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我这个人行为乖张,做事倔强,大约算个好评。再少时一些的时候,我师傅曾经这样评价我,此妖却非凡尘物,捣乱仙品毁命格。而见之我做人,哦不,做妖,是多么的喜欢给人添乱。但凡我不喜欢的人舒服了,我就想去添上一脚,不然我就打心里头不舒服。
而说这个项梁范增,却是我不喜欢的人里头的佼佼的两个,可如今我是挠不得踹不得,项伯还巴不得我凑过去舔他们几口,好让我这个半军事的位子坐的稳便些,这让我很是难受。人,哦不!我这妖一难受,就想听听故事,唱唱曲儿。这一唱两唱,就被项梁逮个正着,依照姑娘家三更半夜的哼曲儿,乃是戏子所为。好一顿数落,我就抱着我的花生米罐子再也没有哼过小曲儿,为此郁闷了好些日子,本就是难受时才想哼哼的曲儿,又不让哼,如此一想更是难受了,便是又更讨厌项梁了三分。
实则我私下思索了好些个日子,师傅说我唱曲儿是顶好听的,劭儿小时候也喜欢听我唱个曲儿入睡,怎的道项梁哪儿就成了戏子所作为。我抱着个花生米罐子想了好些个日子,大约悟了,十成里头有八成是他本就看我不惯,十成里头有两成大约是这里的戏子就爱晚上唱曲儿,我改白天头唱,躲着他唱,总行了吧。
结果我还没兴起两天,又被项梁逮个正着,他往我这儿甩了个白眼,白的比那切开的西瓜瓤吃光,留下那青白清白的皮,还要白。我想着项伯这么想让我这个半军事的位子坐稳当些,那我必定不好同项梁产生正面冲突,最好还去讨好讨好他。这讨好人委实是门技术。
我记着项梁说:“院子里还不缺一个戏子,倘若有将领来商讨军事,我们难道叫个戏子给人唱一曲儿?”我琢磨着,给人唱一曲儿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我毕业不觉着这是什么丢面子的事。毕竟我当个妖当了这么多年头了,什么丢面子的事没有干过,面子这种东西,丢了就捡起来,倘若脏了,那就干脆不要了!
于是我兴冲冲地同项梁说,这活我可以啊,你若是一曲儿听腻了,我就给你换一曲,天天换。然后又被他数落了一顿。我觉着我这脑子大约一定是忘记带出来了,怎的会有去讨好项梁这样的主意。
再的,我将讨好项梁一事压了一压,将哼曲儿的习惯压了一压,把我扑扑难受的小心脏也压了一压。可我一向觉着我是个很大度的妖怪,你倘若敬我一分,我便敬你十分,你若欺我一分,我便攒攒,攒个整数一并还了你。
项伯脑子生的精明,人长的也俊俏,当然这不是我想说的重点。要说他精明道什么地步呢,就要拿我同项梁的恩怨来说。他欺我一分,我还他一分大约就是个小伤小病,我若是攒了十分一道还回去,怕是命都要被我折损半条。项伯聪明,处处帮我小整一下项梁,让我这气攒也攒不起来,卸也卸不干净,只能自己憋着。
“陈涉攻打广陵,却久攻不下。召平听闻得此事心下一惊,如今陈王虽已退兵离去,可秦兵却趁着罅隙进攻,即将到来的恐怕是更巨大的战争。”
项伯的折扇啪的敲在桌案上,我一直觉着,这说书先生说的故事说的好不好,听的人知道。可听的人不知道的是,这说书先生的一敲二敲也敲的很有门道。甚至比说的故事更有门道。这一敲,要敲在开头,故事开篇。这二敲,敲在枯燥的地方,提神。这三敲,敲在故事高潮,紧心。这四敲,敲在故事乏味的地方,散困意。这最后一敲,敲在故事末尾或断章,让人意犹未尽。项伯这一敲,敲的很是响亮,也敲醒了我最后一丝睡意。
我托着脑袋的手一抖,头就照着桌子狠狠的磕了下去,也好生响亮。
“小洛以为,接下来,何如?”
我揉了揉磕疼的脑门,飞速在脑子里算了两算,没算出个什么何如。又掰着手指头,描摹了个大概,讲了几句客套话,“若是要坐以待毙,等着人家进攻,大约是要被打的和炖烂的茄子一样。这样不大好,也不大符合内个叫什么,什么召平的性子。”
“那若是迎战呢?”
我抹了把额间的冷汗,召平什么性子鬼才知道,我这一掰两掰,算是掰中了一部分,又抹了把额间的冷汗,继续掰道:“召平虽然有些兵力,但,”抬头瞅项伯一眼,“但同精明残暴的秦兵比起来,不大乐观!我觉着,若是让他前去迎战,十有八九是大败而归,即便侥幸赢了。”再瞅一眼,“即便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给他赢了,那倒是最好的,如若输了,也就没什么颜面可言了。”
“那,你以为,怎么做?”
