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妩慢慢踱到迦珞身后,暗自猜想他肯定是因为败在问情之下,从此愧对身为剑圣的师父,觉得自己不配作为灵谷奇侠,于是就心灰意冷的把剑给埋了。
笙妩决定好好劝一劝迦珞,为江湖留住一个千年难得的剑术人才,如此,也算是为仙门中人做了一件好事。
于是清清嗓子,郑重道:“珞少侠,胜败乃兵家常事,少侠大可不必因此耿耿于怀,所谓失败乃成功之母,少侠此次的确是败在了幻月公子的手中,但少侠也不是什么都没得到啊,至少得到了经验嘛,你说是不是啊?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因为这点小事就被打跨,便不是灵谷奇侠了。”
良久没有得到迦珞的回应,笙妩开始反思自己的劝说方式了。莫非是太委婉了?于是再次清清嗓子:“珞少侠,在笙妩心目中少侠是最威武的,最杰出的,管他什么幻月宫主,都是垃圾……”
“小妩,师弟葬剑是为了参悟剑道。”一旁的虎霸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原来不是心灰意冷,害她浪费了这么多的口水,笙妩狠狠的剜了一眼虎霸,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顿时只想掩面奔逃。
笙妩睁大眼睛,努力的想要去看清对方的容颜,奈何无论她怎么努力,对方始终飘渺的如同天边的一抹云烟,看不清,猜不透。
“终于找到你了,神的新娘。”空灵的声音,反反复复回荡在笙妩的耳边。
奇怪的是,笙妩虽看不清男人的脸,却将他嘴角渐渐扩大的弧度看得清清楚楚。
他在笑,笑的很好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不清他的容貌却知道他笑的很好看。
“跟我走。”男人说。
笙妩不满,拒绝:“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淡漠的转身,然后笙妩发现自己好像被无数道线缠住了全身的关节,被一种莫名的力量牵引着,不自觉的跟在男人身后向前走去。
他们走的是一条漆黑的路,漆黑到什么也看不清,只依稀看到前方的光亮,他们正朝着光亮走去。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笙妩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出了那个长长的遂道。她抬头去看男人的脸,却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男人的身后是大片大片的花海。
这种花她见过,名字叫做曼珠沙华,传说中只开在幽冥之境的花。
那么她是已经死了么?笙妩心里咯噔一下。
无形的力量牵着她往花海之中的高台上走,接着就有人将她绑在了木架上。
高台之下围了很多人,每个人的脸上都画着怪异的图案,像是某一种风俗。
“祭神仪式开始——”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所有人都开始兴奋起来,笙妩看见,满地的花海迎风摇曳,忽然化作烈焰,将她席卷。热浪将她淹没,她看见自己在烈焰中灰飞烟灭,然后化作了一朵曼珠沙华,从此只能留在冥界的轮回道上,永不超生。
“不要,迦珞救我——”少女猛然惊醒,“噌”的一下坐了起来,满头冷汗。
“原来只是个梦。”她抹抹冷汗,穿衣下地。一只小纸鹤从窗户中飞了进来,停留在她面前,不停的扇着翅膀。
是她留给苏镜的小纸鹤。在幻镜之中,苏镜曾好奇的问过小纸鹤之事,笙妩闲暇之时便将这个小法术交给了他,还送他一只纸鹤,以便日后联系。
少女勾勾手指,小纸鹤乖巧的扑进了她的袖中,她稍微梳洗打扮了一番,便朝着单峰的墓地走去。
三个月前,在芗寒口中得知爷爷已死的消息,少女伤心欲绝。迦珞无奈,允许她在灵谷为爷爷立了一座衣冠冢。这三个月来,每天看一看爷爷成了她的习惯。
看完爷爷,她便去了剑圣的墓地。这三个月来,迦珞不是在剑圣的墓前沉思,就是在剑冢处参悟剑道。
“小妩,找师弟啊,师弟在剑冢那里。”虎霸看着走来的笙妩道。
笙妩点头,朝剑冢走去。迦珞果然在那里,只是这次他不是在参悟剑道,而是在——
掘剑冢。
“迦珞。”笙妩诧异。迦珞先是葬剑,现在又来挖剑,果然大侠的心思非常人能揣摩。
迦珞轻轻的擦拭着剑身,抬眸看了她一眼,问道:“苏镜联系过你吧?”
“嗯,他邀请我们去酒鬼之乡游玩。”
“收拾一下,出发去酒鬼之乡。”迦珞道。
笙妩愣。迦珞看起来不像是喜欢游山玩水的人啊,莫非她一直没看透他的本性?
