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德信是谭放鹤的好朋友。
要钱和尚则是谭放鹤请来的帮手。
苏德信自然知道,要钱和尚是谭放鹤花了大价钱,请来对付南派丐帮的。所以要钱和尚在此时出手,苏德信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苏德信却万万没有想到,要钱和尚要对付的目标居然是自己。
苏德信犯的虽然不是要命的错误,但这错误却真的很要命。
差点便要了他的命。
要钱和尚紧随在苏德信背后,突然发出一掌,正中苏德信的背心。苏德信的武功本就略逊要钱和尚一筹,加之又是骤出不意,等他警觉过来,已是躲闪不及,顿时“蓬”的一声被震了出去,“哗啦啦”撞翻了一旁的几张桌椅,然后便跌伏在地上,动也不动了。
玉玄道人虽说和谭放鹤不对脾气,但毕竟是冲着齐思贤的面子来帮忙的。他见到谭放鹤受了钱亿万的暗算,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要上前帮忙。也就是因为他这一犹豫,苏德信和要钱和尚已经飞身而出,令玉玄想不到的则是,苏德信竟遭了要钱和尚的暗算。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玉玄已经做出两个决断:弃谭放鹤于不顾,对付要钱和尚。
玉玄的决断自然有他的道理。他的理由很简单:谭放鹤和自己没有交情,齐思贤和自己交情甚深。如果谭放鹤死了,齐思贤说不定就有机会当丐帮帮主,到那时自己的朝阳观就可以修葺一番了。而另一方面,要钱和尚临阵反水,自然是受了南派丐帮的指使或贿赂。要钱和尚既然可以对付苏德信,那自然也能对付自己,与其等他找上门来,倒不如主动出击。
玉玄的决断很快,他的柴刀更快。
要钱和尚刚把苏德信震了出去,玉玄的柴刀就找上了他。
这是一把砍柴刀。
这是一个砍柴人。
此时的玉玄,已经不再像是个出家的道人,而是更像个深山里的樵子。
其实,也不能说玉玄像个樵子,因为樵子没有他这般虔诚。
玉玄的目光里充满了热切的期盼,仿佛在他面前的,已不是要钱和尚,而是一段上好的木料。而他此时,则正要用手中的柴刀,斫去那些多余的枝桠。
要钱和尚的脑袋和四肢,便是玉玄眼中那些多余的枝桠。
玉玄在瞬间已经选好位置,出刀。
刀。
刀刀刀刀。
玉玄连出五刀,分斩要钱和尚的脖颈和手足。
这五刀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刀光中却没有丝毫的杀意和杀气。
高手过招,既要凭眼疾手快、听风辨位,而更重要的,则是对杀气的感知。
要杀人,自然会有杀气。如果能感觉到对方的杀气,则不难预测对方的出招,势必会占得先机。
玉玄的这五刀,却如同在砍柴一般,全无杀气可言,也就无迹可寻。要钱和尚如果是一段木料的话,此时恐怕真的就被玉玄切得利利索索的了。
可惜,要钱和尚不是木料。
要钱和尚武功虽高,但他刚刚转过身来,骤逢玉玄这奇特的刀法,也不一定能够躲得过去。
关键是,要钱和尚没有躲。
要钱和尚见玉玄挥刀斩来,突然运气大喝一声:“爆!”
