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留守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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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行人

“礼娃儿向农村介绍城市”这一事件,就像毛主席所说的星星之火一样,它发源于这个偏远的小山村,很快便燎原于全国。从那以后,每年村子里都会有大量的青壮年劳动力流向城市。像决了堤的海一样,一年接着一年,一批跟着一批,源源不断流向城市,似乎永远都没完没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因为城市各方面的条件都要比农村好,所以出去了的人们就再也不会回来。除非有一天,他们老了,老得不能再动了。或者是有一天,城市不再需要他们了,他们对城市再也没有任何用处了,他们才会回来,他们才会拖着疲惫或带病的身躯回到这个偏远落后但真正属于他们的家乡。

这种劳动力的外流主要集中在每年的春节过后。每年春节的时候,村里那些在外务工的人总会回来一些。回来的人们外表的风光,见识广博,富有而大方,这些总会引起村里的人的羡慕。就像当初的“礼娃儿”回乡时一样,这些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止,总会在有意或无意间激起村里人对城市生活兴趣与向往。

过完春节,当回来的这些人再次外出的时候,他们的身后总会有一些跟随人。这些人大多是他们的亲戚、朋友,或者左邻右舍。就这样,小山村外出务工的人是一年比一年多,而留在村子里的人、特别是青壮年男人一年比一年少了。

出去的这些人像蒲公英的籽一样,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到处飘飞,在祖国广袤的大地上飘来飞去,春风往哪里吹,他们就飞到哪里去。哪里需要他们,他们就在哪里落脚。哪里不需要他们了,他们就离开那里。他们过着“无根漂泊,陌生体验”的生活。他们散落在祖国的天南海北,遍布于城市的大街小巷。

他们在社会的夹缝中顽强而卑微地活着。

他们便是我们这个社会称之为“农民工”的群体。

事实上,他们并不像春节时在家人面前表现的那样光鲜亮丽。过年回家的时候,他们会买上一身新衣服,正是这身新衣服,才在家人面前遮住了在外的辛酸与灰尘。他们走了,留给家人牵挂和希望。

他们在祖国的大地上到处散播着希望和繁华的种子,到处挥洒他们的辛勤汗水和委屈的泪水。然而他们的故乡,那些偏远的小山村却因他们的离去而日益冷清了。人少了,土地荒芜了,房屋空置了,他们的家乡处处显示出萧条破败的景象。

正如村子里的一些老人感,“近几年来小山村却被比以前冷清不少。”如今,就算是在白天,村子里的小路上也很少看到人影,就算是在白天很少能听到有人说话。而到了晚上,那更是像死了一般寂静。

本故事将从这个小山村一个寂静的夜晚开始。

也就是大约在“礼娃向农村介绍城市”事件发生八年后,一个初夏的某天傍晚。那时渐渐褪去晚霞的外衣,夜幕渐渐降临,小山村渐渐披上一层薄薄的夜纱。和无数个平凡的日落之后一样,小山村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由于是初夏,又是刚黑不久,这时候的夜色并不算太浓。天空虽然没有月亮,但是西边的天际还残存着一点白昼遗留下来的天光。虽然天光很微弱,但是夜幕中的树影、山峦和其它一些东西的轮廓还能看得分明。

村子后面的山坡上有一条小路。

这是一条遗弃的崎岖小路,它早已被废弃不用了。

早些时候,在国家的“村村通公路”政策的推动下,村里就沿着山坡修了一条公路,虽然是泥面的,但是新修的公路宽阔平坦,自然更招人喜欢,那条小路就这样被人们遗弃。近年来村里的人越来越少了,路上的行人更少了,再加这时上又是初夏的时节,草木生长得茂盛,小路已经被杂草掩埋。这样的路就算在白天也鲜有人行走。如果到了晚上,那就恐怕连鬼也不愿意走它了。

然而天底下从来就不缺乏奇闻怪事发生。

就在这个时候,就在这条难走的小路上,就有一个的黑影在移动。借助微微的天光,可以看出那个黑影是个人。从体态与走路的姿势上可以判断,那个人影是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壮年男人。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人走夜路不带照明的工具。走夜路不带照明工具或许是因为他穷他没有。但是他为什么选择走这条连鬼也不愿意走的小路,而不愿意走那条宽阔的公路呢?公路虽然是泥面路,但是路面要比这小路宽阔得多,平整得多。这对夜行人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他却什么不选择呢?

那黑影走得很快,也走得很平稳,似乎不受脚下难走的路况的影响。这说或许说明他在这样的夜里,在这条路上已经走过很多次,对脚下的路已经相当熟悉了,要不然他怎么可能走得这么快呢?

