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承光二年（578）春，周氏克齐，便行废教。敕前修大德并赴殿集，武帝自升高座，叙废立义，命章云：“联受天命，养育兆民，然世弘三教，其风弥远，考定至理，多皆愆化，并令废之。然其《六经》儒教，文弘治术，礼义忠孝，于世有宜，故须存立。且自真佛无像，则在太虚遥敬表心。佛经广叹，而有图塔崇丽，造之致福。此实无情，何能恩惠？愚民向信，倾竭珍财，广兴寺塔，既虚引费，不足以留，凡是经像，尽皆废灭。父母恩重，沙门不敬，悖逆之甚，因法岂容！并退还家，用崇孝始。朕意如此，诸大德谓理何如？”于时沙门大统法上等五百余人，咸以帝为王力，决谏不从，佥各默然。下敕频催答诏，而相看失色，都无答者。远顾以佛法之寄，四众是依，岂以杜言，情谓理伏？乃出众答曰：“陛下统临大域，得一居尊，随俗致词，宪章三教。诏云：‘真佛无像。’信如诚旨；但耳目生灵，赖经闻佛，藉像表真，若使废之，无以兴敬。”帝曰：“虚空真佛，威自知之，未假经像。”远曰：“汉明已前，经像未至，此土众生，何故不知虚空真佛？”帝时无答。远曰：“若不籍经教，自知有法，三皇已前，未有文字，人应自知五常等法，尔时诸人，何为但识其母，不识其父，同于禽兽？”帝亦无答。远又曰：“若以形像无情，事之无福，故须废者，国家七庙之像，岂是有情，而妄相尊事。”武帝不答此难，乃云：“佛经外国之法，此国不须，废而不用。七庙上代所立，朕亦不以为是，将同废之。”远曰：“若以外国之经，非此用者，仲尼所说，出自鲁国，秦、晋之地，亦应废而不行。又若以七庙为非，将欲废者，则是不尊祖考，祖考不尊，则昭穆失序，昭穆失序，则《五经》无用，前存儒教，其义安在？若尔则三教同废，将何治国？”帝曰：“鲁邦之与秦、晋，虽封域乃殊，莫非王者一化，故不类佛经。”七庙之难，帝无以通。远曰：“若以秦、鲁同遵一化，经教通行者，震旦之于天竺，国界虽殊，莫不同在阎浮，四海之内，轮王一化，何不同遵佛经，而令独废？”帝又无答。远曰：“诏云：‘退僧还家，崇孝养者。’《孔经》亦云：‘立身行道，以显父母，即是孝行。’何必还家，方名为孝。”帝曰：“父母恩重，交资色养，弃亲向疏，未成至孝。”远曰：“若如来言，陛下左右皆有二亲，何不放之？乃使长役五年，不见父母。”帝曰：“朕亦依番上下，得归侍奉。”远曰：“佛亦听僧冬夏随缘修道，春秋归家侍养。故目连乞食飨母，如来担棺临葬，此理大通，未可独废。”帝又无答。远抗声曰：“陛下今恃王力，自在破灭三宝，是邪见人！阿鼻地狱不拣贵贱，隆下何得不怖？”帝勃然作色大怒，直视于远曰：“但令百姓得乐，朕何辞地狱诸苦！”远曰：“隆下以邪法化人，现种苦业，当共陛下同趣阿鼻，何处有乐可得！”帝理屈言前，所规意盛，更无所答，但云：“僧等且还，后当更集。有司录取论僧姓名。”
是时，齐国初殄，周兵雷震，见远抗诏，莫不流汗，咸谓粉其身骨，煮以鼎镬。而远神气嵬然，辞色无挠。上统衍法师等执远手泣而谢曰：“天子之威，如龙火也，难以犯触。汝能穷之，大经所云‘护法菩萨’，应当如是。彼不悛革，非汝咎也。”远曰：“正理须申，岂顾形命？”即辞诸德曰：“时运如此，圣不能违，恨不奉侍目下，以为大恨！法实不灭，大德解之，愿不以忧恼。”遂潜于汲郡西山，勤道无倦。三年之间，诵《华法》、《维摩》等各一千遍，用通遗法。既而山栖谷饮，禅诵无歇，理窟更深，浮囊不舍。大象二年，天元微开佛化，东西两京各立陟岵大寺，置菩萨僧，颁告前德，诏令安置。遂而长讲少林。隋建，天步廓清。开皇之始，蒙预落发，旧齿相趋，翔于洛邑。法门初辟，远近归奔，望气成津，奄同学市。所以名驰帝阙，皇上闻焉。下敕授洛州沙门都，匡任佛法。远辞不获免，即而位之。