我揩了揩额间的汗,“搬,搬个救兵吧。”要不就逃走算了。
项伯刷的开了折扇,扇了扇冷风飕飕。“你这主意很不错,召平确实找了救兵,你猜那救兵是谁?”
我毫不犹豫的,“项梁!”
“召平要坐以待毙,不对,要进攻索取,更不对。细细想后,他决定找到项梁让他来帮自己渡过难关。”
“项梁?他就不怕同那个殷通一个下场?”
项伯愣了一愣,想开口,觉着大约是愣的不够长,又愣了一愣,道:“你倒是记得清楚。”我哼了一两声,将项伯哼出了笑意,“召平比殷通聪明很多。”
“聪明?”我拿脚尖摸弄了几下一地的瓜子皮,“若是聪明,就不应该将自己置身于混乱的战场上。”
“你很不喜欢?”
我觉着项伯这话问的很可笑,有谁会喜欢战场,生死都将捏在阎王的手里,他若是心境大好想杀几个人玩玩,还不知道谁比较倒霉。
项伯道:“召平带兵渡过江,寻得项梁。假传着陈王的命令赐封了项梁为楚王的上柱国。”
“这不是赤裸裸的欺骗嘛?项梁会信?”项梁会信我就把装零嘴的碗吃下去!
项伯道:“他信了。”
我仰面瞅了瞅房梁,唔,我方才说了什么来着,这人活得久了,就是健忘。约莫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忘了就忘了。
项伯嗤的笑一声,觉得这声笑的不怎么到位,又嗤的嘲笑一声:“若是项梁脑子转不过弯来,兴许会信,可他身边还有个范增。范增此人,非善善之辈。”
端着茶盏吹了吹,“那召平这计是成了还是没成?”
“成了!”
刚喝进口中的茶噗的喷了一地,“你方才还说范增不是泛泛之辈,怎的也看不穿召平是唬人的?”
“你,猜?”
……
项伯道:“项梁要攻秦,缺个借口。”
我又吹了吹茶盏,“方才喝的急,有些烫口,失礼了。”喝一口,道“照你意思是,召平恰好给了项梁这个借口咯?”
“猜错了。”
噗,茶水又喷了一地。“怎么错了?”
项伯道递给我一块锦帕,道:“你先揩揩,这事不急。”
我抓着帕子抹了抹嘴,不服“你不急我急,你到是说,我怎的猜错了。”
“你看的肤浅,这事要这么看,召平假传陈王命令封了项梁为王。但凡是个男子,在这转乱不断的时代,哪个不想功成名就,即便是个假的也是个名就。”
项梁好面子,我委实没有看出来,项伯这么同我讲,讲的我糊里糊涂的,更听不懂了。
“其二,即便是陈王发现项梁自封楚王,可传旨意的是召平,并不关乎于项梁。这罪,他不用担,反而会应为攻打秦兵有功而封个什么赏,到时候再要封个楚王也不难。”
我吭哧将手中的茶盏捏了个碎,翠绿的叶片覆在我的手上,冒着热气。这兵法,委实忒难了!
项伯将帕子再递给我,“你再揩揩,虽说是冬日冷的很,这么烫的水也不好直接浇到手上,会烫伤的。”
我抖了三抖,抱着烫红的爪子冲出门外,刨了堆雪快将手埋了进去。
依稀听着项伯还在絮絮叨叨,项梁带着八千兵将西进时刻,陈婴恰巧东下了东阳,于是两队联合。项梁带兵渡过淮水,共约六七万人,驻军下邳。
当项梁带兵驻军下邳时刻,秦嘉已拥立了景驹为楚王,驻军在彭城以东,阻止住项梁的西进。项梁进兵攻打秦嘉,秦嘉败走,追至胡陵。
项伯讲了什么我全然一个字都没记住,人们忒多,我觉着我脑子不大够用,就左耳进右耳出,专心的敷这手打着瞌睡,再醒来已经窝在软榻上,项伯也不知所踪。
我记得,当时的情况我听得师傅讲过,师傅将的比项伯讲的好听,全然是个故事。可惜我记不大清了,唯一被逼着背出来的,只是史记上如此描写:“项梁已并秦嘉军,军胡陵,将引军而西。章邯军至栗,项梁使别将朱鸡石、余樊君与站。余樊君死。朱鸡石军败,亡走胡陵。项梁乃引兵入薛,诛鸡石。项梁前使项羽别功襄城,襄城坚守不下。已拨,皆抗之还报项梁。项梁闻陈王定死,召诸别将会薛计事。此时沛公亦起沛往焉。
确然,一个字都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