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穷人家的姑娘出嫁,连身新衣服都没有,更别说这十几抬嫁妆。
嫁妆发了出去,头上顶着红盖头的陈萍也被哥哥背了出来,新娘要先到堂屋磕头,堂屋里顿时又是哭声一片。
在接亲媒婆的帮助下,陈川一直把陈萍背到了大门外的轿子上。
轿子上挂了红布和大红花,四个腰上系着红带子的轿夫,新娘子坐在上面还真是喜感。
云绣觉得很好玩,众人却是很羡慕,轿子可是有钱人家才用得上的。
没钱的人家,那只能雇牛车,连牛车也雇不起的,那只能走着去。
以前河边寨就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那新娘家里非常穷,所以没有任何嫁妆,就连红嫁衣红盖头也没有,新娘只是换了一身比较干净的衣服就嫁过去了。
接亲队伍到了男方家就各自散开了,因为没有送亲的人,新娘子谁也不认识,害羞的躲到厨房帮忙烧火。
忙忙乱乱的,拜堂的时辰到了,新娘却是找不着了。
都是媒婆往来说的亲,大家都没见过新娘,大家都慌了,那主持拜堂事宜的喊了好几遍也没得到回应。
大家正准备出去找呢,从厨房钻出一个满面通红的小姑娘来。
别问云绣是怎么知道这事的,这事是云绣奶奶一辈子的耻辱,就因为这个事,她被几个妯娌嘲笑了几十年。
——
陈萍出了门,云绣和姑姑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小包子坐马车赶回去了。
云绣奶奶和叔叔婶婶一大家子都没回去,因为他们还要等着陈萍回门。
谁也没开口留云绣姐弟俩,云绣也不稀罕,还是赶时间要紧,要不然回家就要摸黑了。
到了镇上,太阳已经偏西了。
明天是赶集的日子,街上的糕点铺已经准备好了新鲜出炉的糕点。
给小包子买了一大包糕点,拿了自己早上寄存在这里的篮子,又买了一些调料,云绣带着弟弟赶紧回家了。
走了一段小包子累了,云绣把他放进篮子里,姐弟俩说说笑笑的继续往家赶。
“姐姐,姑姑家好大!”小包子是第一次去姑姑家,那是他见过的最好最大的房子了。
“是啊,那样的格局叫两进。”
“可是宝宝不喜欢!”
“为什么?”
“不知道,就是不喜欢!”
“人精!”
“嘻嘻,宝宝才不是人精呢,宝宝是姐姐的宝宝!”
“是,宝宝是姐姐的小宝宝,长不大的小宝宝!”
“姐姐,不对,宝宝已经吃过四岁的生辰面了,现在已经吃五岁的饭了,宝宝是大人了!”
“噢,我知道了,不是宝宝了那就是大宝宝了对不对?”
“好吧,宝宝是大宝宝!”
拿着一块糕点,小包子先送到姐姐嘴边,看着姐姐咬了一口,自己才乐颠颠的跟着咬了一口,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很幸福。
回到家,时间已经不早了,路上吃了糕点肚子也不饿,让小包子自己去和小兔子玩,云绣赶紧的烧了一大锅水出来。
天气那么热,今天可是出了好几身的汗,不好好洗洗晚上可别想睡觉了。
三下五除二先搞定了自己,然后才换了水让小包子舒坦的泡着,要是让小包子先洗,两人今天的晚饭估计就要等到很晚才能吃上了。
“洗刷刷洗刷刷,哦,哦……我爱洗澡,皮肤好好……”
小包子洗得很“嗨皮”,一边在里面“扑腾”一边唱着不成调的歌,水花飞溅出来,周围已经湿了好大一片。
在旁边洗菜的云绣一边笑一边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把浴桶搬到了院子里,要不然房间可就遭罪了。
“姐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噢,那姐姐在想什么?”
“想我玩水呢!”
“你是我肚子里的小虫啊?”
“才不呢,姐姐,要是在屋子里洗的话,宝宝是不会玩水的。”
“得,你赢了!”
在小包子看不见的角度,云绣很不文雅的翻了个白眼,拿着洗好的菜进了厨房,留下依旧“扑腾”水的小包子。
长大了一岁,小包子已经不是早前那个任由自己捏来捏去的小嫩包子了,常常很不可爱的戳穿自己这个姐姐的意图。
……云绣很泪崩。
包子啊!
你别那么快长大啊!
姐姐比较喜欢小肉包子!
感慨ing!
——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就进入了八月,外出的无忧依旧没有回来。
再次到集市交绣品的时候,云绣明显的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
街上很多人不止走路匆忙,就连脸上的笑容也好似突然消失了一样。
“云绣啊,这段时间接不了绣活了!”
“大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过来我跟你说,别让人听见了!”
看老板娘很是神秘谨慎的样子,云绣赶紧的凑了过去。
“圣上仙去了,上面的文令可能这两天就要到了,我也是有点门路所以才提前知道这件事的。”
“啊?”
皇帝死了?
