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丢脸
荣国公府二门两侧，各房主子已静默站立，恭候着罗氏的归来。
世子夫人窦氏带着庶长女芸馨、嫡女蕙馨忙得不易乐乎。
五少夫人萧氏走近窦氏，暖声问道：“大嫂，我这身衣着还稳重、得体吧？我……我……”明明已育了三个儿女，可萧氏还是紧张得难以自持，仿佛第一次见公婆。萧氏想着自己只与罗氏相处了半月余，而窦氏却与罗氏相处有十余年的时间定是了晓罗氏的喜好。
窦氏宽慰一笑，“很得体，你是婆母挑的儿媳，又是她看着你长大的，她素来最喜欢你。”
萧氏听了这话，方有了几分信心。
大观十年秋，罗氏领着二房郭道忠一家回返晋阳，这一住便是十年。五年前，罗氏入京替郭道庸与萧氏完婚，只住了月余便匆匆离去。
罗氏不在京城，几房儿媳自免了晨昏定省，但萧氏自与窦氏交好，毕竟他们的夫君是同胞兄弟，又同为嫡子。
一群夫人、姑娘引颈望着二门外，月洞处却传来一个妇人急切的声音：“人快到了没？”
窦氏笑道：“已进将军里了。”
田宜人整整衣裙，穿着打扮端的是简单又不失高贵。穿的是有价无市，宫中才有的缂丝蓝牡丹缎子，头上只戴了几枝钗子步摇，可每一样的价值都不在一千两银子之下。夏风一拂，便有一股别样的馨香，沁人心脾。
萧氏在窦氏耳畔低声道：“怕是又闲不住了，想要寻法子找事儿呢。”
窦氏勾唇一笑，这么多年了，她还怕了田宜人不成，目光便扫向了四少夫人石氏。
田宜人正用手压着鬓发，一个错眼，看到大房、五房的人似有讥笑之容，立时顺着窦氏的视线望去，顿时气就不打一处奔涌上来。她厉斥道：“你头上戴那么多首饰做什么？夫人入京是来参加皇后三周岁祭典大礼的，你要衣着素雅，活脱脱像个土财主，你……你这不是丢我的脸？”
首饰是多，只怕加起来还没她头上一样的值钱，没个眼力见的，这分明就是要打她的脸，让罗氏瞧她田宜人的笑话。
石氏凝了一下，她可是第一次见嫡母婆婆，今儿一大早就起来，就为了盛装出迎，好给罗氏留个好印象。结果折腾了大半晌，竟被田宜人给嫌弃了。
十二三岁的四房嫡长女瑞馨冷哼一声，神色高傲得不屑一顿，眼睛仿似长在头顶，阴阳怪气儿地道：“四少夫人是迫不及待地想告诉祖母，她家是开首饰铺的。”
话刚落，便有人忍俊不住失声笑出了声儿。
石氏只觉难以自容，早前只当是大家羡慕她的打扮，哪里晓得人家是鄙夷，“田姨，我……去换过……”
田宜人厉喝：“换什么换？夫人一会儿就到了。想让她知道，我的儿媳不懂规矩么？”她就少说了几句，便有人扫她的颜面，这石氏还真是让她生气，就不知道穿着庄重些。
石氏用眼看着四房的嫡长女瑞馨，无论待这继女有多好，瑞馨人前、背后看她的眼神都是瞧不起，更惶论做到敬重她。她的家世背景哪里不如那个短命女人，难道就因为她成亲前结识了四爷就要被人瞧不起？
瑞馨一定是故意的，昨天她还问过瑞馨的意见，偏这丫头说“四少夫人，郭家最是重规矩，祖母回京，我们都得盛装相迎才不会失了规矩。”可她是盛装出来了，却惹得田宜人不快，再看看其他几房的少夫人，连世子夫人都打扮清雅、端庄。与之一比，石氏活脱脱像个爆发户、土财主，要多庸俗有多庸俗，任人一瞧就是商贾家的女人。
石氏感觉自己是被瑞馨给算计了，今儿早上她分明看到瑞馨和如馨两个丫头都是这样打扮来着，如馨的脸上还抹了红通通的胭脂……想到胭脂，她四下寻觅如馨，这丫头素着一张脸，哪里有半分脂粉色。心下愤恨，迎上的却是瑞馨那得意而挑恤的目光。
