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金岗山麓的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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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特殊年代的故事——记“文革”时随父母在丹江口“战备疏散”的日子(2)

那分组劳动,我印象里许幸之先生、滑田友先生(著名的雕塑艺术家,人民英雄纪念碑《五四运动》雕塑的作者,特别慈祥亲切、朴实无华的一位老先生)、单士元先生(故宫博物院著名文物研究员,曾任故宫博物院副院长。单老先生个子不高,总是那么谦逊儒雅,在回北京后还与我父亲保持着友谊,并专程造访我家)等老先生在另外的几个组。许幸之先生和我们住一排房,许老长我父亲两岁,是中国现代著名油画家、戏剧家、导演和美术评论家,二十年代在日本留学时与郭沫若、成仿吾、郁达夫交往甚密,三十年代是“左联”发起人之一,曾任“中国左翼美术家联盟”主席,四十年代“孤岛”时期将《阿Q正传》搬上舞台。后赴苏区,积极推进革命文艺工作,他还是新四军臂章的设计者。许老在家画油画,也给我小特权,可以在旁边看。我很喜欢看许老画画,那冰山啊,雪地啊,是那么逼真,而又给人一种静谧、安详的感觉……也许有点儿像许老的性格。(当时少不更事,不知道许老笔下的这些画作,都是中国第一代油画大师的稀世珍品。)许老身体不太好,时常闹痔疮,他的小儿子许和平比我大一岁,我俩关系很好。有一次,和平在附近玩儿,许老的夫人卓阿姨外出,许老突然犯了痔疮,疼痛难忍,这时许老很痛苦地坚持着走到我家门外喊我的名字,“白刚、白刚,你快去叫一下和平。”我一看许老痛苦的神情,知道许老犯了痔疮,我三步两步就跑到我们住的后面山坡上去喊和平。和平很快回到家帮着许老处理好,洗干净,安顿老人家躺着休息,才算避免了一次危险。

那时,我与和平等等这些小孩儿们经常参加劳动。有一次,和大人们一起给田里浇肥,那肥料是人粪尿。我们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儿,一根扁担,俩人担一个粪桶,许和平在前,我在后,担着满满的一桶粪往一段台阶上走,结果晃晃悠悠地,和平在前面一迈步,这粪桶里的粪肥就逛荡出来了,正溅在我前胸上……

想起来真是:

一根扁担两少年,

大粪一桶抬上肩。

前后摇晃粪泼身,

方知不易肥浇田!

四、山后上学,夜间遇“狼”

开门办学,爱上青椒

我们在均县前进中学上学,也就是后来的丹江口市第一中学。我们那时上学,有劳动课,课的内容是在我们学校前面的山坡上种蚕豆。那时必须自己准备扁担、簸箕。我们这些北京来的孩子谁家也没有这些工具,就一起去买。在丹江我学会了挑担子,那时能挑将近一百斤。我们的教室里,夏天蚊子多得不得了,只要一晃动那长条课桌,放书包的格子里面就会忽地飞出好多好多蚊子。而且这些蚊子好像专门咬我们这些外地来的孩子,当地的同学没觉着怎么被蚊子咬。没办法,我们就用驱蚊剂抹在胳膊上、腿上。

记得那一年,为了庆祝国庆节,“十一”的头天晚上,我去学校集合,为了第二天早晨参加到均县县城里的彩车游行。在去学校的路上遇见了“狼”。我们的学校在我们居住的那片房子的山后面,去学校要爬上半山腰,走一条小路绕到山后才到。据传说那山上有狼。那天夜里,天空乌云遮月,时而漆黑时而有点月光。大约快10点钟了,我拿上手电筒,带上一根挺粗的木棍,一个人就往山上走。到了半山腰,天空黑漆漆的。这时,我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两个闪亮的,好像眼睛似的东西正在往我前面移动。我立马想到传说中的狼,据说狼眼睛夜里就会发亮,跟灯似的。我一想到可能前面会是一条大灰狼,顿时浑身发抖,手里的木棍子攥得紧紧的,还用两只手把棍子举在了眼前,想着如果狼真地扑过来,我就朝它猛抡!正想着,只见那两只“眼睛”飘动得离我越发地近了。不过,“狼”不是向着我站着的山腰小路方向来,而是往山下去了。这时,我才倒过手,一手拿着棍子,一手掏出手电筒,打开来照那一双“眼睛”。咳,这一照,我自个儿站在那儿就笑了,原来是一对萤火虫!

