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驾着云头很快就到了九重云霄,果然早就有很多人在候着了,其中还有好些个仙道的辈分高些的仙侣,我穿过人群,礼貌性回应了几个人对我的行礼,终于在洹华宫中见到了安然坐着品茶的东王父,七羽和檀霖还有天后也在边上陪着,我向东王父见了个礼,语气里略略的带了些气愤,“东王父你原来还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啊!”
“看来崇吾女君是在责怪鄙人了。”东王父搁下手里的茶盏,爽朗的笑了两声。
我轻轻哼了一声,扭过头挑了个位置坐下,侍从及时替我上了茶,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方加入他们的对话之中,东王父这次出来就是来主持大局的,我瞧了一眼边上的檀霖,周身依旧是没有任何神力涌动,“巫神凌拓还没出现么?要不要我去找一找?”
檀霖摇了摇头,“毋须费力,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一切皆是命定,何须多虑。”
我也轻轻叹了口气,重新将话题转回到了神道的现状之上,“我今日在外头瞧见了好些个仙道的仙侣也来了,待会儿是有什么仪式吗?”
“待会儿东王父会正式宣布暂领神道诸事。”天后在一旁说道,我看了看天后的神色,似乎还陷在天帝羽化的悲伤情绪之中还没有恢复过来。
时间所有的爱情都有无奈离别,天帝与天后在一起二十余万年,我突然间很害怕,我与崇恩若是有一日也要这般生死离别,那我宁愿是我留存下来,就让我来承受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思念。
仪式准备的很仓促,东王父匆匆在众人面前宣布了自己将暂代天帝之职,然后做了些许安排之后就结束了。那晚我随意命人收拾了间房出来就住了进去。夜幕沉沉落下之后,我又想起在战场上的崇恩,实在是没办法安心睡着,就干脆出门到处走走。
东王父镇守九重云霄之后,整一个神道又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事情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正道上。我经过洹华宫后院宫墙的时候偶然间听见了墙内酒杯掉落碎裂的清脆声音,想着今晚的月色清冷,是谁还在饮酒,仔细听了听,好像并没有交谈的声音,便自作主张的进了洹华宫打算讨杯酒喝。
后院之中,一个落寞的身影在月光下飘渺的站着,我走进了才发现是天后,“天后,这月光清冷,怎的还是没有休息?”
那落寞身影回过头来对我苦涩一笑,“帝后不是也没有休息吗?”
我也苦涩一笑,走到石桌边上轻轻淡淡的问了一句,“不知可否向天后讨要杯酒喝?”话虽是这么说着的,可人早已是在桌边坐下了。
天后也慢慢步回到石桌边坐下,替我斟了一杯酒,温着声音说道,“帝后这话就生疏了,你我年纪虽是差了许多,可如今这辈分还是一样的。我这一个伤心人也正正好缺一个陪着饮这一杯伤心酒的人。”
我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登时觉得喉头苦涩,酒意一下就涌上了眼眶,回味了许久方才又开口继续,“果然是一杯伤心酒。”抬眸看着月色中朦胧的天后,似乎已经有了些醉意,用手托着腮。
“西缈,你可知,我当初还有过意愿,要指了你和檀霖的姻缘呢!可惜,檀霖的心,在那个凡人身上,而你,最终也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我听了这个轻轻笑了声,“世间的因缘际会本已就是天注定,我与檀霖之间的交情匪浅,却独独成就不了姻缘这一说。而我和崇恩之间,虽然经历的波折多了些,可却是命里注定拆散不了的姻缘,正如天后与天帝一般。”
说完这个我登时觉得自己说错了,天帝羽化,天后如今孤身一人,今日在这清冷月光之下独酌独品伤心之酒,而我却又偏偏提起了天帝这个让她伤心之人。我立刻抬头看了一眼天后,天后的目光也正好与我相交,眼底是一片的澄澈,嘴角也带着浅浅的笑意,“西缈,你知道吗,我和天帝他,为了在一起经历的磨难不多,可在一起之后,父神羽化之后,却是经历了不少永远也忘不了的事情。”
我又饮了一杯酒,替自己和天后重新斟满之后开始听天后讲述她和天帝之间共同奋斗的回忆。
父神羽化之后,整一个神道陷入了比现在还要深的混乱之中,那时候就是母神支持天帝站了出来,重新带领着自己弟弟妹妹们一同抵御魔道的肆虐。可在父神羽化不过数十年之后母神就一同羽化了,将撑起整一个神道的重任交给自己的儿女们……