翌日一早,二人便出发朝酒鬼之乡赶去。
酒鬼之乡,妖仙祝千觞的居处,十里竹林绵延。江湖中人都说,妖仙祝千觞最擅长的不是法术,而是酿酒。妖仙也自称酒鬼,他酿出的酒一直被嗜酒之人视为琼浆玉液。
两人一路都十分顺利。按照笙妩的想法,至少也应该冒出两只妖怪来拦路,好让她过过打架的瘾,只可惜,这世道在仙门的维护下十分的安生。
莫说妖怪,连个坏人的影都没瞧见,当然,除了她自己,她向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酒鬼之乡倒有只千年大妖怪,只可惜她惹不起,顶多无事时逗逗他的憨徒弟。
半日的路程便到了酒鬼之乡,笙妩提前通知了苏镜,所以少年一早便等着他们到来。见到两人的身影后,苏镜眼睛一亮,绽出清亮透彻的笑意:“小妩,迦珞,你们来了。”
笙妩一跳一跳的跑到苏镜面前,魔爪直接拍上了他的肩膀,一开口便道:“苏镜,三个月没见,你怎么还是这么憨厚老实啊?”
苏镜笑着摸摸头,道:“走罢。”
迦珞、笙妩跟着苏镜朝竹林走去,顿时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只见漫无边际的竹林中摆着一只又一只大酒缸,这些酒缸都一个模样,有半个成人之高,整个竹林就被这样的酒缸占据着,大概有好几百个,挺拔苍翠的竹子迎着阳光,碧绿的竹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风中酒香与竹香交织,沁人心脾,整个画面瑰丽且奇幻。
苏镜眉头一皱,定定看了几秒,便左拐右绕的直接朝其中的一个酒缸走去,用手扣了扣,道:“酒鬼师父,有客来访。”
酒缸内毫无反应,苏镜又扣了几下,拔高了声音:“酒鬼师父,珞公子来了。”
“吵吵吵,吵死人了,臭小子,成心不让老子安生。”过了一会儿酒缸里才传来一阵暴喝,接着一只手伸了出来,拽着酒缸口的边缘,一个人头冒了出来。
那人似乎醉的不轻,眼睛半眯着,三十多岁的模样,下巴蓄着微微的胡渣,他看了一眼迦珞,又瞄了瞄苏镜,粗声粗气的道:“老子怎么收了你这个不省心的臭小子,人笨也就罢了,还成天把外人往家里带,你是嫌家里的粮食多了是不是?”
苏镜委屈的抿唇:“师父……”
笙妩低声问迦珞:“他从酒缸里爬出来衣服怎么没湿?”
迦珞淡淡瞄了她一眼,道:“祝前辈睡的酒缸里并没有酒。”
“哈,我知道了,他把酒喝光了。”笙妩笑嘻嘻道。
“小丫头片子嘀咕什么呢?老子就是喜欢睡在酒缸里怎么着了?”祝千觞喝道。
“师父,你不要对小妩这么粗鲁……”苏镜在一旁急急道。
“好啊,臭小子,胳膊肘往外拐,现在开始嫌弃老子粗鲁了,老子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时你怎么不嫌老子粗鲁?”
苏镜无奈辩解:“师父,苏镜不是这个意思……”
“老子英明一世,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木头做徒弟?现在想起来老子当年捡到你的时候你还只有巴掌这么大,老子还以为捡了个绝世宝物,喜滋滋的扒开包袱一看,结果你一嗓子嚎的老子差点魂飞魄散,你这个臭小子就是老子最大的劫数。”
一席话说得苏镜只有摸脑袋的份。
迦珞、笙妩皆是无语,好剽悍的妖仙前辈……心目中那个飘逸洒脱的妖仙形象顿时哗啦啦的碎了一地。
迦珞淡淡的咳了一声,上前一步,有礼貌的道:“在下迦珞,此次来访前辈实乃有一事相求。”
祝千觞看了他一眼,问道:“忘川带来了?”
迦珞错愕,竟没有想到妖仙已经料到他此行的目的。
祝千觞哼了一声:“老子是谁,老子是鼎鼎大名的妖仙。”他轻巧的从酒缸里跃了出来,对迦珞道:“跟老子来。”然后便挥着宽大的袖子径自走了。
迦珞只好跟上。
祝千觞似是随意的问道:“邹凡那老匹夫可还好?”
迦珞一愣,半晌才道:“家师已经于六年前辞世。”
祝千觞像是早就料到了似的,并不意外,只是哼了一声,道:“他果然还是没躲过那一劫。”
迦珞默然无语的跟在他身后,眼中翻涌着谁也看不懂的情绪。
祝千觞和迦珞一离开,笙妩和苏镜面面相觑,最后苏镜道:“走,小妩,带你去一个地方。”
笙妩好笑的道:“刚被师父骂过,这么快就没事了?”
苏镜挠挠脑袋,呵呵笑道:“早就习惯了,没事,我那酒鬼师父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除了粗鲁了点,待人还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