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沈娘和晓晓。她们在磕着头。
她们的前面是愣愣呆在那里的几个男人,看管我们的那些人。
“我们虽是女人家,也是有骨气的人。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祖宗,今天我们向你们几个爷跪下了。我们没别的能耐,也就只能用跪拜来求你们几位爷了,求你们放了他们。他们也是龙朔国人,是我的儿子,不管过去做错了什么,他们也终究是我们龙朔国人。我娘儿俩赶了百多里路就是为了领他们回去。养不教父之过,他曾也是有志青年,从长沙打到广城,一直都是打的敌人,龙门的事你们不信,我们没法,我们也是听说。求你们放过他们,奸细也好伪军也好,我回家好好教导,他们不改好不劳各位的贵手,我亲手砍了他们”
我喊叫,嘶哑的声音似乎她们并没有听到,抑或她们根本就没理睬我。
我的同袍惊愕地瞪着同一个方向,默默地看着她们娘女俩。
几个看守我们的人惶恐无措,一个年纪大点的人犹豫了片刻想过去扶起她们,说:“大婶,姑娘,你们别这样。我们并不是心狠,只是他们帮敌人效力害惨了我们者浪人,再说宋老爷交待我们的事不干不行,这事我们可做不得主,请大婶姑娘别为难我们好吗?”
“这个我们也知道,难为了各位大爷。请你们放了他们,我们娘女俩在这儿顶着。天大的事我们担当了。”
婶娘的声音坚定而决然。她俩朝我们看了看。
几个声音一致的不同意,“那哪儿行?欺负女人也不是我们者浪人的作法,这样吧,我们几个和你们一起去求宋老爷如何?”
在女人前面总得显示男人就是男人。
或许他们也真的是想帮她们的忙,如此惩罚我们也并不是所有者浪人的想法,特别是蚂蚱死后不同看法的人也越来越多。只是做主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宋老爷。
晓晓朝我走来的步伐明显有些慌乱,趔趄着差点跌到。
两只冰凉的手捧着我的脸端详许久,满脸的泪水在憔悴了许多的脸上流淌。
我也同样满脸的泪水,微笑着看着晓晓,只是挤出的笑容显得过于做作和夸张。
“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晓晓急切地对我说。
我当然不要死,谁会自己想死。可有几个人是自己做主死的呢?我安慰她,说:“不会的不会的,我们都不会死的。没事没事,啊?别哭了。”
我骗她,她也知道我骗她,我们就只能说这些。
“你很了不起,我知道,你跟他们说你们是一群了不起的人,你们是英雄。”她仍然不放心,急切得天真其实是无奈。
“我会跟他们说,我们是英雄,他们不会杀我们。没事了没事了。”
我继续骗着她,她需要我这么骗她。“他们知道我们很了不起,只是在这里摆谱儿。即使我们不是英雄他们也不会杀我们,我们都是龙朔国人。”后面的那半句话是我骗她都没了底气。
“你们是英雄,你们了不起,好多人都说你们打龙门很了不起,你跟他们说。就是你不了不起你也不要死。”她也同样没有底气。焦急的神态使晓晓有些失态,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失态。
我们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毫无意义的话,但我们都觉得是很重要的话。说着说着我差点忘记了面临的现实,我竟然还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因为听说有两个漂亮的女人在要求放人,本就没多少热闹看的乡民都不想放过难得的机会,特别是从老远赶过来的乡民,多一些见识回去也多一些吹嘘的话题。
那几个守卫正怂恿她们去向宋老爷求情,沈娘犹豫了片刻毅然决定和他们去见宋老爷,似乎她下定了偏向虎山行的决心。宋老爷外号叫宋老虎,听名字就知道这人的秉性,者浪人没有谁敢惹他。
不需向虎山行,宋老虎已经在众人的簇拥下怒气冲冲地来到了砂坪,他的亲信报告了他。
当他看到沈娘和晓晓时不由得怔了怔,眼前的不是悍妇而是两个柔软的女子,他似乎感到了一丝寒意,甚至有些怯意。
沈娘的目光冷冷的,语气轻柔而又坚定,“宋爷,这帮人里边有我的儿子,他们也都是我儿子的朋友。他们打下龙门没有死在千张国人手里,你们就更不能让他们死。放了他们!”
不容置疑的口吻,“放了他们!”震撼的不仅仅是宋老虎,也包括我们。从一个举止文雅,端庄贤淑的妇人口中说出,使在场的所有人顿时慑服得寂然,我想象不出一句轻轻的话竟有着如此的震慑力。
片刻的沉寂似乎很漫长,终于恢复本性的宋老虎似乎底气还不十足,虽然毫不示弱的表情有些勉强,但横蛮的习惯使他口中的语言野蛮粗鲁。“你,你~,你以为你是谁呀?我者浪捉到奸细你说放就放?哈哈,是你儿子也不行。老子赤手空拳的捉住带刀带枪的容易吗?”
他炫耀着他们的英勇。他们赤手空拳地把我们逮住,一大群拿锄头木棒鸟铳甚至扫帚锅铲的赤手。我想笑,我们真是窝囊货,我们没有开枪竟然连空枪也没打。
接着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我们者浪人抗千张国救国捉拿奸细,你个外村人要我们放人当然不能答应。”
“只怕他们真的是打龙门的英雄呢,抓错了那当然要放。”
“唉,管他什么人反正是龙朔国人没错,还是放了的好,这年头不容易,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不行。不行。者浪的事者浪人管,就是不放。”
议论变得嘈杂,甚至是争吵。
“宋爷,他们是千张国人走狗你当然不会放,你给个准信儿,打龙门的人你放不放?龙朔国兵你放不放?”沈娘的声音并不高,可清清楚楚的使大部分人听得真切,喧哗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哪里有这么回事,龙门现在不是在千张国人手里?他们是哪门子龙朔国兵。他们是奸细是土匪!是奸细是土匪我们就坚决不放,这是他们做奸细的下场。”宋老虎横蛮霸道地高声说着,几个手下人附和着高喊:“不放不放,打死狗奸细。”
沈娘牵着晓晓的手站到我们的面前,转过身,凝视着宋老虎的眼睛说:“好,宋爷,你很了不起。起先你不知道他们是谁,后来,他们是奸细是土匪是龙朔国兵你不是糊涂人,你清清楚楚。男人做事有担当,我们娘俩就坐在这儿看着你杀死这几个人,他们死了是奸细也罢,是冤死鬼也罢。”
她又转头对我们说:“你们几个不要怨谁,要怨也只能怨生错了时候,这年头冤死的人数也数不清,因此,也算不得冤了。你们死后逢年过节我们点香烛做好菜烧冥钱招待你们,我家就是你们的家。你们在阴间要相亲相爱的永远做好兄弟。有为,晓晓这辈子不会嫁人,你们来世做夫妻吧。”
我们凄然地听着沈娘的话,炮子鬼“呃呃”地苦着脸,馋嘴听到好菜似乎又回过了神,竟然不知死活地露出一副馋样,马蹄子狗尾巴对视了片刻又回归了半死不活的样子,老头一副知天命的表情坦然和漠然。一群已经死了大半的人听着沈娘的话默默无语折磨了几天的我们也无力做出完整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