而立性质直，荣辱任缘，不可威畏，不可利动。正气雄逸，道风齐肃，爱敬调柔，不容非滥。至于治犯断约，不避强御，讲导所之，皆科道具。或致资助有亏，或不漉水护净，或分卫乖法，或威仪失常，并不预听徒。自余惰眠失时，或后及法席，并依众式，有罚无赦。故徒侣肃穆，容止可观。开皇五年（585），为泽州刺史千金公请赴本乡，此则像法再弘，桑梓重集，亲疏合庆，何以加之！七年春，往定州，途由上党，留连夏讲，遂阙东传。寻下玺书，殷勤重请，辞又不免，便达西京。于时敕召大德六人，远其一矣。仍与常随学士二百余人，创达帝室，亲临御筵，敷述圣化，通孚家国。上大悦，敕住兴善寺，劳问丰华，供事隆倍。又以兴善盛集，法会实繁，虽有扬化，终为事约。乃选天门之南，大街之右，东西冲要，游听不疲，因置寺焉，名为净影，常居讲说。弘叙玄奥，辩畅奔流，吐纳自深，宣谈曲尽。于是四方投学，七百余人，皆海内英华，法轮前辙，望京趣寺，为法道场。但以堂宇未成，同居空露，籧篨庵舍，巷分州部，日夜祖习，成器相寻。虽复与诸德英名一期，至于归学师寻，千里继接者，莫高于远矣。形长八尺，腰有十围，十三幅裙，可为常服。登座震吼，雷动蛰惊。允惬群望，斯为盛矣。开皇十二年春，下敕令知翻译，刊定辞义。其年卒于净影寺，春秋七十矣。冕旒哀感，为之罢朝。帝吁嗟曰：“国失二宝也！”时远与李德林同月而丧，故动帝心。自远括发寻师，本图传授，周历两代，化满八方。著疏属词，弥纶终始，承习开悟，栉览尘连。同范时朝，得称方驾。初见病数日，讲堂上栋脊，无故自折。相顾飒然，知必不损。及大渐之日，端坐正神，相如入定，侍人不觉其卒。忽闻室有异香，咸生疑怪，属之以纩，方悟气尽。
昔在清化，先养一鹅，听讲为务，频经寒暑。远入关后，鹅在本寺，栖宿廊庑，昼夜鸣呼。众僧患之，附使达京，至净影大门放之，径即鸣叫腾跃，入远房内，尔后如前驯听。但闻法集钟声，不问旦夕，覆讲竖义，皆入堂伏听。僧徒梵散，出户翔鸣。若值白黑布萨，虽闻钟召，终不入听，时共异之。若远常途讲解，依法潜昕，中间泛及余语，便鸣翔而出。如斯又经六载，乐听一时不亏，后忽哀叫庭院，不肯入堂，自尔二旬，远便弃世。佥议以感通、幽显两寺勒碑，薛道衡制文，虞世基书，丁氏镌之，时号为“三绝”。
初，远周听大乘，可六七载，洞达深义，神解更新。每于邺京法集，竖难罕敌，由此名冠远近，异论所推。既而勤业晓夕，用心太苦，遂成劳疾。十五日内，觉观相续，不得眠睡，气上心痛，状如刀切，食弱形羸，殆将欲绝。忆昔林虑，巡历名山，见诸禅府，备蒙传法，遂学数息，止心于境，克意寻绎，经于半月，便觉渐差，少得眠息，方知对治之良验也。因一夏学定，甚得静乐，身心怡悦，即以己证，用问僧稠。稠云：“此心住利根之境界也，若善调摄，堪为观行。”远每于讲际，至于定宗，未尝不赞美禅那，盘桓累句，信虑求之可得也。自恨恂于众务，无暇调心，以为失耳。七夏在邺，创讲《十地》，一举荣闷，众倾余席。自是长在讲肆，伏听千余，意存弘奖，随讲出疏。《地持疏》五卷，《十地疏》十卷，《华严疏》七卷，《涅槃疏》十卷，《维摩》、《胜鬘》、《寿观》、《温室》等并勒为卷部。四字成句，纲目备举，文旨允当，罕用拟伦。又撰《大乘义章》十四卷，合二百四十九科，分为五聚，谓教法、义法、染、净、杂也。并陈综义羞，始近终远，则佛法纲要，尽于此焉。学者定宗，不可不知也。自远之通法也，情趣慈心，至于深文隐义，每丁宁频复，提撕其耳，惟恨学者受之速，览者听之不尽，一无所惜也。是以自于齐朝，至于关辅，及畿外要荒，所流章疏五十余卷，二千三百余纸，纸别九百四十五言。四十年间，皆无疴疹，传持教导，所在弘宣，并皆成诵在心，于今未绝。本住清化，祖习《涅槃》，寺众面余，领徒者三十，并大唐之称首也。