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才到金钟山就被千张军队粘上了,大约一个中队的千张军队。还有一两个中队的千张军队离我们也只十多公里的路程。
又将是一场恶战。
金钟山,是桂西北边陲山区,翻过山峰就是云南的洛万。
金钟山路险山高,倒是一个好的阻击地点。不过我想起了诸葛亮失街亭的故事,马谡选择的地点和我们今天的阻击地点有些相似。
但我们不得不在此阻击,因为被粘上的千张军队不在金钟山上歼灭就会一直跟进到洛万,甚至是沧江或革布,我们不可能是一个大队千张军队的对手,除非我们占尽地利。
我们在金钟山东面构筑了防线。邱菊荷花和王大麻子的其他家小被送进山顶的破庙。
王顺生带领一个连在山脚下打了一个伏击,一个小队的千张军队前锋一接仗就马上脱离了战场,看得出这伙千张军队的军事素养真的是一流的,比我们在龙门消灭的那支部队更加阴鸷。
王顺生回到主阵地,摇了摇头显得无可奈何。谋略和战法的威力在金钟山显得很苍白。
黄有才现在是王大麻子的副领导,佩着一把克尔特,神气活现地在检查我们的战壕。
看着我们一个个灰头灰脸的还在猛挖着壕沟似乎找不到训斥的理由,不过他还得显示显示副领导的威风,“现在一个大队的千张军队就要攻击我们,你们得把战壕修结实”
他话还没说完,马蹄子开腔了:“我说城里人,你腰里的这把短货杀得了敌人吗?来试试我这家伙,”他炫耀地拍了拍马克沁,“这才是真家伙,你那个东西叫什么?王八盖子?不像。”
黄有才一脸的不屑,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腰里的克尔特,说:“这是克尔特,不是什么人都能配的。不准叫城里人,粗俗!”。接着几个人嘻嘻哈哈地叫着“城里人。城里人。”从此,我们就叫他城里人。
城里人是秀才遇到兵,无可奈何,黄有才在一片“城里人城里人”声中悻悻的走了。
蝗虫似的千张军队在山下集结,大举进攻即将开始。
我们在山腰的战壕里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一千多的千张军队精锐是迄今我们遇到的最强大的对手。一些本地兵明显有了惧意,敌人在六七百米的距离时就开始了瞄准。
千张军队开始进攻,让我们惊讶的是他们一接仗就用上了七五、九二山炮。
我们还没有来得及修筑防炮洞,机枪,甚至是我们唯一的重机枪也没有防炮蓬。我们很快被尘土覆盖,大部分人只能蜷缩在壕沟内,任由尘土埋没,只是不让他全部被土埋进土里就行。因此,常常一阵炮火过后我们的人大都见不到人影,然后壕沟内的松土拱动出一个个与土同色的同袍来。这里的土质松软细密,倒也少有被石子砸死砸伤的人。
王大麻子带着一个连队处在突前的位置上,城里人紧紧地挨着他,似乎他能够保护我们的团长。
乞丐在我不远的地方摆满了手榴弹,细半个身子被尘土埋没,他的旁边已经有了几具尸体,刚才一颗重型炸弹在他后面爆炸敌人的重炮也赶来了,至少是一零五榴弹炮。
猛烈的炮击足足打了近半个小时,随着“乌拉”潮水般传来,足有两个中队的千张军队终于开始冲锋。
我们所有的人都爬起来向敌人开火,就连我们的伤兵。马蹄子的重机枪“空空空”加上七八挺轻机枪“哒哒哒”的声音使我们胆壮起来,一批敌人倒了下去,千张军队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猛攻。
炮火已经稀稀落落,因为我们快要和千张军队交织在一起,他们的前锋和我们仅仅相隔只有几十米的距离。
马蹄子今天打得很阴损,主要打一两百米外的敌人,放进一百米内的敌人让步枪手们收拾。我从没看见乞丐今天这种专注的神态,他一个劲儿地投着手榴弹,这家伙让你不得不佩服,他投出的手榴弹划着长长的弧线又远又准,总是落在七八十米远的机枪巢和军曹附近,两挺机枪和几个挥舞着军刀的军曹被他消灭了。两个本地兵也在玩命,只是他们不是在投弹也不是在射击,他们在拼命地给乞丐搬运手榴弹和拧开盖顶。细今天依然打得快活,第一次有这么多的射击目标真够过瘾,他选择的目标是机枪手和军曹,它似乎是天生的射手,大部分被他射击的都是一枪毙命。
敌人似乎意识到了损失太大不值得,后续的千张军队就地趴下不再前进,突前的敌人也开始后撤,阵前已经留下了几十具尸体。
隐蔽在一两百米外的千张军队停止了射击,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他们的头盔和一丝背影,我们又失去了射击目标,然后是我们又不得不接受又一轮炮火的轰炸。
这次炮火来得更加猛烈,我们的伤亡人数也在剧增,周围不再是青草和灌木,而是黄澄澄黑乎乎的一片焦土。
战壕越来越浅,或者说已经不能作为战壕使用,它们被炸起的黄土填塞,但我们有了更多的单兵坑无数的弹坑遍布在我们周围。
炮弹在我的周围无休止的爆炸。
炮子鬼把头埋在地面,似乎想把整个身子钻进土里;馋嘴在尘土里拱动着身子,露出和尘土一个色的脸看着我,今天他的嘴不再是流涎的馋样,而是干巴巴的还粘满的灰尘。“顶不住啦,不为,我们顶不住的,那王大麻子怎么指挥的呀?守着这光头山不是等死吗?”