他这一声断喝,便犹如在厅堂中炸开了个霹雳,震得大厅内众人的耳朵“嗡嗡”作响。距离要钱和尚丈许方圆之内,有十几个功力较低之人抵受不住,当即昏了过去,其中三人还被震得七窍流血,已然无救。
玉玄距要钱和尚最近,所感受到的压力也就最大。他内力深厚,虽未被要钱和尚震伤,但也顿觉心神不定,急忙运功抵御。他的刀法要诀本就在于“心中无物、目中无人、杀气无踪”,此时一收摄心神,刀法中杀气立显,出招也慢了片刻。
要钱和尚丝毫不给玉玄喘息之机,趁着他刀法迟滞,左手格开对方的柴刀,右手疾扑,已经抓住了玉玄的左肩。要钱和尚的双手大如蒲扇,当年“顶破天”蓝壮的脑袋都曾被他一把抓烂,此时只要一发力,玉玄的肩胛骨必然粉碎。
玉玄知道情势危急,百忙中往要钱和尚的身后瞥了一眼,心中已有了打算,当即脚下用力,身子不退反进,向要钱和尚猛冲了过去。
要钱和尚本想运力将玉玄的肩骨抓碎,却想不到玉玄竟然顶着自己的手掌冲了过来。他刚才那一吼也颇费内力,此时骤出不意,被玉玄顶得连退了数步。
要钱和尚猜不透玉玄此举是何用意,当即随着身形后退卸掉玉玄的冲力,同时运劲于臂,要将玉玄的左肩废掉。
而就在要钱和尚右臂之力将发未发之际,他的后背却撞到了一人的手掌上。要钱和尚立即警省: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要钱和尚忽略了苏德信。
要钱和尚本以为,自己偷袭苏德信的那一掌已经用上了十成劲力,必能要了对方的性命,却没想到苏德信虽然受伤倒地,却能在片刻间又站起身来。
而玉玄正是见到苏德信翻身站起,这才向前猛冲,将要钱和尚顶向了苏德信。
苏德信的武功本不及要钱和尚,受伤之后功力又打了个折扣,本来就算是从背后偷袭,也必会被要钱和尚察觉。但是,此番并非苏德信出手偷袭,而是要钱和尚后退卸力,恰恰将背心撞在了他的掌上。
等到要钱和尚察觉到事情不妙,再想变招为时已晚,苏德信掌力疾吐,已侵入了要钱和尚的后背。
要钱和尚感到一股阴冷的掌力袭来,全身立时打了个冷战。他此时腹背受敌,已顾不上捏碎玉玄的肩骨,只得变抓为推,将玉玄一把推了出去。虽说要钱和尚急于变招,手上只使出了四成劲力,但也使玉玄的肩头感到一阵热辣辣的疼痛。
要钱和尚右掌迫退玉玄,身形陡转,左掌一把抓向苏德信的胸前。苏德信见自己一掌击中要钱和尚的背心,对方居然行若无事,也是大出意料,猝不及防之际,被要钱和尚的大手一把扭住了胸前。
要钱和尚被苏德信的阴寒掌力击中,其实已受内伤,但他内功深厚,已瞬间将对方的内力压制了下去,并急速扭住了苏德信。要钱和尚得势不饶人,立时凝力于指,五个棒槌大小的手指狠狠抓下,要将苏德信的胸骨抓碎。
“刺啦”裂帛声响过后,苏德信胸前的衣襟被要钱和尚扯掉了一大片,但胸骨却并未碎裂。
要钱和尚瞥见苏德信前胸开裂的衣襟内金灿灿的一片,再加上刚才手上的触感,已经猜出苏德信必然是穿了金丝软甲之类的护身宝衣,顿时明白了自己那一掌为何没有要了苏德信的命。
就在要钱和尚分神的一霎那,他突然感到腰后一阵刺痛,急忙运内力将肌肉收缩,接着借势弹出,已将玉玄从背后袭来的一刀弹开。虽然他反应急速,但后腰上还是被玉玄的柴刀划了一道口子。
要钱和尚暗暗吃惊,心想:“这玉玄老道的刀上居然丝毫不带风声。”
玉玄这一刀虽然划伤了对手,但心中更是惊疑不定,令他吃惊的,不是要钱和尚的内力,而是他自己的内力。因为玉玄突然感觉到,自己骤然间至少失去了四成内力。
苏德信胸前被要钱和尚扭了一把,虽说有软甲护身并未受伤,但也感到疼痛难忍,气血随之不停地翻涌。他见玉玄从背后偷袭要钱和尚得手,当即精神一振,便要上前夹击。
正当苏德信要继续出招之际,他却突然发现玉玄身形停顿了下来,满脸都是惊疑的表情。苏德信暗暗奇怪,急忙闪身来到玉玄身旁低声问道:“怎么了?遭了暗算?”
