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的一回神,意识到我是重华之巅的帝姬,不能随意就让人欺负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一转身就打算离开,可刚跨出两步就觉得就这样子离开好像不太好,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多谢他。“今夜承蒙神君出手,本按着家君教诲应是欠下神君一个恩,可我想着以神君的身手也是无需他人的帮助的,今夜这事怕也是神君举手之劳罢了,我也就不再扰了神君的雅兴,就此告辞了。”这一番官面子的话着实费了我不少脑筋,身上的伤也愈见痛了起来,便也不顾那神君在身后说的话上了云头就往崇吾去了。
我这七万年未曾变换过的心跳竟然在那一刹那停了跳动,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但在离开东海之滨之后心中却是空落落的,脑海中还时常的会出现那个白衣身影。
这一番我受了不轻的伤,又加上之前使用舞阳骨笛时气息不稳被反噬了一下,我硬撑着想要回重华之巅去,可奈何体力不支,在崇吾山脚便倒了下去。
当我醒来之时却早已在了重华之巅我自己的寝殿之中了,阿娘一直守在我的榻边,见我醒了泪眼蒙蒙的就开始怪起了我。
在我休养的期间,坊间却将我与那恶蛟的一战传的神乎其神,说什么我孤身与恶蛟大战三百回合,祭出传说中的舞阳骨笛化了恶蛟十万年来的修为,替东海万民除了那一个祸患。
传言总会与现实有那么些出入。
阿娘说,崇恩圣帝很快就会亲自到重华之巅下聘了,婚期在下聘之后就会正式决定了,父君已经开始同那几位神君商量了。若是不出意外,这百十年里便会将我嫁去蓬丘。阿娘对我说这些的时候我想起了那晚东海之滨的萤火和那白衣神君。
二哥说,只有自己去看过了才会知道中不中意,适不适合。那晚,我留了信去了东海,二哥说,崇恩圣帝的府邸虽是在蓬丘,可他人却是常年住在东王父的扶桑岛上。我驾着云头一点点移向归墟扶桑岛。
归墟中仙气冲天,可远远望去也不过是海面上颜色略深的一片罢了。等离的近了才发现归墟的气势。归墟是天上人间水的汇集地,九重天上的天河之水也是起于此,止于此,气势冲天。
归墟天海一片平静,海面几乎是无一丝起伏,我靠近扶桑岛,却发现了这岛的外围被一层淡淡的蓝色结界护着,我伸出手去慢慢地抚摸上那一层蓝色结界却没想是软软地一层,我又放出神识去试探这结界,却没想竟然一下子被吸入了一个奇怪的空间内。
睁开眼是完全陌生,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陌生的院子里,还有一阵阵的香气,我循着香气出了门去,看见满眼满眼的稻田,我第一次闻见这味道,原来人间所植所食的稻谷有这样的香气,走着走着我竟觉得有些饿,才想起现在的我已完全没了神力,与凡人无异,想着既然我会在那个院子,必是有人救了我。应该也有饭菜。
果然刚到院门口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进了门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是你?!”我没想到,那晚萤火里的白衣神君竟然会在这儿。那晚的萤火我没忘,那晚的白衣,我也一直记得。
他转过头笑了笑,“你醒的倒是快,应该是饿了吧,饿了就快点过来吃吧。”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你怎么会在这儿?你到底是谁啊?”吃着饭我忍不住要问清楚,一句接一句的来。
他搁下了手中的筷子,转过头看着我,平日里根本就没人会这样盯着我,父君这样看着我时我都会躲闪,如今被他这样看着我又低下了头继续扒饭。脸颊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感到一阵的滚烫。
“你突然从天而降我也不得不接住你,你晕了,我只能让你在我这儿住下,至于我是谁吗,你自己猜吧,”
我一口气没岔过来,呛住了,幸得他递了杯茶过来让我缓了缓。“我从天而降?!不记得了!”我感到些奇怪,“你到底是谁嘛!”一下脾气没忍住,想想也有好几百年没在外人面前发过脾气了,不过这下他倒是告诉我了,他叫昆吾,想着要礼尚往来,可又不想把身份透露,猛地看见手上那颗天冼珠上刻着“瑶琴”,遂告诉我我叫瑶琴,而这,又是我一段两万年来不想去回想的往事。
我总是觉得他的身份不简单,不会只是像他告诉我那样只是东王父座下掌管文书的小吏,若真只是个小吏,怎么会挡得住舞阳骨笛的神力呢,对于昆吾这个名字,我只记得崇恩圣帝的佩剑名为昆吾神剑。
