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娇娇是典型的高嫁,娘家不得力,这么些年在婆婆手里也受了不少气。
她正想着娶个媳妇进来耍耍婆婆的威风呢,哪成想,人家刚进门就给她摆小姐的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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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云绣去镇上交绣活,小包子自然也跟着。
他现在已经不用姐姐背着走了,走慢一些,自己走一个来回完全不是事,一路上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很是自得。
虽说中间歇息了三个月,可是云绣今年接的全是大件的绣活,赏钱往往比先前说好的工钱还要多得多,加上络子和小件,积攒下来也是不少。
所以,姐弟俩手里不缺钱,
都说菊花黄蟹儿肥,这个时候的螃蟹最是美味了,大家不喜欢那个味道,所以螃蟹很便宜。
也就是那些小孩子,抓回来往火堆里一扔,烤熟了放嘴巴里咬着当零嘴。
在大家看来,有钱买那全是壳还凶巴巴的东西,还不如买点肉回家去补补。
云绣买了一大笼子,全是大家伙。
“姑娘,我家里还有很多呢,你要是喜欢我给你送家里去。”
看到云绣一口气买下了自己带来的大爬虫,那老汉很开心。
“老伯,你到哪里寻了这么多啊?”
“哎,我家旁边有个大水塘,里面这东西可多了,平时也没人去抓。”
“行,老伯再给我送一些吧,别人不喜欢,我可喜欢这东西呢。”
“好咧!”
两人都高兴,那老伯是看到有人愿意买这爬虫,云绣是高兴自己能捡便宜。
回去就把那小鱼塘围出来养螃蟹,想吃的时候随时抓着吃,真好。
傍晚的时候,那老伯果然送了螃蟹来,带着两个儿子一人挑了个大担子。
云绣如数给了钱,然后用砖石把鱼塘围了起来,上面再盖上木板,也不怕它们跑出去。
自家这鱼塘虽然小,可引的是活水,就算冬天大雪封冻也不怕闷死了,只要在冰面上凿些洞就好了。
自然了,云绣买这大爬虫的举动又引起了大家的非议。
云绣自然也有话应对,只说自家姐弟两个馋肉,那些肥肉吃不起,只能买些没人要的爬虫解解馋。
对于云绣这样的说法,那些瞧不起她的人很得意,比如云绣的奶奶和婶婶,张氏剁肉的力道都比平时响了很多,我们吃肉,你们就吃那没人要的大爬虫吧。
卖了许多粮食后手里有了钱的云绣,带着小包子买了一头奶羊回来,只有姐弟两个在家,明路上的钱还是花出去好。
这奶羊好啊,每天都有羊奶喝,姐弟俩都需要长身体,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
那股子羊膻味可不好闻,云绣平时放羊都是走的后门,从不让它到前面院子来。
——
随着第一场雪的到来,气温骤然下降了十几度,官府也下达了文书,大家出发服徭役的日子到了。
十六以上五十以下男子,皆在劳役范围里,为期一个月,也不是说全部都去,官府实行的是三出一五出二原则。
当然了,有条件的人家不去也不是不行,一个名额八两银子,只要出得起钱,官府才不会追究那么多。
八两银子,除了那家底丰厚的人家,并不是谁家都能拿出这么多银子的,即便有也不舍得就这样白白花费掉。
那些有门路的人很快就打听到,今年要做的是去挖一条灌溉用的大沟。
隔得不远,在集市边上,大家早出晚归还能赶回家睡觉。
不用出远门,大家庆幸的同时也长长松了一口气,也因为此,今年服徭役的人格外的齐整。
那些条件好一些的人家也没花钱买名额,反正隔得也不远,即便是苦点累点晚上还可以回家吃点好的补补。
一大群青壮年手里拿着锄头砍刀什么的,在村长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和往年死气沉沉的气氛不同,大家今年完全是有说有笑的走着去的。
经历了三个月守孝期的压抑和新皇登基的喜悦,加上徭役,大家都有些疲累。大起大落的心情也因为这变化沉淀了下来,日子总算是回归到了原点。
徭役的第一天,大家很早就回来了,听说那大沟距离很长,虽然工程很大,可是挖的人也不少。
很多其他地方服徭役的人都被调到这里来了,官府还给统一安排了住处。
第二天,好多人手上都长满了血泡,听说官府派来的监工很严厉,看到偷懒的就会斥责。
有个一向横惯了的汉子,偷懒被责骂时顶了几句,听说当场被抽了鞭子。
第三天,大家回来一阵狼吞虎咽后倒头就睡,听说接连三天的午饭都是白水青菜和黑面馒头,而且还吃不饱。
第四天……
第五天……
各种消息源源不断的传了开来。
好些人那手早已是血泡叠着血泡,先前那些在家门口服劳役的优越感也全都没有了,气氛再次沉默了下来。
听说,已经有十几个人撑不下去被送回家了,大家的心揪得更紧了。
其实,以前外出服劳役也是这样的情况,只是家里人看到的是大家回来时脱相的身躯,远远比不上这次亲眼目睹这个过程来得惨烈。
每到傍晚,村口都会聚集起好些人,大家那心也是高高的提着。
到了赶集的日子,路上的人异常的多,很多住得不远的人都会借着这个机会跑过来,为的是瞧一眼自家的男人们是个怎么样的情况。