玉玄紧盯着要钱和尚,见要钱和尚正在呼吸吐纳,并未攻过来,便低声对苏德信道:“我的内力少了四成。”
苏德信闻言大惊。原来,苏德信方才也感觉内息有些异常,本以为是被要钱和尚暗算受伤所致,也就没有在意。但此时听玉玄这么说,便知道事情不对,急忙运气调息,发现自己的内力也少了三四成。
“我的内力也少了。你是什么时候的事?”苏德信暗想莫不是中毒了,但运气之后,察觉体内并无异常,只是内力不知为何突然损耗。
“应该是他大吼一声之后的事。”玉玄心想要钱和尚功夫再高,也不可能凭借一吼之威震掉两人的内力,一时间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众丐帮弟子见帮主受制,急忙群起而攻之,也有不少弟子骤见场上异变,仍站在一旁傻愣愣地看着。大厅中另有数家与北派丐帮交好的门派,也纷纷出手相助。
与此同时,杜松涛和龙虎会左右护法等人同时出手,挡在了谭放鹤等人的四周,与丐帮弟子展开厮杀。
此次在席间的丐帮弟子全是北派丐帮的精锐,其中自然不乏好手。杜松涛等人的武功虽高,此时以寡敌众,照理说也难以讨得了好去。
实则不然。
杜松涛掌中的长剑有二尺六寸长,通体薄入蝉翼、透如水晶,不知是用何材料制成。杜松涛长剑展动之际,众人只觉剑风、不见剑影,片刻间已有五名丐帮弟子倒在了他的剑下。另一边袁州龙虎会的左右护法各挺狼牙棒,也连续打倒了四名丐帮弟子。另几家南派丐帮的帮手,也与北派丐帮请来助拳之人斗得难解难分。
被打到的这些丐帮弟子中,有的武功甚是高强,其中一名八袋弟子的武功还要强过龙虎会的左右护法,但此时却轻易地被对方打倒了。
原因是,他们跟玉玄和苏德信一样,也失去了相当一部分的内力。
在这些丐帮弟子中,最少的失去了三成内力,最多的则失去了大半,而此事究竟原因何在,众人皆不明所以,只知道内力消失的症状,是在要钱和尚的一声大吼后发生的。
不仅是丐帮弟子,大厅中的许多宾客也都察觉到了自己内力的消失,纷纷惊疑不定。
厅内众人有的忙着厮杀,有的站着发愣,有的静观其变,但无论是谁,都没有及时来到谭放鹤的身边。
所以谭放鹤只能靠自己。
谭放鹤被钱亿万扣住了脉门后,他急速运气抵御对方的内力,同时右手按到了左臂上,接着劈向钱亿万扣住自己脉门的右手。
钱亿万知道谭放鹤内力强于自己,此时偷袭得手,焉能轻易放开。他在催动内力不断侵入谭放鹤的脉门同时,却并不理会谭放鹤劈来的右掌,施出一招“双龙抢珠”,左手二指插向谭放鹤的双目。
钱亿万这围魏救赵之招果然奏效,谭放鹤顾不上对方拿住自己脉门的右手,只得回掌自救。钱亿万瞧出便宜,右手继续紧扣住谭放鹤脉门,左手疾攻五招,招招狠辣异常。谭放鹤随手化解,掌上的劲力比平日弱了许多。
钱亿万虽然觉得自己的内力冲到谭放鹤上臂便被阻住,但感到谭放鹤掌上无力,料想必是偷袭奏效,心中大喜过望,左手攻势继续加强,想要一举建功。
但钱亿万偶一转眼,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这事情便是谭放鹤居然没在看他。
钱亿万是个老头子,并不是个美丽的女子。
谭放鹤也是个老头子,而且是个长得不怎么好看的老头子。
钱亿万又没有断袖分桃之癖,此时又是在和谭放鹤性命相搏,又怎么会盼着对方看自己呢?
钱亿万并不是盼着谭放鹤看自己。
钱亿万是怕谭放鹤不看自己。
当你在跟别人说话时,那人眼睛突然望向别处,那么他可能是分心走神,也可能是不重视你的话。
但当你和别人在玩命时,如果那人还在看着别的地方,那他自然不会是走神,而只可能是不重视你了。
谭放鹤的眼睛居然没看我!
谭放鹤居然在盯着章琼林!
莫非谭放鹤没有被我制住?
钱亿万发现谭放鹤随手化解自己的攻势,而眼睛仍在紧盯着坐在一旁的章琼林,心中立时转过了数个念头。
钱亿万越想越惊,手上的攻势也就随之缓了下来。谭放鹤趁势手起一掌,向他的面门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