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剑被弹回,落回了一个人的手中。
不染纤尘的白色衣衫,月形的银色面具。男人身后站着一个少女,少女看她的眼神很熟悉。有着刻骨的恨意,还有浓浓的不甘和嫉妒。
迦珞脸色微变,道:“幻月宫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迦珞的声音空荡荡的回荡在曲折蜿蜒的山道间。
还不待幻月公子开口,一个身着碧色衣裳的少女却突然跳了出来,身形颤抖,目中满是恨意。
“是你,那个屠村的神秘人。”笙妩咬着唇恨恨道,恨不得撕烂他的皮肉,喝他的血。
云慕唇角一弯,眼神却是冰冷无情:“是你,小姑娘,没想到你还能活到如今,倒是本宫疏忽了。”
“你不是疏忽,你是故意放她离开的。云慕,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拉回少女,迦珞冷声问道。
“目的?”云慕再次笑了,眼中依旧没有温度,“珞公子,你猜对了,我的确有自己的目的,你大概也猜到了罢。而我,已经有了答案。”
迦珞目光剧变,心神不稳。笙妩从来没有瞧见过他如此神色,顿时也顾不上仇恨,慌张的去拉他的袖子:“迦珞,你怎么了?”
迦珞偏头去看她,目光陡然深邃了起来。
是她吗?他此生唯一的弱点。不可能,已经魂飞魄散的人,怎么可能再回来?上穷碧落下黄泉,他曾经苦苦寻过,没有一丝消息,云慕又怎么会知道?
调整心绪,迦珞恢复了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
云慕诧异,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恢复心神。毕竟已经六年了,再大的伤口,总有愈合的一天。
迦珞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剑上。问情,已经认他为主了么?
问情向来被剑客争来夺去,主人更换频繁,是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够主宰它。如今,问情却分明已经同他合二为一了,注定的浩劫将要来临了么?
“剑客与剑客之间的较量永无止尽,迦珞,今天来我主要是为了证明一件事。”云慕用剑指着对面的青衣人,傲然开口,“我们两个人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剑。”
问情绽出夺目的光彩,似乎在为接下来的战斗隐隐兴奋着,倒是忘川,虽未出鞘,却无形的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悲悯,像是慈悲的佛,看透世间的苦难。
问情在于霸,适合雄霸天下的王者;忘川在于悟,是大起大落之后的重生。
两把并排第一的名剑,此刻在这狭窄的山道上拉开了宣战的序幕。
空中两道身影交错,青白交加,剑光闪烁。
笙妩抖了抖袖中的傀儡线,准备上前帮忙,跟在云慕身后的少女却拦在了她的面前:“你的对手是我。”
笙妩皱眉。
少女的眼神太熟悉了,熟悉到像一个人。
“你……”笙妩开口。
“想必小妩早已忘记了我罢。”少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笙妩浑身一颤,不可置信:“你是芗寒。”
十分确定的语气。她是芗寒,除了她,没有人会再用那种语气唤她的名字。
少女唇边的笑容渐渐扩大:“嘘,这是个秘密哟。”
看着和自己年纪一般大小的少女,笙妩浑身像是被冻住了似的,良久才又问道:“芗寒,你没死?”
“我死了。”芗寒突然收了笑意,“被那个老头杀死的,你不记得了么,嗯,小妩?”
笙妩说不出话。的确,她是芗寒,却又不是芗寒,她和芗寒长得不一样,人虽然会长大,相貌却总会和小时候有相似之处,而眼前的芗寒容貌和六年前无一丝相同之处。
她用了别人的身体,那么,只能说,芗寒确实死了,她现在只是寄居在别人身体里的一缕魂魄。
“芗寒……”笙妩唤她的名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和她一起从地狱中逃出来,最后却还是苦苦挣扎在地狱间。
无数次,她回想起那个雪地里要吃了自己的女孩,无数次她思念那个死在雪地里的女孩。童年的挚友,最后却落得个自相残杀的结局。
“不要用那种悲悯的眼神看我。”芗寒突然大叫起来,“笙妩,你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芗寒,你怎么可以跟在那种人身后?你忘了是谁杀死了我们的父母吗?”
“我没忘,我已经是死人了,我管不了那么多,宫主给了我生命,我不再是芗寒,我只是宫主的傀儡。”
笙妩黯然。芗寒落到如今的局面都是因为她,邪灵,无法转世投胎,终日只能在世间游荡。
怨不消,恨难灭。
笙妩看见了她手中的血渊,惊讶万分:“芗寒,刀皇的魔刀何以落在你的手中?”
