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晓荻本已浑浑噩噩,却被这一掌打得清醒了过来。他紧要牙关,将涌到喉头的鲜血又咽了下去,扭头一看,正是那用“百步神拳”之人自远处向他偷袭。
谢晓荻大喝一声,身形再度跃起,直奔那人而来。
那人被谢晓荻的声威所慑,急忙掉头就跑。
谢晓荻追了几步,觉得自己体内气息不畅,心想再奔跑下去,恐怕毒性挥发得更快,而对方的首领尚未出手,情势对自己势必愈发不利。
“站住!”谢晓荻一声断喝,已经用上了“教服天下”之法。此法谢晓荻虽未用过,但他早在秘籍中见过修习运用之法,加之已身负儒家内功,所以施展起来也不为难。
那人被谢晓荻一吼,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谢晓荻见那人距自己尚远,当即也顾不得多想,“梦情剑”脱手盘旋而出,将那人一剑拦腰斩为两断。
就在谢晓荻“梦情剑”脱手的同时,那蒙面人突然发难,身形犹如急电般直飞到谢晓荻面前。
谢晓荻尚不及反应,蒙面人的两手已经抓住了谢晓荻的双肩。
别看这蒙面人瘦小枯干,一双手却大如蒲扇,掌上的力道更是大得惊人。谢晓荻双肩被他抓住,肩骨立即“咯咯”作响。谢晓荻心知不妙,急忙运功抵御。
“谢晓荻,你就认命吧。”蒙面人双手不住加力,想要将谢晓荻的肩骨捏碎。
谢晓荻的内力本强于这蒙面人,但他中毒在先,接着又连番争斗,此时内力已经大为损耗,加之一招不慎被对方占得先机,顿时处于劣势。
“你认识我?你们是无量门的?”谢晓荻想要抬起双手,但却被对方的劲力牢牢压住了。
“我是无量门的又怎样?”那蒙面人见谢晓荻的腰腿微动,生怕他飞腿踢人,急忙再度加力。谢晓荻运力相抗,两脚却被这劲力缓缓压入土中,再也抬不起来。
“我我见过你”谢晓荻只觉得五内如焚,内息在体内不停冲突,刚才咽下去的那口鲜血又涌到了喉间。
蒙面人丝毫不为所动,狞笑道:“你就要死了,再废话也是无用。”
谢晓荻咬咬牙,当即不再说话,双目也缓缓闭起,脸色变得越来越青。
“能死在我的手上,也算是你的福气了。”蒙面人还是不住地狞笑,“等我修好了下座庙,就给你在庙里立个牌位。”
谢晓荻猛一睁眼,嘴里吐出了一个字:“呸!”
“呸”这个字,往往表示斥责或轻蔑之意。
当口里有痰或唾液时,“呸”字就变成了啐吐的动作。
谢晓荻无心斥责对方。
他也不想啐吐对方。
那谢晓荻吐的是什么呢?
谢晓荻吐的是血。
血剑!