云绣顿时被吓着了。
这可是大事,在这个皇权至高无上的时代,一个搞不好出个夺位事件,那是要血流成河的。
“这可是掉脑袋的事,你可千万别往外说,这段时间尽量呆在家里,能不出门就别出门,只要过了三个月就好了!”
“谢谢大姐了!”
“谢什么,你上次打的那个同心结卖得很不错,多拿些丝线回去可以多打一些,估计这三个月一过生意会很不错。”
“好的!”
离开了成衣铺子,云绣也没精神逛街了,直接到杂货铺子买足了这段时间要用的东西,还储备了三个月的米粮。
家里那五亩水稻虽然长势不错,可是离成熟还有一段时间,从未经历过这样事情的云绣难免有些紧张,多做准备总不会是坏的。
因为买的多,那老板让人给云绣送回去,虽然省下了几个钱,可是云绣今天连面都没吃,买了几斤新鲜牛肉和一块熟牛肉就带着弟弟回家去了。
官府的文书在第三天下达到了青山镇,十里八村的顿时慌乱了起来。
河边寨也被通知到了,那只有重大事情发生时才会用来召集大家聚集商议的大钟也敲响了,无端的仍人觉得恐惧。
这是云绣经历过的最压抑的一次会议,庄重,肃穆,敬畏,恐慌,云绣能感觉到很多……
会议很简单,官府派来的人站在上面念了文书,然后村长说了几句,再然后就结束了。
皇帝去世是国丧,那是人人都要戴孝的,颜色鲜艳的衣服不能穿了,云绣已经赶着做了两身粗布麻衣出来。
幸好现在天气还不算凉,这粗布麻衣穿在身上也不会觉得冷。
大家都万分小心,生怕出现什么纰漏,被人抓住了扣上一个“对圣上不敬”的罪名,那可是掉脑袋的大事,严重的还会祸及家族。
整个村子里静悄悄的,大家见面打招呼时都是小心翼翼的。
那些整日东家长西家短的妇人,瞬间销声匿迹,就连那些“汪汪”叫的大狗也似乎感染了这紧张的气氛,整日的缩在家里不出声了。
国丧,容不得大家不慎重,前些年隔壁村子有户人家,刚娶了妻子半个月太后就死了。
年轻小夫妻,又是新婚,在一起难免出意外,这本是人之常情。
可是,有人却到官府告发了夫妻俩,罪名就是在国丧期间同房还有了身孕。
那对夫妻直接就被下了大狱,男的在狱里就没了,女的倒是活着出来了,可是孩子已经没了,人也疯了。
据说,那个女人只要一看到男人就发抖,可见在里面遭了什么大罪。
一个女人,进了那样的地方,能有几个好首好尾出来的。
再说某个村子的某个妇人,国丧期间与人闹口舌,嘴巴里习惯性的说了几句难听的,也是被人告发到了官府。
不但打了板子,连舌头都给拔了。
这些事真实的发生在大家身边,大家都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哪里出了错漏被人给告发了。
在这个特殊时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人有种草木皆兵的感觉。
如果被人心血来潮告一状,即便是有理,在这个时候也完全说不清,吃亏是一定的了。
云绣也把小包子拘在了家里,她买了毛笔,让小包子在石板上练习写字。
买纸砚价格太贵消耗不起,她也考虑过在沙子上写,可是那样锻炼不了手法。
“姐姐,你看我写的对不对?”
“对,宝宝很厉害!”
——
胆战心惊的过了一段时间,田地里的庄稼已经到了丰收的时候。
整个抢收季节都是沉闷压抑的,没有上蹿下跳的小孩子,好些蚂蚱黄鳝都逃过了一劫。
云绣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的事,别人如何她实在没功夫去看。
谷花鱼先前已经卖掉了一些,还有一小半没有抓,暂时是卖不了了。
趁着天气好,云绣做了好些腊鱼和油浸鱼,油浸鱼满满两坛子,腊鱼也在院子里晒得满满当当。
做腊鱼很简单,把鱼剖开,把盐巴调料抹上去,腌制好后先用微弱的炭火烘烤,然后直接晾晒风干。
油浸鱼就更简单了,剖干净内脏后下油锅炸至金黄,然后下各种香料,可以连油一起放在坛子里保存。
看到还有不少的鱼,云绣干脆在菜地边上挖了个小鱼塘,暂时养上一段时间是没问题的。
家里的五亩水稻全部收了进来,晒干交了税后全装进了地窖,田埂上的黄豆收了很多,就连地里的花生也收了不少。
黄豆很简单,直接拿镰刀割了,一捆一捆的带回来。豆杆晒干了可以当柴火烧,豆荚晒干直接拿棍子敲,就是拿脚直接踩都行。
花生是个很耗费功夫的活,晒干之后还需要剥壳,如果量少,那会是件有趣的事情,可量一大,那就不怎么美好了。
云绣请了人,直接在地里把花生摘了带回来,至于杆,现在就先堆在地里。
以后是烧了肥地也好,拿回家烧火也好,都等这段时间过去再说。
为了对付那些花生,云绣特意缝制了两双厚厚的手套,不止自己,就连小包子也戴上手套剥花生。
姐弟俩剥出来的都炸了油,剩下的和大豆一起,也全都装进了地窖里。