我听着天后说的故事,隐约觉得天后在暗示什么,“西缈,你知道么,两个人爱得深了,就不会再去计较什么,就不会再希望对方受到什么伤害,尤其是不能因为自己受到伤害。”天后又连饮了两杯酒,轻轻咳了两声,“我曾经想过,这一生到了羽化的时候绝对,绝对要在他之后走,他这一生要担的事情太多,不能再因为伤神,可真的,到他比我先离开的时候,我却又是会责怪他,责怪他留我一个人在这世间上受这样一般的苦痛。他在羽化之前对我说,阿岚,我对不起你,这一生,我没有给你原先承诺的一切,如今还要先你一步离开让你独自受苦,阿岚,如果有来生,让我们就做一对平凡的农家夫妇,不理世事,专注对方……”
天后说完最后一句,趴在石桌上沉沉的睡着了,眼角的泪水却仍然在流出,我起身出了亭子,站在月光下品着天后刚刚说过的话,回忆和崇恩之间的点滴。
自从和崇恩相遇,我便再也不是当初崇吾那个无妄女君了,天帝羽化,天后就独自受了这么多的苦痛,甚至生了随天帝一同去了的念头,可若是真的放在了我的身上,我一定也是会这么做的。我没办法想象若是我的生活里没了崇恩会怎样,如今的我依赖他已经成了习惯,已经没有办法回到以前那样没有他的日子了。
天慢慢的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新的阳光又是暖暖的射下来,我在亭子外一直站着,瞧着月色慢慢变深,慢慢变浅,慢慢消失,瞧着日头慢慢出现,慢慢的将整一个九重云霄覆盖,然互慢慢洒向四海八荒,脑中想的却是,崇恩那边的战场,应该也已经被阳光洒过了吧,他昨晚,有没有休息呢?魔道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有没有时间回来见一见我?还是,我自己赶去那边见一见他?
天后也慢慢清醒了过来,可酒劲似乎还是没有完全过去,看她的眸子里一片混沌,我取了一颗清心丸给她服下,她又在亭子中坐了许久,与我聊了许久之后才算真的缓了过来,临离开之前,她突然对我说,“西缈,如果有一天我也离开了,那黎月还活着的事情,就只有你能够告诉檀霖了,我想,你是知道什么时间合适的。”
我朝着天后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即使自己听到她说离开的时候有些难过,可想到她或许可以和天帝重新在一起就为他们感到高兴。
去东王父那边辞了行之后就独自驾着云头往崇吾赶,清风有意无意的撩动我鬓边松散了的头发,在我面颊上来回的拂动,惹得我难受得紧,我有些恼了,可又觉得这清风抚着脸挺舒服的,正在和那头发纠结之时,遇上一尊瑞气腾腾的神祗,那着湖色正装的神祗端端坐在云头之上,边上还站着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一个小仙。我在弄完头发之后瞥了一眼却是愣住了那么一小会儿。
我急急忙忙的调回了云头追上那快速离开的那方祥云,冲上去挡在了那尊神祗面前,对他抱拳做了个揖道,“这位仙友还请留步。”
他一手抵在膝盖上托着腮瞧着我眼里带了些笑意的问我道,“不知仙友有何事?”
我对他施以抱歉一笑,转头看着他身边站着的女子,仔细地端详着,“仙友难道莫不是看上小徒?”
湖色衣饰的神祗一句话让我听了连连摆手,但还是谨慎的抬起一手指着那女子不确定的问了声,“你是,黎月?!”
那素衣女子神色疑惑的瞧了瞧他的师父,又瞧了瞧我,恭谨的回答道,“上神怕是认错人了,小仙祁川,是巫神大人的徒弟。”
“祁川?巫神?”我自顾自的低头重复念了一遍,巫神!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湖色衣饰的神祗,指着他略带些惊讶的说,“你是巫神凌拓!”
那男子沉默了一小会儿,出了个声儿,“嗯,怎么?”
我也蹲了下来,捡起他铺在云头上的衣服一角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发出了两声啧啧声,“原来你们上古巫族的正装也是不同的,你这衣服上的纹饰和棋望那天妃的还挺不一样的。”
也不知道边上那姑娘是不是被我这上神的架子给惊吓到了,声音有些颤抖着,“那个,上神你……”
我依旧在研究他衣服上的纹饰,发现那纹饰里有着好些奥秘,抬起头发现一个脑袋也低着在随我一起研究,意识到好像是第一次和他见面交谈,这样似乎不太好,呵呵干笑了两声立刻起身,重新端起了架子端端瞧着,“巫神这次,是专程去九重云霄上替檀霖解除巫术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