一股鲜血自谢晓荻口中喷出,立时化为一道血剑,刺入了这蒙面人的额头。
蒙面人猝不及防,被谢晓荻口中的血剑刺个正着,立时大声惨呼,双手也松开了谢晓荻的肩头。
谢晓荻被对方压住后动弹不得,心知这样下去势必被对方捏碎双肩。谢晓荻正在为难之时,却正值鲜血涌上喉间,他灵机一动,急忙运起内力,将鲜血化为血剑攻敌,果然一击奏功。只是这下消耗内力甚巨,谢晓荻也随之瘫软在地。
蒙面人惨呼不止,双手在脸上头上抓了数下,已将黑巾悉数抓了下来,露出了一颗布满香疤的光头。谢晓荻身材比这蒙面人高出不少,虽说适才双脚陷入土中,但依旧比他高出半头,所以一口血剑正刺在他的印堂之上。此人在脸上抓挠了数下,面上已是殷红一片,也不知是谢晓荻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
“要钱和尚,你此番再也无法要别人的钱,也不能要别人的命了吧”谢晓荻伏在地上,看着对方缓缓栽倒,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刚才两人相斗时,谢晓荻已从声音和他的手掌上猜出,这人正是在谭放鹤席间临阵倒戈的要钱和尚。
“真想不到,要钱和尚竟也加入了无量门。那章琼林会不会也是无量门的呢?”谢晓荻心中虽有许多疑惑,但此时也不顾上多想,急忙坐起身来,想要运气排毒。
就在谢晓荻准备以残存的内力迫出毒质之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这声音虽不甚快,也不甚响,但却犹如一记记重锤,不停地捶打在谢晓荻的心头。
谢晓荻知道自己算错了一件事。
他忽略了一个人。
这个人正是围攻谢晓荻的杀手之一。
此人的武功并不算强,甚至可以说是众杀手中较弱的一人。谢晓荻的一记“梦里花落知多少”,其余五人都躲了过去,只有他没来得及避开,脸上被重重划了一道伤口。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他在战局一开始便受伤倒地,谢晓荻忙着对付旁人,反而忽略了他。
在这种紧要关头,任何疏忽都足以致命。
谢晓荻体内的毒质已经快要接近心脏,他只得用尽全力抵御,丝毫没有反抗的力气。
那人一手捂脸,一手捡起跌落在一旁的铁鞭,慢慢走到了谢晓荻的身后。
“看来我今日是难逃此劫了,”谢晓荻已知自己无力反击,又听见身后除了那使铁鞭之人,还有一人自不远处奔来,想必是这些杀手望风的同伙,“给小爷来个痛快的吧。”
那人听到谢晓荻这话,猛地用两手举起了铁鞭。他脸上自左眉间经过鼻子再到上嘴唇,被谢晓荻的“梦情剑”一划而过,左眉、鼻子和上唇全部一分为二,鲜红的血肉向两侧翻起,中间还夹杂着白森森的骨茬,愈发显得狰狞可怖。
谢晓荻听见对方举起了铁鞭,随即缓缓闭上了双眼。
这已经不是谢晓荻第一次面对死亡的威胁了,但这次的威胁却比之前任何一次来得都要凶险。
面对死亡的威胁,谢晓荻脑海中浮现出的居然不是谢梦得或云彩霞,而是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谢晓荻听着铁鞭落下的风声,却突然想起了许久不见的杨天心。至于这是为什么,谢晓荻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啪”的一声,铁鞭正打在谢晓荻的左肩头。谢晓荻被这一下打得扭身歪倒在地,心中却暗暗纳罕:“他是故意打歪的,还是已经精疲力竭?”
此时谢晓荻体内的毒性正在迅速扩散,右侧肢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谢晓荻勉强运力,左手强撑着身子抬起头来,发现使铁鞭的那人正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胸前。
在他的胸前,有半尺来长的金色剑尖在不住颤动。
“盘龙剑”谢晓荻脑子里一片混乱,眼前也渐渐模糊,只隐约看见,随着那人栽倒在地,一个白衣女子向自己走了过来。
“天心姑娘”谢晓荻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晕了过去。
谢晓荻陷入了昏迷,之后便进入了梦境。
谢晓荻虽有许多梦想,但却不是个爱做梦的人,特别是噩梦,更是少之又少。
但这一次,谢晓荻却陷入了长久的噩梦之中。
谢晓荻先是梦见自己坠入了冰窖,浑身冻得如石头般僵硬。之后又梦见自己被扔进了火窟,熊熊烈焰将自己焚成了焦炭。而转瞬之间,他又发现自己站在了火窟之外,而火窟中正在被焚烧的人却变成了普意大师。谢晓荻拼命想冲入火窟,却被一堵无形的墙给挡住了,怎么用力也冲不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火窟中的火终于熄灭了,袅袅青烟中只剩下了普意大师的舍利。
谢晓荻捧起了舍利,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叹息,正是谢梦得的声音。
“师父!”谢晓荻循声追去,正发现谢梦得的身影在自己前面缓步前行,但无论他怎么施展轻功,那缓缓徐行的身影却离自己越来越远。谢晓荻揉了揉眼睛,觉得那身影仿佛又变成了云彩霞。等他再仔细观瞧时,身影已经慢慢消失在了飘渺的烟雾里。
谢晓荻茫然不知所措,又发现自己周围的烟雾越来越浓,一个个身影借着烟雾的遮掩慢慢向他迫近。
“什么人?”谢晓荻本能地去摸“梦情剑”,却发现腰间空无一物,他急忙手起一掌向雾中劈去,但却半点掌风也发不出来。
“呵呵呵”
“哈哈哈”
“哼哼哼”
雾中众人有的在阴笑,有的在冷笑,还有的狂笑,阵阵诡异的笑声让谢晓荻听了极不舒服。
“还不出来!”谢晓荻舞动手掌向人影打去,那些人却如同烟雾般飘忽不定。谢晓荻忙了半天,却连一个人的衣襟也没抓到,最终累得瘫倒在地上。
“谢晓荻!”