大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只听二少爷一路快奔进了二门：“母亲，祖母回来了！二叔、二婶和九姑姑也来了！”
在一群丫头、婆子簇拥下，众人看到了千盼万候方现身的罗氏，左侧是柯氏，右手还牵着一个小姑娘。
窦氏快奔几步，唤声“母亲”敛衽欲拜，罗氏一把止住：“先免了俗礼，我们也累了，今儿且好好歇着。”
窦氏道：“母亲，这礼不可废。”还是坚持带了儿女给罗氏见了礼，随后萧氏领着五房的孩子也行了礼。
这大爷、二爷、五爷原是罗氏所出，现下众子孙聚在一处，其间亲疏立见。三少夫人、四少夫人则是左右为难，先行礼问安，又怕惹得田宜人不快。
田宜人挺了挺胸膛，眼睛扫过罗氏一行人，因她原是长着一对三角眼，这一扫越发觉得双眼不安分，让她的眼神平添了几分挑恤，“姐姐，是你说今儿免礼的，回头可别说我们没了规矩。”
罗氏神色淡漠，“明儿一早来上房请安，今儿天热暂免礼节，都各自散了。”她可不是说的一直免礼，只是说今儿暂免。
规矩还是要的，要不说明白了，回头田宜人又来挑刺，以她的性子还真能做到不到上房给罗氏请安。
窦氏招呼着众人散去，“各房晚辈先回去，明早记得到上房请安。”
萧氏笑盈盈地伸手，轻声道：“母亲这一路过来定是累极了，上房那边都已经拾掇好了……”不顾一边的窦氏，先说了一些嘘寒问暖的话。
罗氏问窦氏：“瑕儿身子弱，明儿记得请太医院儿科圣手李太医来给她请脉。”
窦氏道：“儿媳瞧着母亲的气色差，不如先请一位太医入府请请平安脉。”
罗氏道：“你是府里的掌家媳妇，都听你的。”她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地问：“明月阁都拾掇好了，你们几个别围着我转，得把瑕儿照顾好。”
萧氏一扭头，颇有些失神：郭晓瑕长得还真好看，与府中祠堂挂的元淑皇后画像颇是相似。再过几岁，定是个出色的美人儿。此念一闪，笑道：“母亲，谁不知道我们郭家有个宝，家里有个千娇百媚的小姑子，我们几个做嫂嫂的还不得捧成掌中明珠一般。难怪世人都说，母亲就是会生，生的儿子个个英俊不凡，生出来的姑娘也是个顶个的大美人……”
罗氏笑着轻斥道：“没个规矩，倒打趣起我来。”
一群人说说笑笑，郭晓瑕原想去上房被罗氏拒了，只得随府中安排，领着义婆子与三个丫头住进了明月阁。
这边田宜人领着三房、四房的少夫人、少爷、姑娘离开二门处。
待转过回风长廊，田宜人俏脸立时变成了拉长驴脸，突一个回头，恶狠狠地看着石氏，厉声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打扮得如此俗不可耐，非得让那女人的儿媳把你比下去。”
瑞馨抬起了下颌，挑恤似地看向石氏：你不是自恃家里有钱，嫁妆丰厚么，哼，再有钱也是商贾。士农工商，这商可是最低贱的。
石氏是新进门的媳妇，哪敢说话，只死死地垂着头，可是田宜人当着这么多晚辈的面训骂她，她当真觉得自己在这家里真是一点脸面都没了。
田宜人猛地扫见瑞馨的表情，厉声道：“瑞姐儿，我说过多少回，你们四房私下里如何我不管，但在大房、五房人的面前就不能失了面子。你母亲今儿丢了面子，你以为你就会得好？我再说一遍，三房、四房和我的名声、利益是连在一起的……”
石氏原还在难受，见瑞馨被骂，立时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