而勇于法义，慈于救生，戒乘不缓，偏行拯溺，所得利养，并供学徒，衣钵之外，片无留惜。尝制《发持疏》讫，梦登须弥山顶，四顾周望，但唯海水。又见佛像身色紫金，在宝树下，北首而卧，体有尘埃。远初则礼敬，后以衣拂，周遍光净。觉罢，谓所撰文疏，颇有顺化之益，故为此徵耳。又自说去：“初作《涅槃疏》讫，未敢依讲，发愿乞相。梦见自手造塑七佛、八菩萨像，形并端峙，大兴安岭自绘饰，所画既竟，像皆次第起行。末后一像，彩画将了，旁有一人，来从索笔，代远成之。觉后思曰：‘此相有流末世之境也。’乃广敷之，信如梦矣。”又未终一年，梦见净影长竿自倒，灯耀自灭，便至岁日。所使净人小儿二人，手放从良，分处什物，并为功德。又敕二时讲前，令大众诵《般若波罗蜜咒》，限五十遍，以报四恩，初不中怠。又伤学众，不能课力，每因讲日，如此正义，须臾不闻，识者以为达宿命也。及觉轻贬，于房外香汤洗浴，即在外宿，至晓入房食粥，倚床而卧。问日早晚，答云：“今可卯时。”乃曰：“吾今觉冷气至脐，去死可二三寸在，可除倚床。”自跏其足，正身敛目，不许扶侍，未言其卒，验方知化。香若旃檀，入而寻灭，后乃卧之。手足柔软，身分并冷，唯顶上暖焉。有沙门智猛者，相人也。伏佩法教，每蒙延及，故疏为《行状》，拟学者所承。猛谈说有偏，机会称善，振名东夏云。
（《续高僧传》卷八）
·客籍人士·
穆亮（451—502）
北魏代人。字幼辅，初字老生，早有风度。献文帝时，起家为侍御中散。尚中山长公主，拜驸马都尉，封赵郡王，加侍中、征南大将军。徙封长乐王。孝文帝初，除使持节、秦州刺史。累迁殿中尚书、使持节、征西大将军、西戎校尉、敦煌镇都大将。政尚宽简，赈恤穷乏。被征还朝，百姓追思之。后官至司空公。景明三年卒，时年五十二，赠太尉公，领司州牧，谥曰匡。子，绍。
（《魏书》卷二七《穆崇传》）
尉多侯（？—477）
北魏代人。少有武干。献文帝时，为假节、征西将军、领护羌戎校尉、敦煌领将。至镇，上表求率轻骑五千，西入于阗，兼平诸国，因敌取资，平定为效。弗许。孝文帝延兴三年（472）柔然部帅无卢真率三万骑入塞包围敦煌镇，尉多侯率镇兵将其击走。以功进号征西大将军。后多侯猎于南山，柔然遣部帅度拔入围敦煌，断其归路。多侯且战且前，终破围而入，率众出城与柔然决战，大破之，追北数十里，斩首千余级。上书孝文帝，请出兵伊吾，断柔然通西域之路。帝善其计。延兴四年（474），柔然再寇敦煌，复破之。太和元年（477），为妻元氏所害。子建、那。
（《魏书》卷二六《尉古真传》《资治通鉴》卷一三三）
李宝（407—459）
北魏陇西狄道人。字怀素，小字衍孙。李暠孙。父翻，字士举，小字武强，骁骑将军，祁连、酒泉、晋昌三都太守。宝沉雅有度量，骁勇善抚接。沮渠蒙逊灭北凉，宝先徙于姑臧，岁余，随舅唐契北奔伊吾，臣于柔然。其遗民归附者稍至二千。宝倾身礼接，甚得其心，众皆乐为用，每希报雪。北魏太平真君三年（442），沮渠无讳率众西遁，宝率部众返据敦煌，遣弟怀达奉表归北魏，魏遂拜怀达为散骑常侍、敦煌太守、别遣使授宝使持节、侍中，都督西陲诸军事、镇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领护西沙校尉、沙州牧、敦煌公，仍镇敦煌，四品以下听承制假授。宝入于敦煌，缮修城府，安抚流民，归复先业。太平真君五年（444）因入朝，遂留京师，拜外都大官。转镇南将军、并州刺史。还，除内都大官。高宗文成帝初，代司马文思镇怀荒，改授镇北将军。太安五年（459）卒，年五十三，谥曰宣。有六子：承、茂、辅、佐、公业、冲。公业早卒。
（《魏书》卷三九《李宝传》）
万度归
北魏太武帝时人，太平真君六年（445），太武帝命其征发凉州以西兵进鄯善，至敦煌，置辎重，率骑五千越沙碛抵鄯善，鄯善降。太平真君九年（448），又率军破焉耆和龟兹，西域诸国莫不款附。