“怕死啊,你?今天可是大餐了,你看细乐成那样子。你馋嘴今天吃到了几块肥肉?”
“我杀了个把两个吧?我说敌人咋就这么多炮弹呢?”馋嘴郁郁地说。
埋在土里的炮子鬼拱了拱身子,抬起头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对我说:“我今天打死了两个,不是跟你合伙打的啦。”他还在意我们并不光彩的第一次战斗的成果,耿耿于怀到了今天。
蚂蚱和狗尾巴窝在一个坑了,互相挤挪着身子。蚂蚱不高兴地说:“你那身子怎么这么大?你看你占了大半个坑,我的还在外面。”
“战斗!战斗!”“固防!固防!”王大麻子和王顺生在吼叫,敌人又上来了。
千张军队这次没有等炮火停息,散开的队形缓慢地往前推进。我们拼命阻击,损失已经过半的我们可不敢把敌人放得太近。机枪猛烈地射击,但效果比第一次差远了,他们不敢和前一次那样高傲地猛冲,而是匍匐着接近我们。细悠闲地寻找他喜欢的目标,又一个军曹被他击毙。乞丐喜爱的目标是机枪手,他的手榴弹总是远远地飞向机枪巢。
炮火终于停息。突然,我们前面一排烟雾弹同时爆炸,“乌拉”声在烟雾中大作,离我们几十米距离的千张军队突然跃起向我们猛冲过来。
“投弹投弹!”王顺生大叫着,于是我们的手榴弹铺天盖地地投了出去,一片爆炸声在阵前响起。
“冲锋!拼刺刀!”王大麻子一边喊着一边跃出了弹坑,我们一窝蜂也跃出了弹坑。
马蹄子舍不得他的马克沁,他对着我们前面的敌人猛扫,然后又射向更远的地方,让后续的敌人难以补充上来。
狗尾巴和蚂蚱各自选好了对象拼杀起来,姿势虽不好看但不要命的玩法终于把对手砸翻在地他们不是拼刺刀,他们的枪倒拿着当成了木棒锄头,猛砸在敌人的头上。老头和炮子鬼又在合伙和一个千张军队对峙。乞丐没有投弹,他死死地把一个千张军队按倒在地,拿着一个长柄手榴弹在猛砸。
孙旺宝和两个千张军队拼在一起,显然他的武功派上了用场,那两个千张军队被他逼得不停地后退。不过孙猴子并不再和那两个千张军队拼刺刀,他把他的三八大盖当成了杨家枪,那杨家枪法倒也厉害,不一会这两个敌人糊里糊涂地被刺死啦,他们到死也不明白刺刀还可以这么拼。
细躲得远远的在放着冷枪,快乐的样子真让人怀疑这是不是在进行短兵相接的战斗。盐巴竟然用上了他的那张小弓,在一边不停地放着冷箭,一个被射中的千张军队正四处张望寻找射他的人。
王大麻子吼叫的声音着实吓人,被他刺进胸膛的千张军队惊恐地瞪着眼,刺刀已经从那千张军队的背上露出。另一个千张军队看到有机可乘,赶端着刺刀向王大麻子背上捅来。一旁的城里人慌慌张张的端着手枪,巍巍战战地向那个千张军队开了一枪,在那千张军队的衣摆上击出了一个小孔。
枪声惊动了王大麻子,他回头看见一把刺刀就要捅在自己的身上,大喝一声拧身扑向那千张军队,刺刀从他腋窝下擦了过去,那千张军队被威猛的王大麻子压倒在地,那家伙还来不及挣扎就被王大麻子一拳击得昏死过去。
城里人还在战战兢兢地拿的枪指着地上的千张军队。
“别走火把老子打死了。你这没用的家伙,打活的,死的还打什么?”王大麻子一边对黄有才说一边又加上几拳,骨头碎裂的声音让黄有才打了个寒颤。
我拼刺刀肯定会被敌人捅死的,我有自知之明,一身排骨清清楚楚的没几块算得上有力的肌肉。但也得拼,不过我可没那么绅士风度,撂倒敌人的往往不是刺刀而是我的短货,二十响的驳壳枪在短兵接火时真是好用,那些喜欢退膛一心一意拼刺刀的千张国蠢货被射中时往往膛目结舌。
蚂蚱拿着半条枪被一个身高马大的敌人追着哇哇直叫唤,他的枪托被砸掉了。虽然地上有几支上好的枪,可他没时间去捡,他惶恐地朝我这边跑来。
我对着那个千张军队“砰”地一枪,他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蚂蚱捡起一支三八大盖补了他一枪托。
我真想笑,这家伙就知道用枪托砸人。
