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三国缥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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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下一局

中平元年,桃源仙境中,正值桃花烂漫,万物勃发。小桥流水旁,一白衣人手持蒲扇轻摇,嘴角含笑,面若冠玉,长眉星目,发须皆白,向正坐在对面的黑衣人说道:“师弟,这一手棋汝可想好?”黑衣人不耐其烦的挥了挥长袖,声色俱厉:“千年都等得了,还怕这区区数月?你莫急,我马上想好。”

棋到中盘,局势已经渐渐明朗,入位上二十几枚黑子陷入了困境,但若能和去位上地黑子相互呼应,仍有三分希望逃出生天,去位上黑白棋子犄角相抵,各占了一半实地,双方都已经不可能再取得更多的成果,上位只有稀稀落落的七八枚棋子,黑白相间。

黑子稳稳守住犄角,白子却是散乱无序,但仍有无限可能,而平位上黑白两色棋子宛若两条巨龙一般交错纠缠,胜负难辨,正是应该静观其变,不可冒进之时。只是这白衣人将一枚白子打入了“上三七”位,这一招宛若神来之笔,竟将上位那几枚险些被两人遗忘的白子和平位上的三十余枚白子连接起来,一条大龙竟然隐隐成形。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接下来的十几手步步紧要,这才有了黑衣人的几月一子。黑衣人见状微微皱眉,手中的黑子良久未曾落下,他这一子原本想要落在“去十六”位,只要这一子落下,入位的黑棋就有了一各生路,纵然血战之后依旧处于劣势,但是至少不会败得太惨。

可是白衣人这一子厉害无比,他若是再在入位下功久,只怕那条白龙就可以将平位上位横扫了,可若是他到平位上和白龙厮杀,入位数步之内就会全军覆没。心中千回百转,他叹息道:“师兄昨日还是手下留情了,上位的几枚棋子全无章法,我还以为师兄一时失手,所以才弃了平位,只和我在其他三角纠缠,可是师兄‘上三七’这一子却是力挽狂澜,师兄‘治孤’的手段当真是炉火纯青,怕四角都有这样的伏子,只要时机成熟就可以里应外合,一战功成。”

白衣人略带得意地笑道:“师弟谬赞了,师兄不仅擅用奇兵,平生最为得意地就是设伏用谋,要入我瓮中,纵然有通天本领,也别想逃出这天罗地网,师弟可愿弃子投降。”

黑衣人冷笑:“师兄不必言语压我,此战胜负还未定呢,不知师兄可曾听过置之死地而后生。”说罢,却将黑子生生打入了白龙内腹,竟是将入位的二十余枚黑子弃之不顾,转而绞杀平位的白龙去了。

白衣人见状也不有一愣,对弈纵有“弃子”一说,但是一般也就是弃上两三子。三四子,就是弃上七八子也是有的,黑衣人竟将二十余枚黑子弃而不顾,等于是将整个入位都拱手相让,其时竟然有些举棋不定,是乘胜追击,将平位上位一举拿下,还是先将入位纳入囊中呢。

说起来虽然自已平位的大龙已成,但是黑子仍有一战之力上位更是,有寥寥数子,一旦黑衣人的黑棋不顾一切地和自已厮杀起来,自已最多也不过能占据六分天下,以自已对师弟棋艺的了解,此女最擅长正面作战,短兵相接,说不定平分枚色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时候师弟再在入位上补子,一旦入位的局势转变,胜负谁属当真很难判断。

这样看来,还不如自已回避几手,趁着师弟无力旁顾,先将入位拿下,然后再和师弟在上位一决胜负,凭着自已的棋艺,总有五分胜面,一并算来,自已当是稳操胜券,想到此处,白衣人毫不犹豫地将一枚白子打入了入位的黑棋腹地。

黑衣人微微一晒,道:“狭路相逢勇者胜,谋略心机再是深沉周密,若没有死战之心,也终究是落花流水,不能久长。”话音未落,又落了一枚白子在上位,白衣人瞥了一眼,见局势尚可控制,也在入位还了一手,口中却冷笑道:“匹夫之勇何足论,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纵有霸王之勇,也难敌十面楚歌,韩信用谋。”

黑衣人落子飞快,一连数手都是杀气纵横,转眼间平位上已经是狼烟四起,口中也不闲着,没声道:“无赖刘邦主未央,英推项羽垓下刎。”

白衣人虽觉师弟话中有话,却也顾不得思索,急急落下数子,或者巩固入位的战果,或者抵销一下黑衣人的棋锋,竟有捉襟见肘的感觉,黑衣人的话锋如刀,竟让他觉得心中刺痛。不过他心中暗道,不论师弟口头上占了多少便宜。

又下了几手,白衣人突然发觉不知何时自已的大龙已经岌岌可危,那些黑子或如封喉之匕,或如穿心之剑,竟都落在了要害之处。虽然每一颗黑子都是岌岌可危,却也将自已的白龙扯得支离破碎,若想铲除一枚黑子,自已竟似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心中千回百转,白衣人下定决心,将一枚白子贴在一枚孤零零的黑子边上。

黑衣人却并不相救,反而在白龙颌下再落一子,白衣人顿觉危险,只得落子相救,可是黑衣人下一手却又落在白龙尾端,白衣人只得再去拦阻。

接下来一连二十几手,黑衣人都是不顾自已黑棋的生死,只一味剿杀白棋的大龙,若是白衣人固守她便别开蹊径,杀戮纵横,若是白衣人想要反击,他便弄子不顾,猛攻白龙软肋。这二十几手竟都可以算得上是弃子,可是招招弃子,白衣人竟没有斩获多少实地。只因黑衣人的弃子若是吃了,怕损失更重。

终于,白衣人坐不住了,倒竖长眉,玉面青了又紫,哼道:“师弟好歹毒的心思,好狠辣的手段。”

黑衣人冷笑一声:“比不得师兄神机妙算,设伏用谋。”

“莫恼,莫恼,两位师弟。”只见一身着八卦道袍,手持桃木拐,骑着大青牛的老丈乘着九天云彩徐徐落地。那黑白二人登时起身行礼,向那老丈做揖问候:“恭迎大师兄。”

老丈慈眉善目,两耳垂肩,长袖一挥,黑白二人便立时被一阵清风扶起,开口道:“两位师弟不必多礼。今日老道前来,乃是为太一之轮天机谶。”

“奉天呈运,天地昭曰,自汉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后来光武中兴,至桓帝禁锢善类,崇信宦官。及桓帝崩,灵帝即位,汉运火德泻出,尔等见机行事,令门下弟子下山应劫。”

白衣人听罢掐指一算,眉宇间露出一丝疑惑,问道:“师兄,这汉室衰微,这春秋变迁,改朝换代是大势所趋,但这大汉实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隐隐还有几十年运道,师尊在这时封神,只怕欠妥?”

老丈嬉笑一声,用桃木拐敲了下头发稀秃的天灵道:“天机不可泄露,师弟只管遵照师尊之言,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这好,我便去了,两位师兄请便。”黑衣人向那天边一招手,一只奎牛踏空而来,只是一刹,载着他踏遍万水千山,向那洛阳而去。

白衣人看了也起身,招来辆九龙沉香辇,追其而去。只余下老丈在那观摩棋局,过了一会,他才从石椅站起,又用扁拐敲了下又光又亮的秃头,莫名笑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