,我是在偶然的、不走运的情况下落入你们手中的。”

彭德怀有几分揶揄地笑笑,说:“你是不怎么走运,上任才18天,就被打得一败涂地,师长本人也成了战俘,这在你们美国战史上可能不多见吧?”

“我不接受你用这种口吻与我谈话。”迪安说,“我要求见你们的最高统帅林彪。”

张国放说:“迪安先生的情报相当不准确,林彪并不是这里的最高统帅。现在,最高统帅就坐在你面前!”

迪安惊讶了,打量着彭德怀,半晌才想起站起来,给彭德怀敬了个军礼。

彭德怀说:“坐吧。我见过你写的信,虽然我不是林彪。我是为满足你的要求,特地赶了100多里路来与你会晤的。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迪安说:“你们应当把我交给国际红十字会。”

彭德怀说:“我们一天都不想留你,还得管你吃饭。这要取决于你的政府,你们从朝鲜撤军,战争才可能结束,你也才有可能回家。”

迪安垂下头,忽然又抬起头来说:“我们要洗澡,要面包,我不能吃你们的米饭。”

彭德怀说:“我们的战士都饿着肚子,你有饭吃,已经很不错了。你想抽烟吗?”

迪安说:“假如你肯给我一支的话。”

彭德怀对张国放说:“明天给他弄几包烟来。”

一听说给烟,迪安友好多了,他问:“你们是中国人?”

彭德怀说:“是的。”

迪安说:“中国人为什么参战?这里没你们的事。”

彭德怀说:“朝鲜有你们美国的事吗?我们的台湾海峡有你们第7舰队的事吗?”

迪安不做声了。

彭德怀说:“你想给你家里人写信吗?”

迪安问:“写了信交给你们?”

彭德怀说:“我们替你发回家里去,让你的家人知道你活着。”

迪安说:“你们没有别的企图吗?这我要好好考虑一下。”

彭德怀说:“你更该好好考虑的是,你为什么在万里迢迢的朝鲜当了战俘。你们是侵略者,你们的政府发动了一场干涉别国内政的侵略战争,你们是很不光彩的。”

迪安梗着脖子不语。

美国飞机接二连三编队飞临鸭绿江上空狂轰滥炸的同时,麦克阿瑟严令沃克中将和阿尔蒙德少将“抓住小股中国军队”决战。

沃克把指挥所向前移,移到清川江畔,他在执行麦克阿瑟的命令,寻找中国军队主力,而不是小股。

可是当麦克阿瑟又来到清川江畔督战时,沃克说发生了无法解释的事。

麦克阿瑟问:“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吗?”

“令人不解。”沃克耸耸肩,“无论哪个地方,几乎在同一天,中国军队都与我们脱离了接触,他们像幽灵一样不见了。”

麦克阿瑟说:“阿尔蒙德的东线也一样。”

沃克说:“所有侦察机的报告几乎是一样的,发现中国军队在向北撤,有的神秘地消失了。”

麦克阿瑟问:“沃克将军,你怎么看?”

沃克说:“我非常希望这不是中国人的诱兵之计。”

麦克阿瑟说:“打仗打久了,容易疑心重,你正是这样。你的老师巴顿将军从来不这样。你们跑过清川江本来就太快了。”

沃克说:“我如果撤得稍稍迟慢一些,我的两个整师就全军覆没了,我并不后悔。”

麦克阿瑟说:“中国人这一撤退,暴露了他们的虚弱和胆怯,也可能是中国人的战略,他们过了江,象征性地打一打,给他的朋友金日成摆摆样子。”

沃克说:“但愿将军分析得不错。我不明白,明明中国人参战了,而且是不宣而战,我们为什么不在世界舆论面前戳穿它呢?”

麦克阿瑟倒了一杯酒,喝着,说:“这大概就是政治了。双方都在装傻、捉迷藏,谁也不愿意说已经与对手交火了。”

沃克说:“我们打到鸭绿江的计划要修正吗?”

麦克阿瑟自信地说:“不。”

他仍然坚信,中国来的不是正规军,他要求沃克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坚定不移地向北打。

十一

彭德怀的第二次战役计划报到了中央军委,是采用“诱敌深入”的办法。

麦克阿瑟会不会中圈套,这是个关键。

毛泽东、朱德和聂荣臻正在议论第一战役。

毛泽东说:“我看,麦克阿瑟是一定要跳到陷阱里来的。”

朱德说:“他们往清川江撤,可是够神速的。”

毛泽东说:“自负、狂傲决定了麦克阿瑟的悲剧。麦克阿瑟嘛,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名将,他当上将时,眼下欧洲盟军最高统帅艾森豪威尔都是他手下的参谋长,巴顿那样骄狂,谁都不服,就服麦克阿瑟。”

朱德说:“是呀,他在太平洋群岛战斗中,打出了威名,这次的仁川登陆,更让他得意至极。”

毛泽东说:“他已到了‘思维盲区’的地步,这是骄狂使然。他主观臆断,只要麦克阿瑟在东京一坐,就压邪,我们的军队就不敢过鸭绿江。”

聂荣臻说:“连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莱德雷也对麦克阿瑟盲目崇拜,麦克阿瑟说什么就信什么。”

毛泽东说:“这正是我们乘虚而入的机会。彭德怀要诱敌深入,给敌人以假象,然后将敌人聚而歼之,这是个好主意。”他站了起来,指着地图说:“西线各军主力打算置于新义州、龟城、泰川、云山及熙川以南的新兴洞、苏民洞、妙香山地区;各军以一师分别位于宣川、南市、博川、宁边、院里、球场地区,采取宽大正面运动防御与游击战结合的方针,如小敌则歼之,如大敌则边打边退,诱敌深入,向敌侧后转移,配合主力消灭之。东线42军主力仍置于古土水、旧军里、赴战岭地区,以1个师位于宁边。”

朱德说:“可以批准。”

毛泽东说:“回电时要特别提醒他们注意的是,德川方面至为重要。”

聂荣臻说:“我马上发电。”

毛泽东说:“是时候了,命令宋时轮的第9兵团立即入朝,担任东线作战任务。告诉彭德怀第9兵团由他直接指挥,我们不遥控。”

之后,毛泽东让聂荣臻把第一次战役的胜利消息通报给斯大林。

朱德和聂荣臻都会意地笑了,不用问,他们也知道毛泽东是给斯大林吃一粒定心丸,叫他明白,中国人不但敢碰硬的,而且能创造奇迹,这对坚定其信心是大有好处的,中国毕竟希望得到苏联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