芗寒斜睨她一眼:“你是不是应该关心单峰的生死?”
“爷爷。”笙妩眸光剧变,“你知道爷爷在哪里?告诉我,芗寒,爷爷他在哪里?”
“他死了,我杀的。”芗寒冷冷道。
“不会的,不会的。”笙妩踉跄的向后跌了一步,如失魂魄,“爷爷那么厉害,怎么会死在你的手中?剑,对,爷爷遇到的对手是用剑的。”笙妩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死不放手。
“不瞒你,在血渊落到我手中之前,我的兵器是剑。剑术是宫主所授,单峰那糟老头早已经是个废人,又怎么会敌得过我?”
“你杀了爷爷,我杀了你——”笙妩如疯似狂,双袖一抖,无数根透明的丝线从袖中飞了出来,根根去锁芗寒的咽喉。
“果然跟了那老头,就只会学一些邪门的东西。”芗寒微微冷笑,挥出了手中的刀,“也罢,小妩,今日就拿你的血来祭我的血渊。”
笙妩手一收,傀儡线缠上血渊的刀身,用力一扯,毕竟是初次使用魔刀,芗寒被扯得向前踉跄一步。
两个少女眼中都写满刻骨的恨意,在生死之间苦苦挣扎着。
山风呼号,衣衫猎猎飞舞。忘川与问情对撞,震得虎口生生的疼。
这不是迦珞和云慕的第一次对决。
初次得追溯于六年前,那时,迦珞初入江湖,血气方刚,见云慕处决叛徒手段之残忍,便忍不住拔剑相向。
记得那时云慕眼中是写满震惊的,静静的盯着他的脸,一动不动,直到迦珞的剑刺入他的胸膛。
云慕低头看自己的胸口,伸手夹住剑身,用力一拔,血立刻喷涌了出来。
迦珞侠义心肠,出手留了余地,并不致命。云慕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夺过属下的剑便与他拆起招来。
当时迦珞的心中是充满震惊的,只道自己的剑术已经称得上无敌,却不料强中更有强中手,只怕是身为剑圣的师父出手,想要赢眼前的白衣人也是要花费一番功夫罢。
那一战,他们足足打了三个时辰。最后,由于迦珞对敌经验不够,被一剑刺中,受了重伤。
当时的云慕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似乎徘徊在杀与不杀他之间。以云慕的性子,凡是对他不利的人,他往往都会斩草除根,迦珞是唯一一个败在他手中却还能活下来的人。
当时云慕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他说:“看在他们的面子上,我不杀你,下不为例,你最好给我金盆洗手,从此退出江湖,不要在我面前出现了。”
看在谁的面子上?迦珞不知道,想了六年,也没有想通。
思绪翻涌,云慕的问情已经刺了过来。
他果然说话算话,此次他是真的打算要了迦珞的性命。
绝情之人,在这世间是不该留任何牵绊的。云慕心里很清楚,一旦他心软,等待他的便是万劫不复。
身后传来一声惊叫,是笙妩的。迦珞心上一紧,知道笙妩面临的是魔刀血渊,不禁担忧起来。只是刹那的分神,问情已经刺入了他的肩。
笙妩被血渊的刀锋划伤,忍不住叫了一声,眼见迦珞因此受伤,心中不由的一急,手中抛出更多的引线,密密麻麻,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芗寒隔离在外。
她转身又抛出了几根傀儡线,缠上了云慕的剑,用力一扯,刺入迦珞肩上的剑被拉了出来。
趁着云慕的剑被缠住,迦珞抛出忘川,纵身踏上剑身朝笙妩飞来,在接近少女的时候,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笙妩拉住他的手,借力纵上了忘川之上。迦珞捏决,忘川如流星般朝灵谷的方向飞去。
云慕凝气斩断缠住问情的引线,望着迦珞和笙妩消失的方向,目光陡然深邃了起来。芗寒唰唰砍断引线织成的网,恭敬的落在了云慕面前:“宫主,要追么?”
云慕摇头,喃喃:“剑圣之地,无人能上。”
迦珞受的伤并不重,回到灵谷之后草草包扎了一下便完事了,只是若笙妩晚一步出手,他就真的会有可能命丧在问情之下。
灵谷。
半个时辰后。
笙妩默默的望着迦珞拿起一块块的小石块将忘川埋起来,忍不住问身边山一样的虎霸:“虎霸哥,迦珞他在干什么?”
“师弟他在葬剑。”虎霸诚恳的答道。
剑也能葬?莫非剑跟人一样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