“谢晓荻”
雾中众人呼唤着谢晓荻的名字,纷纷显露出身形。谢晓荻抬头一看,发现里面有周开山、普照、商纣、董一彪还有手持“血虹剑”、脸上戴着面具的尉迟瀚海。等谢晓荻仔细一看,里面竟然还有早已死去的欧阳天石、方道强、要钱和尚等人。
“你们来吧!我不怕你们!”谢晓荻挣扎着要站起身来,却发现全身已经变成了紫黑色,四肢百骸麻痒难忍,根本用不出丝毫力气。
随着众人缓缓靠近,又有几张面孔露了出来,其中竟然有卫玉龙、展鸿途、燕云鹏等人。
“怎么是你们?你们不是”谢晓荻刚要说话,却觉得胸前猛地一紧,全身已经被一条白色的巨蟒突然缠住。这巨蟒足有水桶粗细,在谢晓荻的身上连续绕了三匝。最为奇怪的是,巨蟒的头上居然戴着一个银白色的面具。
“放开我!”谢晓荻用力挣扎,却感觉巨蟒越收越紧,蟒头也在向自己的脸前慢慢靠近,巨蟒口中的红信,透过面具上的孔洞,即将要舔到谢晓荻的脸上。
“你到底是谁?”谢晓荻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把抓下了巨蟒头上的面具,却被一副熟悉的容颜给惊呆了。
面具后面的人,竟然是杨天心。
然后
谢晓荻醒了。
“我的脑子真有些坏了”谢晓荻仰望者顶棚,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烧了三天三夜,没烧坏算你的福气。”一个女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正是杨天心。
“是天心姑娘啊。”谢晓荻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感觉浑身依旧无力,“我发烧了?三天三夜?我已经睡了三天了吗?”
杨天心缓步走到床前,低头对谢晓荻说道:“四天了。今天已经不烧了。你总是发烧,真是急死我了。还好,前天外面下了一场雪,我接连用冰雪给你降温,看来算是起作用了。”
“难怪我觉得忽冷忽热”谢晓荻看杨天心容颜憔悴,眼圈也有些发黑,知道她为了照顾自己肯定没怎么休息,心中不禁歉然,“天心姑娘,这次真要多谢你了,我已经无碍了,你先去歇息歇息吧。”
杨天心叹了口气,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忍住了,转身向一旁走去,口中说道:“我去给你热粥,你都四天没吃东西了。”
经杨天心这么一说,谢晓荻立即觉得肚腹中空空如也,当即笑着说道:“那就有劳了。”
就在杨天心去热粥之际,谢晓荻缓缓坐起身来,四下打量了一番,发现自己身在一村舍的里间,屋内陈设都颇为简朴。
“天心姑娘怎么会出现在那林中?燕小狗、可攀兄弟和玉燕姑娘又都在哪里?他们不是在一起吗?我的毒又是怎么解的呢?我现在又是在哪里?”谢晓荻有一肚子的疑问,可杨天心已经到外屋去热粥了,他也就只好先忍着。
“趁热喝吧,小心烫。”不多时,杨天心已将粥热好捧了进来。
谢晓荻也顾不上多客气,端起碗慢慢喝了起来。
“我知道你肯定有一肚子的话要问,”杨天心缓缓坐在了谢晓荻床边,“你刚刚醒过来,身子虚得很,还是少说话为好。至于你想问什么,我大略也能猜得到,待我一一告诉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