他翻过一处小山岗,他的身影就被茂密的树木挡住了,没过多一会儿又在一个下坡的地方露出来。他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他举头望了望山坡下面的村子。又看了看他脚下的路。很显然下了坡,他就进村了。村子里仍然是一片寂静。他有意放慢脚步,他不想惊动村子里的任何事物。

这个时候夜虽然还不算太晚,但是夜色比先前浓了许多。

突然,一阵狗的叫声打破了村子的寂静,寂静虽然被打破了,但并没有引起任何反响。因为像在这样的山村里,夜晚的狗叫就像清晨的鸡鸣、或者说得更加夸张一点,跟东方日出或者西边日落一样,都是极其平常的事情,人们早已习以为惯了,不会把它当着一回事。

在以前,村子里是很少有人家养狗的,养狗的兴起也是最近几年的事情。近几年,这股外出务工的浪潮,把村里青壮年劳动力卷走了。如今,村里剩下的都是一些走不动或者不能走的老人与软弱的妇女、儿童。而社会并不太平,老人,妇女,小孩子本来都是社会的弱者,需要照顾的保护。男人们大都不在了,谁来保护他们呢?狗。

近年来,由于青壮年男子大量外出打工,村子里像是缺失了护村神似的,渐渐失去了往日的和平与安宁。没有男人的守护,社会上那些闲杂人员和“二流子”经常来骚扰滋事,他们来调戏妇女,前来偷鸡偷鸭,曾经有一段时间搅得村子不得安宁。为了安全起见,村里的人们开始养狗,用狗来代替男人的守护功能。

狗这种动物一到夜晚就特别警惕,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的都会嚎叫几声。所以,夜里的狗叫人们早已经习惯了,除非叫的特别利害,叫得特别异常,否则是没有人会注意的。

虽然这次狗叫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却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这个人就是那条狗的主人。一个三十多岁、颇有几分姿色和韵味的农村留守妇女。这个时候,她正独自一人坐在卧室的床沿上看电视。她听到自家狗的叫声,立刻起下了床。她穿上放在床边的那双拖鞋,又随手拿起床边那张小桌子上的一把手电筒,然后快速地向外面走去。

她来到街沿上,她并没有打开手里的电筒。

她家的那条“护财”狗仍然站在街沿上对着漆黑黑的叫唤。她刚才出来的时候走的很急,她的头碰到了悬挂在屋梁上的电灯,灯泡还在晃动,她的影子跟着灯光晃来晃去。小山村的宁静并没有被狗的叫声破坏。透过夜色从可以看到对面人家还亮着灯,一些飞虫在灯光里飞来飞去。

她一边呵斥狗一边向着狗叫的方向张望。听话而且通人性的“护财”狗听到主人的呵斥,很快便停止了叫声,乖乖钻进它的窝里去了。

竹林里一团漆黑,他什么也没看见。

“可能是她刚从亮的地方出来,眼睛还没有适应这外面里夜色,”她这样想。她本来想打开电筒照一照她房前的那条小路的,这样便于她看得清楚。但是她犹豫了两秒钟后改变了这个决定,这样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她在卧室里射出来的灯光中停了一会儿,便钻进了黑暗之中。

很显然她知道狗为什么会叫,而且她也似乎有点害怕狗叫。也许她不是害怕狗叫,而是怕狗叫声引起别人的注意。也许她不是怕狗的叫声引起别人对狗的注意,而是怕狗的叫声引起别人对她家的注意,对她的注意。

为什么她这么在意狗的叫声呢?很显然她在等一个人,她在等一个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人。

山村没有月亮的夜晚显得特别黑,也显得特别的静。她躲在黑暗中好一阵子了,她感觉自己的眼睛也基本适应过来,于是又努力向她家门前的那条小路那边看了看。路上静静的,除了晚风吹动竹叶沙沙的声音外,其它的什么动静也没有。她明白在夜间,狗的觉察能力要比人强很多倍。

“是不是还有点远。”她想。她决定站在夜色里再等一会儿。狗都叫了,那个人也应该快到了。

然而,这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心突然砰砰地跳起来,而且心越跳越快。她明白这她内心的矛盾又开始支配、折磨她了。最近这段时间以来,每当到了这样的夜晚,她的心里都会因为两股矛盾的愿望的碰撞而狂跳不止,她的内心常常因此而受煎熬、受折磨。

她是一个年轻的正常女人。在身体上,她有着一个年轻的正常女人正常需求。这种本能的需求使她的内心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希望、甚至是渴望,她渴望她等待的那个人能够快点来到她的身边,能够快点来把她抱在怀里,能够快点带给她男人的温存;然而,她又是一个善良的、有羞耻心的女人,“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这种朴实的道德观在她还是个姑娘的时候便深深地印入了她的思想深处。 那个男人的到来,将同时带给她快乐和耻辱。她很在乎自己的声誉,名声,她生怕她的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被人发现。

这种道德上的顾虑,又使她又希望她等的那个人不要再来,而且是永远也不要来了。

黑暗中,她又一次不知不觉地陷入到两难的纠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