——
这段时间,有个叫晓姐儿的女孩子和云绣走得比较近,她是吴家族长的孙女,云绣有意和诸位老长辈多走动,所以和她相处得多些。
云绣脾气好,打得络子也新异,大人不拦着,女孩子们自然愿意和云绣呆在一起,毕竟学到的新络子能挣不少钱。
晓姐儿的父亲和大哥也在服徭役的队伍里,到镇上一趟,自然是要去瞧一瞧。
一起到集市的还有另外两个女孩子,他们的家里也有人在那里。
这个时候对女孩子的要求没有那么严苛,并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限制,所以结伴到集市赶集也是女孩子们最喜欢的事情。
大家一起来的,其他三人自然要约着云绣一起去,云绣没拒绝,带着小包子和大家一起去了,反正也就绕个道的事,大家看一眼心里也能塌实。
如果云绣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跟着大家过去的。
挖水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是地势,毕竟水可不会往上爬,大家挖沟只能是平衡或者是往低的地方挖。
还有就是必须严格选取水沟所要经过的地方,一定要选土制硬实的地,那些沙土或者是软土都不行。
先前一直在用的大沟就是因为其中一段是沙土,长年累月的侵蚀下严重损坏了山体,一次下大暴雨时造成了大面积的山体滑坡,这是教训。
这次挖大沟请了这方面的能人前来指挥,相比以前遇石绕过的行为,这次选择的是爆破。
炸药,这也是造成惨剧的原因。
只听到“轰”的一声,阻挡住水沟去路的大石头被轰开了,虽然大家都按照吩咐躲避到了安全范围,可意外不是人为能控制住的。
一个拳头大小的碎石块,直直飞进了人群里,那石子的速度太快,大家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只是一晃眼的功夫,那个十七岁的少年脑袋就中了招。
云绣几人自然也听到了那声爆炸声,这样的声音这些天经常听见,大家也都习惯了。
几人过来时,一群人正急三火四的抬着那个少年出来。
树枝临时搭成的担架上,那个少年早已是气息奄奄,双手无力的垂着,脑袋上盖上了衣服,可是那血水却是滴答滴答的滴落下来。
每年服劳役都会发生不少事,镇上也有此次坐镇的大夫,大家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把那少年送到大夫那里去。
不过大家心里有数,脑袋都开花了,生死只能靠老天爷。
人群里闹哄哄的,云绣第一时间把小包子的脑袋压在了怀里,这样的场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小包子看到的,她自己也赶紧转移了视线。
小包子个子矮,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姐姐紧紧抱住了,可是他能感觉到姐姐一瞬间的颤抖和冰冷。
“姐姐,怎么了?”
“没事,刚才有块碎石头飞过来了,现在已经没有了!”
“噢!”
几个小姑娘早已被刚才见到的事吓得魂飞魄散,这挖水沟的人散落在各处,想看到家里人也不容易,皆是手脚冰冷的快速赶往了镇上。
几人到镇上时,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少年,不过此时的他已经是冰冷的尸体,依旧躺在树枝担架上,身上盖着白布。
好多人围着看,听旁边的人说,大家把他抬过来时早已断了气。
送那少年来的人里,有少年的族人,更有他的父亲,有他的哥哥,两人呆楞的跌坐在少年身旁,眼泪哗啦啦的流着。
“三儿,娘的三儿,我的三儿啊!”
就在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跌跌撞撞的挤开人群奔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些的妇人。
老妇人盘起来的头发因为奔跑已经散乱了下来,可是她根本来不及理会。
她原本在集市另外一边卖东西,可是邻居跑去告诉她说她家三儿出事了,她不相信,她明明早上还去瞧过的呀。
“三儿,三儿,老头子,老大,咋回事啊?早上不是还好好的么?啊?”
看到盖着白布盖着的尸体,妇人一下子瘫软了下来,口里喃喃的询问着一旁的丈夫和大儿子,她不相信,不相信她的儿子会这样没了。
“他娘,咱三儿,没了!一个碎石子飞过来,人就没了!”
“没了?没了,没了……”
听到老头子的话,妇人伸出的手尚未触及那白布就垂了下来,人也瞬间昏倒在了地上。
那个男人很伤心,世间最悲痛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可他是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最主要的,他是父亲,他不能任由儿子在太阳底下晒着。
“老大,让你媳妇扶着你娘去找大夫瞧瞧,你去找几个邻居过来帮忙,我们把三儿带回家去。”
“是,爹!”