“我想出去。”我在这地方已经呆了好几天了。
“你的伤还没好。”他只是淡淡的回答我。
我有些难过,要我的伤自己好起来恐怕不是这么短短的几天可以痊愈的,即使是在重华之巅有各种的仙药来将养也得要养个几年。
“怎么不吃了?”他只是眼风扫过我抽空问了一句。我斜过眼去盯了他一眼,略带幽怨地说:“看你喜欢,省着给你。”他倒也不客气,直直地说:“哦,我会吃完的。”
他一个神竟然跟我现在这个凡人抢吃的,我除有些生气,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愤愤地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现在被困在这儿这么久了却对自己的情况毫无头绪,父君和阿娘肯定又要急了,不过倒是正好可以躲了那崇恩圣帝,父君会不会觉得我是故意躲了开去,要真是这样,我回去肯定又会被关上几百年的禁闭了,我无奈的撇了撇嘴,这下子我突然又想起哥哥们的好了,要是他们在,肯定是会帮我解决这些问题,不会让我伤脑筋的,也希望他们会寻我到这地方来,这样他们就会想法子替我恢复神力了。
这一日里我又同往日一般在满是稻香弥漫的乡间小路上思考我现今身处之境,我该如何才能破了这一身的禁制,走着走着却觉得原本在身边流动着的风仿佛遇着了什么阻碍,略侧了侧头,看见他不紧不慢地跟着我的步伐走着,手里摆弄着一把折扇,这扇子之前倒是没见过,许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罢,我现在的心思全不在这儿上,满脑子都是该如何恢复神力的烦恼。在这地方,不知是平日无聊还是什么原因,以前那些不愿想起的往事倒是一幕幕的在眼前重新演着。有些事,总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有些事,也总以为自己没那么在乎,可真是再在自己眼前放一遍时,才知道自己原来那么在乎,原来这些,从没被忘记过。
那时候我该是刚离开重华吧,原本是躲着重华的人去的崇吾,可一下子离开了,却忍不住心里的想念,也真是不能习惯崇吾的环境,我硬逼着自己去修炼,不去想身边的任何事,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修炼。后来真的是忍不住,就偷偷跑回重华之巅去了。
认识白以御在我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外,他不该来招惹我的,他明明知道他的祖母霜华神君与我们重华之巅有芥蒂,却还痴痴地跑来崇吾,只是那时候的我并不知晓这一段渊源,只想着自己在崇吾确确是无聊的,看他又还能入眼,也就没赶了他下山去,可我从不知道,他让我第一次尝到心痛的感觉。
白以御也爱拿一把折扇,素净的扇面上永远绘着一片桃花,那时候我总想他为什么那么喜欢桃花呢,后来去青丘的时候,正遇上桃花盛放,他携着他的新娘走过桃花林,桃花雨落下,他们很美。我也赌气想过,将来定要在桃林下举行婚礼,我肯定更美。
也许是因为年轻吧,受了伤也要硬撑着,即使心已经痛到不能自已,面上却还是要带着笑,在寿华之野和凿齿的那一战,身痛暂时压制了心痛。一转眼两万年,我没再去过青丘,没再去想过他,现在再回想,他的新娘是九重天上最美的神女,好像是叫玉钦吧。我七万岁的庆生宴上他们好像也来了,送的依旧是夜明珠,那一颗比白以御当初送我那颗更大更亮,我转手就给了阿演,我不需要。
“怎么不说话?”昆吾收起手中的折扇,反手插入腰间。那一霎,我看见扇间有一股神力流转,潜意识里我觉得这扇子与一般神器不同,它的气息和舞阳骨笛有那么一点像,可父神从没有用过这一类的神器。我抬头看了一眼昆吾,才张嘴回答他:“散步啊,所以就不说话了。”我在田垄边坐下,远处是正在劳作的人们,我伸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丝,“没见过你用扇子。”
他没有接我的话,只是顺着我的目光一同望着远处那番风景。“瑶琴,你喜不喜欢这儿?”
“嗯?”他这句话倒真是让我觉得奇怪,“怎么突然间这么问?”我回过头却正好碰上他的目光,那一刻我的心不知怎么停了一下,脑海里又浮现那晚东海边萤火。我躲开他的目光,手指绞着腰间的帕子。
“瑶琴,这里并不是真的存在于世间,这里,是扶桑梦境。”他一字一句地说着,我却的的确确受了不小的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