家里一下子收获了很多粮食,可是现在不是拿去卖的好时机,还是等等吧,反正放在那里也不会一下子就坏掉。
看到今年的税收没有涨,神经一直紧绷着的众人,多少松了口气。
税收没有涨,说明上面没有乱,可是接下来还有徭役,大家那稍微放下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皇子公主守孝三年,王公大臣守孝一年,百姓则是三个月,云绣每天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想一下今天是国丧的第几天了。
——
很快,新皇登基,颁布天下的诏书传到河边寨这个偏远地区时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此时已经是九月中旬,老皇帝的丧期也守完了。
新的皇帝上台,三月的守孝期也过去了,大家同时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新皇登基普天同庆,先前还压抑得不行的百姓顿时又为新皇的登基高兴起来。
穿了三个月的粗布麻衣被压在了箱子底下,颜色鲜艳的衣服又都翻了出来。
王公大臣还在给先皇守孝,天下百姓已经为新皇庆贺了。
好似是要沾一沾新皇登基的喜气,也或者是去一去三个月来的压抑,婚嫁喜事突然就多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三个月来积攒得太多,还是凑热闹怎么的,大家扎堆的赶在这段时间成亲了。
云绣那陈川表哥也要成婚了,娶的还是镇上做生意人家的姑娘。
那姑娘的爹娘只得了这么一个孩子,不但识得几个字,那女红也是请了人教导过的,婚事上也是几多挑选。
云绣也带着弟弟去喝喜酒了,那嫁妆确实很丰厚,不止新房里摆满了东西,后院左边的厢房也成了她放嫁妆的库房。
云绣姑姑满脸的喜色,看到云绣姐弟也难得的露出个笑脸。
也是,任谁娶了个有着二十几抬嫁妆的儿媳妇都会开心的,更何况亲家还如此得力。
两家人之前已经说过了,小两口成婚后就呆在镇上做生意,这田地里吃苦受累的活请人就好,他们做长辈的,以后等着享福就是。
云绣也见了自家那新进门的表嫂,看上去柔柔弱弱很懂礼,可是眉眼间却带着一骨尖酸骄横样。
浑身带着一股子大户人家的小姐味,身边还跟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完全是一副城里小姐做派。
对这个外孙媳妇,云绣奶奶和婶婶那叫一个巴结,可是人家除了装害羞,除了在那柔弱的笑,跟本就是眼光都懒得给你一个。
在那位小姐新妇的眼里,两人估计被归类为打秋风的穷亲戚了。
吃了一顿酒席,云绣依旧没有任何停留就带着小包子回家去了。
云绣奶奶一行是要住上一晚的,他们还等着新人第二天早上的跪拜,嫁妆那么多,想来给众长辈准备的礼物也不轻。
回到家,云绣开始整理起了地窖里储存的粮食,除了自家要吃的,云绣先前已经把黄豆和花生卖了,就是留下来的花生也是留着榨油的。
谷子到是留下了大半,毕竟这个时候存些粮食不是坏事。
——
第二天下午吴钦过来找小包子玩,云绣看到他的时候还有些吃惊。
……这次回来的倒是很快。
很快的,她从吴钦那里得到了答案。
新人是准备了礼物,长辈们每人一双厚实的布鞋,一群弟弟妹妹也是人手一个荷包,还是锦缎的,不过这和云绣奶奶姑姑预期的可就差远了。
听吴钦说,那新表嫂还跪着给云绣奶奶行磕头大礼了。
这识字的人就是不一样,瞧这礼数周全的,把云绣奶奶喜得只见牙齿不见眼。
喝了茶是要给见面礼的,云绣奶奶也是接了茶才想起这茬,因为没有准备礼物,差点在新外孙媳妇面前丢了面子。
没办法,云绣奶奶只好把手腕上戴着的银镯子给了她。
脸上在笑,可是心里已经在滴血了,这可是她唯一的一只银镯子,还是云绣爹当年回来的时候给她买的。
有个这样的儿媳妇,云绣是真心的为姑姑感到高兴。
整日的算计别人,家里要是热闹起来,她估计就没时间去想别人的事了。
云绣觉得自己有些不地道,咋能因为这事高兴呢,真是。
“云绣姐姐,你不知道,表嫂说明日回了门就要和表哥搬到镇上去住呢,说是乡下地方她住不惯。我想姑姑大概是舍不得他们,脸色很不好看呢。”
“是呢,姑姑肯定是舍不得的!”
“我想也是,表嫂还说昨天带来的嫁妆也都是要带走的,姑姑连午饭都没吃,一直呆在屋子里哭,表嫂去叫她都没应!”
“……看来姑姑是真舍不得他们!”
云绣是真的笑了,只听说过夫家给新进门的媳妇下马威的,这新嫁娘给婆家下马威的还真是头一次听说,光是想想就知道姑姑的脸色会有多精彩。
哎,以后会很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