今天我们的本地兵第一次用起了冷兵器作战其实我们也是第一次。这种刺进身体和砸在身上的声音只怕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种恐怖的声音有的来自千张军队,有的来自同僚。
千张军队开始退却,也许他们没想到会遇上一群玩命的家伙我们不玩命就没命。
马蹄子和其他几个机枪手对着后退的敌人扫射,敌人的机枪也向我们扫射。
终于,千张军队退却了,回到刚发起冲锋的集结点。战斗告一段落。
我们把同僚的尸首拖回来细心地掩埋,因为有现成的弹坑,挖坟坑的事就省了。
我们把炸碎的躯体尽量拼凑齐全,细心得连我们也惊讶。也许我们是想到了我们自己,今晚,或许明天后天,我们撤退时一部分,抑或大部分人将会战死,尸体只怕也没有掩埋的机会。
晚上我们必须后撤,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晚上。
王大麻子不知和谁打起了哈哈,这家伙真的是个人物,凶悍而又洒脱,在这种处境下他竟然若无其事的泰然。
“我说了老子的兵行吧?就是厉害,军队哪有我们厉害?”
不知是他装傻还是真的傻,还在那里若无其事地乐着。其实,眼前的处境谁都清楚,很快我们就会被下一轮炮火轰击。
敌人并没有急于进攻,炮火也并没有轰击我们,不知千张军队在忙碌什么。
不过,千张军队的这次进攻留下了百多具尸体,他们一定会认为这是一次失败的出击。他们肯定在酝酿下一次更猛烈更阴毒的攻击。
我们已损失过半,耗不起的是我们,我们只能等待他们的更猛烈的攻击。
我们吃着干粮,这不是什么美味的的东西,饼干和少量的罐头。
肚子早就饥肠辘辘,但我们没有食欲,不仅仅是因为食物本身,而是我们还在埋葬我们缺胳膊少腿的同僚尸体。
蚂蚱在给一个缺腿的尸体寻找他失落的腿。可怎么也没有一个像腿的东西,最后只好把一块连皮带肉似乎是肢体的,已经分不清是手还是脚的东西放进了坟坑一起掩埋,马虎了事地敷衍了那个同僚。
没有人喧哗,没有人嬉戏,马蹄子狗尾巴今天也是一副苦脸,这对斗嘴王默默地啃着饼干,只是偶然对视一下没有谁开腔说话。
乞丐的德行永远改变不了,宝贝似的数着自己的手榴弹。他一辈子也没什么自个儿的东西,一根打狗棒和一只破碗算是他的所有,可如今也不知丢弃在哪儿了。现在,葡萄串似的手榴弹就成了他的家当。
我,王大麻子,王顺生三个人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一致的看法是等候夜色的降临找机会突围。白天,我们能够做的事只能是等候千张军队的进攻和我们拼命的抵抗,有多少人能够活着走出金钟山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开始佩服王大麻子的义气和豪爽,这家伙在本地称王称霸好多年,被他害苦的百姓和商人可不少,但他坚持要在今晚突围时他带人打阻击,让我和王顺生先进入罗平。
王顺生还在和他争执着,“你是团长,你先走,哪有主帅置身险地的,这阻击自然是我来担当。”
“老子就想杀敌人,我走了你好在这享受?老子十四岁就杀过人,刀尖上过活几十年了,他奶奶的,杀敌人过瘾。”
王大麻子声音响亮,引来很多双眼睛的注视,“看什么看?老子过去做了不少坏事是吧?今儿个老子就杀敌人了,我要他们听到我王大麻子就吓得尿裤子”他的话还没讲完,前方传来了枪声,顿时所有的兵又进入了战斗姿态。
我疑惑地看着王顺生,刚好他也疑惑地看着我,王大麻子一张疑惑的脸向四周张望,“咦,咋回事?敌人在搞什么鬼呀?”
枪声在千张军队的后方响起,他们并没有向我们进攻。
“自己打自己?千张军队也哗变?”不知谁说出了这句愚蠢的话。
枪声一会儿急促一会儿又稀稀落落。我们在望远镜里看到树林里的千张军队似乎在四处搜索。
可以肯定,千张军队被袭扰。可想象不出是谁在袭击他们,我们并没有友军更不会有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