当时学校时兴开门办学。我们的班主任徐家蔚老师是一位很要强的老师,徐老师不顾自己身体虚弱,主动带着我们班到汉江对面武当山的国旗三大队去开门办学,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和另外两个同学因为在学校文艺宣传队参加文艺演出,比班里其他同学晚一天出发到真正的农村。从学校到国旗三大队,要在中途的一个村子歇一宿,第二天再走才能到。正是中途休息的那个晚上,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我们三个学生由一位老师带着下午出发,先从学校走到江边,然后上了一个老乡划的小木船。那小船有藤竹编搭的小棚子。我没进到那小棚子里,就坐在船夫旁边一直好奇地看着他摇橹划船。我是平生第一次在公园以外的江河里坐木船,因此感到非常好奇。小船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天已经暗了下来。小船到了江边一个村庄旁停下了,我们在老师的带领下离船上岸,向船夫道谢后径直来到了一座泥墙茅草顶的房子前。这座房子挺大,好像是一个公社大队的公用房,进到房子里面,因为没有电灯,墙壁又全是泥巴的,里面很是昏暗。这时天色已晚,迎接我们的当地农民大叔已经把晚饭为我们准备好了。坐了一下午的小船,天也黑了,肚子也饿了,正想吃晚饭。农民大叔点燃了煤油灯,为我们端来了粗米饭、用盐暴腌过的新鲜青椒,还有咸鱼什么的。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我第一次坐在一个草房子里的木凳上和几个当地的同学围着一张挺大的木头桌子吃晚饭。我就着辣香扑鼻的暴腌小青椒,大口地嚼着香喷喷的粗米饭,那叫一个香啊!从那以后,我特喜欢吃暴腌小青椒!

回想当年情景可谓是:

煤油灯下粗米饭,

青椒辣得头冒汗。

从此爱吃朝天椒,

更爱丹江农家餐!

吃完晚饭,我们就分别在不同的房间里胡乱和衣而睡了。第一次在农村的泥草房子里睡觉,觉着特别新鲜。周围静谧而没有光亮。那一晚,我反而睡得很甜……

五、左邻右舍,皆无白丁

爱党爱国,似海深情

当时我们的邻居当中,除了前面讲到的可染伯伯、许幸之伯伯等等著名画家以外,还有一位白发老太太阿姨,叫曹安和,中国民乐专家、琵琶演奏家。这位曹阿姨可了不起,刚解放的时候,去见瞎子阿炳的就是曹阿姨。她记录下了阿炳残留的那几首曲牌。曹阿姨个子不高,很和蔼,但好像也是很有个性的一位阿姨。曹阿姨那时已经六十多岁了,可依然精神矍铄,是干校很活跃的一位阿姨。

我知道曹阿姨最多的是从我们的小伙伴小妹那儿听来的。小妹就是尤小妹,他们家都叫她小妹,邻居们也就这么顺着叫下来了,她大名尤国丰,可当时到没什么人知道她的大名。尤国丰是北大医学部1985年毕业,后去美国留学,现在美国的一所知名大学担任终身教授,前两年出版了关于药物学的重要专著,并经常参加国内与美国大学及科研机构的医药合作科研及国际会议。尤国丰教授的母亲是著名的翻译家侯焕良阿姨,人民出版社的高级翻译家,她父亲尤开元叔叔是出版社的领导。那时小妹也就八九岁吧,她父母和她奶奶、姥姥都去了丹江,而且身体都不好,小妹就担起了她们家所有的对外联络和采买工作。每天打饭,必是见她怀里抱着个大锅,要把他们全家好几口人的饭都打回去。有时偶尔看见侯阿姨坐个小板凳跟着排队打饭。侯阿姨后来翻译了《恩格斯传》、《马克思传》,还特意送给我。侯焕良阿姨的译著,对于我国的马克思主义研究起到了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