（《魏书》卷一О二《西域传》《资治通鉴》卷一二四）
尉眷（？—463）
北魏代人。太武帝时，任敦煌镇将，败吐谷浑，俘三千余口。太安二年（456），将兵出击伊吾，克其城，大获而还。
（《敦煌学大辞典》）
乐洛生
北魏时敦煌镇将。延兴三年（473），击破寇扰敦煌的柔然。
（《敦煌学大辞典》）
元荣（？—约541）
一名元太荣。北魏时人。孝昌元年（525）任瓜州刺史，治敦煌。永安二年（529）封为东阳王。魏末河西乱，荣团结敦煌豪右，使境获安。永安至永熙（528---534）间，出巨资写经十余部，达数百卷，又开凿佛窟，规模宏大，莫高窟第285窟，即凿成于其任上。以女法英妻敦煌郡太守邓季彦。卒于任。子康袭位，旋被邓季彦所杀。
（《敦煌学大辞典》）
邓季彦
一作邓彦。北魏时人。东阳王元荣婿。魏末为敦煌郡太守。西魏大统七年（541）前后，荣卒，子康袭位。寻杀康，为瓜州刺史，称其妻元法英为昌乐公主。十一年（545），西魏宰相宇文泰命河西大使申徽至敦煌，密邀豪右令狐整、张穆等执季彦，送京治其弑康罪。
（《周书·申徽传》）
申徽（？—571）
北朝魏郡人。字世仪。初为东徐州刺史元邃主薄，寻除太尉府行参军。东阳王元荣卒，其婿邓季彦图荣子康据瓜州。西魏宇文泰以徽为河西大使，密令图彦。遂与瓜州豪右令狐整密谋，于馆驿中执彦。因功迁都官尚书。大统初，拜中书舍人，迁给事黄门侍郎。十二年（546）拜假节、瓜州刺史，在州五年，节俭从事，百姓安居乐业。十六年（550），征兼尚书右仆射，加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废帝二年（553）为正右仆射，赐姓宇文氏。官至小宗伯。
（《周书·申徽传》）
任果
字静鸾，南安人。世为方隅豪族，仕于江左。祖安东，梁益州别驾、新巴郡守、阆中伯。父褒，龙骧将军、新巴南安广汉三郡守、沙州刺史、新巴县公。果性勇决，志在立功。魏废帝元年（552），率所部来附。北周文帝嘉其远至，待以优礼。果因面陈取蜀之策，文帝深纳之。乃授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大都督、散骑常侍、沙州刺史、南安县公等，邑一千户。从尉迟迴征蜀，寻进授骠骑大将军、开府议同三司。及成都平，除始州刺史。在任未久，果请入朝，帝许之。以其方隅首望，早立忠节，乃进爵安乐郡公。赐以铁券，听世相传袭，并赐路车，四马及仪卫等以先宠之。寻为刺客所害，时年五十六。
（《周书》卷四四《阳雄席固传》）
于义（531—581）
字慈恭，河南洛阳人。北周时大臣，曾在敦煌任瓜州刺史，义原姓勿扭于，魏孝文帝改革，称于氏。父谨，从魏武帝入关，仕周，官至太师。义少矜严，有操尚，笃志好学。西魏大统末，以父功，赐爵平昌县伯，邑五百户。起家直阁将军。其后改封广都县公。北周时，迁为安武太守。因专崇德教，不尚威刑。有郡民张善安王叔儿争财相讼，义曰：“太守德薄不胜任之所致，非其罪也。”于是取安财，倍与二人，喻而遣去。善安等各怀耻愧，移贯他州，于是风教大洽。其以德化人，皆此类也。进封建平郡公。北周明、武时，历西兖、瓜、邵三州刺史。数从征代，进位开府。瓜州刺史时，义在莫高窟开窟造像，弘扬佛法，据推测，第428窟为义修建。北周末，朝政混乱，义上疏劝谏，遭权臣忌恨，幸免遇难，后因平叛有功，官拜渲州总管等。岁余，以疾免职，归于京师。数月卒，时年五十。赠豫州刺史，谥曰刚。子宣道、宣敏，并知名。
（《隋书》卷三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