老大夫过来掐了人中,那老妇人悠悠转醒,看着旁边躺着的人,眼泪止不住的流,很是哀戚的哭着。
年轻的妇人搀扶着老妇人站了起来,帮忙的人也找来了,大家七手八脚的把那临时担架又抬了起来。
“三儿,咱回家了,你可别走岔了路,仔细着点跟着爹走啊!”
老人的一句话,在场的人都红了眼眶,那些眼泪软的早已哭成了泪人。
三儿跟着他爹娘回家了,可集市上的气氛却是再也热闹不起来了。
“姐姐,那个人死了对么?所以他的爹娘那么伤心!”
小包子一直很沉默,虽然只是瞧见了一眼,可是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他会生活得很好!”
“可是他的爹娘很难过?”
小包子不明白,人为什么会死,大家也都说爹爹死了,他就是想不明白。
“生死无常,聚散有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或早或晚而已,好比花开花落,这是春去秋来的必然结果,很多事是我们无法阻止的,明白么?”
“我知道了!姐姐,我们今天买点骨头回去煮汤好么?”
“好!”
云绣和大家在集市上分了手,早上发生了那样的事,大家心里都不安,见到了家人自然是一步也不肯离开了。
整个河边寨都是人心惶惶的,那些在严寒中劳累的人也有些支撑不住了,而劳役的时间才过去了不到一半而已。
官府下达了新的通知,为了大家的身体着想,大家可以轮流去服劳役,意思就是,你支撑不住了其他人可以顶上。
虽然还是一样的要继续服劳役,可是这大大的减轻了大家的压力。
一家子人,轮换着去做,身体也不会超负荷运转。
云绣奶奶和婶婶,原本很活跃,这段时间里也完全的消了声。
云绣叔叔是石匠,这样开凿大沟的事情,即便云绣奶奶心疼儿子,想着自己把钱给他补上,可官府照样要征工匠。
同样是苦力活,石匠活可不比别的,全是锤子凿子一下下实打实的捶打。
别人家有劳力,可以轮流着去上工,家里就他一个,能怎么办?
云绣叔叔那手套磨破了一双又一双,云绣奶奶心疼儿子,每天变着法子的给儿子做些好吃的补身子。
两个当权者脸色都不好看,云绣婶婶和敏敏棋棋,这些日子乖得跟小猫似的,说话从来不敢大小声,就怕触了眉头。
终于,一个月的劳役总算是结束了,不说脱层皮,那些服劳役的人也都瘦了一大圈。
不管过程如何,今年大家是过来了,至于明年如何,大家心里谁也不知道。
腊月的时候,云绣和去年一样买了一车炭和一堆柴火。
家里有了地,蔬菜并不少,加上夏天储存下来的干货,今年的冬天会比去年好上很多。
不止如此,云绣还早早的给家里的小菜地搭了棚子,棚子上盖着稻草,里面可比外头暖和多了。
即便已经是冰雪满天,可是小菜地里的韭菜和葱蒜依旧是郁郁葱葱的。
这是云绣实验的暖室蔬菜,反正小菜地在围墙里面,自己如何折腾外人也瞧不见,云绣也不怕外人说自己瞎折腾。
她今年一样是把养的两头大猪都卖了,不过她和那屠户说好,要给自己留大半个猪的肉。那屠户一口答应了下来,还让人给云绣送了过来。
云绣把拿回来的肉用刀分割成小块,做了一根香肠,还做了一些腊肉。
小包子喜欢吃腊肠腊肉,尤其是云绣做的煲仔饭,小包子每次都吃得小嘴鼓囔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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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过年的时候,云绣被提亲了。
一同上门的是两个妇人,一个穿红戴绿的,明显就是媒婆了,一个却是镇上卖包子的妇人。
知道云绣家没有能当家做主的人,两人先去找的云绣奶奶,也不知道和云绣奶奶说了什么,然后在云绣奶奶婶婶的带领下才来找到了云绣。
前来提亲的就是镇上那户卖包子的人家,云绣的情况一早就打听清楚了。
卖包子那妇人的娘家侄子在成衣铺子做事,对云绣接的绣活自然知道,且不说云绣已经买下的田地山林,光凭那绣活的工钱就不少。
云绣这样一个会下钱的金疙瘩,虽然没爹没娘名声也不大好听,可是实在啊,娶进门那就是娶了钱,谁会嫌钱多呢。
“绣姐儿,你以后嫁到了我们家,你弟弟也可以跟过去住,你家的这些田地什么的也可以继续料理,多方便的事!”
一唱一和,两人快把他们家夸出一朵花来了,云绣奶奶也在旁边帮腔,云绣只是礼貌的坐在一边并不去说什么。
“大婶的意思云绣明白了,只是云绣过了年也才十四,何况弟弟只有五岁,云绣不想那么早谈论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