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大罢工到底是谁领导的?为什么有人说罢工主要领导人是张国焘、罗章龙?时任湖南书记部负责人的毛泽东在“二七”大罢工中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工人复工是缓兵之计还是妥协退让?这次罢工是得不偿失还是得失相当?到底有多少工人流血牺牲?
“二七”斗争是中共建党一年半以后所发生的重大事件,我在党的领导下,协同北方区委诸同志躬亲其身,共同奋斗,倍历艰辛,今将事变过程纪要如下:
溯自1921年下半年起,中共北方区委所组织的八条铁路的罢工(陇海、津浦、粤汉、京绥、京奉、道清、京汉、正太),一般都取得了胜利,对全国均有影响,以后又组织了历时最长的开滦大罢工。
1923年1月,中共北方区委开了一次重要会议。这次会议总结了北方铁路、矿山罢工的经验与教训,并决定今后的斗争方向。认为过去罢工多偏重于经济斗争,以后要求各条铁路组织政治斗争,在斗争中应提出反对帝国主义、反对军阀、争取组织工会的自由权利等,把政治斗争口号放在首位。原则既定,便开始规划具体方案。当前的主要工作就是积极成立铁路总工会,首先是成立各路总工会,其中以京汉路总工会最成熟。早在上年4月,首先由长辛店俱乐部发起筹备京汉铁路总工会,并成立了总工会筹备会,当时,全线16个站已先后成立了分工会,连郑州原为交通系所辖的工人传习所的工人也都悉数加入工会,全路形成了统一局面,决定2月初在郑州公开成立京汉铁路总工会。其它各路分别筹组总工会。这一方案已向中央汇报,希望在适当时候,在全国范围内采取一致行动。这个决议随后提到在郑州举行的京汉铁路总工会筹备会议上,经决定2月1日在郑州公开举行京汉路总工会成立大会。
京汉路总工会的筹备工作是公开进行的。上海、北京、武汉、广州等大城市的大报都刊登大幅广告,通知并邀请各团体来郑州参加成立大会。
为使这次成立大会得以顺利召开,京汉路总工会筹备会将召开大会的时间、地点,事先通知了京汉路局局长赵继贤。赵继贤是个惯搞阴谋、诡计多端的政客。他表面同意成立总工会,假惺惺地允许工会代表可以免费乘坐火车去郑州开会,专为代表拨出头、二等车厢,还公告将1月28日星期例假移到2月1日,以便代表赴郑开会,并赠送锦旗,以此表示他支持工会成立。而暗地里他却于25日密电吴佩孚,加强反革命部署。29日,吴佩孚在给靳云鹏的密令中说:“郑州靳总司令鉴,顷接京汉路赵局长径(25日)电云,据报2月1日,本路全体工人,将在郑州开成立大会,各路与会者甚多。以未经地方官厅许可集会,竟敢明目张胆,聚众招摇,不特影响所及,隐患堪虞,即此目空一切,荒谬绝伦,将来群起效尤,愈演愈烈。愚氓,必将误蹈法网,而不自知。瞻顾前途,杞忧无极,务祈麾下迅饬预为防范,切实监视。本路幸甚,地方幸甚等语。即希预为防范,设法制止,为盼。吴佩孚。艳(29)。”
大会未开,已为隐忧所罩。
1月25日,我同史文彬等到了郑州。在这前后,全国各铁路工会代表已齐集郑州参加京汉路总工会成立大会,其中有:京奉路王麟书、梁鹏万;津浦路李保臣、王荷波;正太路孙云鹏、张兴义;京绥路王学闻、张汉清;陇清路魏荣珊、王符圣、程圣贤;胶济路李青山、伦克忠;道清路魏宝鉴;粤汉路李书箴等。此外尚有北京、上海、武汉、广东等省市工会代表共300余人。
我到郑州后,聆悉各方面报告,知道近日敌人对京汉路总工会召开成立大会非常恐慌,情势变化很快。据洛阳工会党团负责人报告:最近截获保定、北京致洛阳吴佩孚密电数起,其中曹锟与交通系赵继贤等认为京汉路总工会开会是有重大政治阴谋。电文称:“近来书记部工会声势日增,过激气焰嚣张,各路罢工影响铁路秩序极巨”,“最近全路总工会代表借口开会,群集郑州,据报有潜谋不轨情事,市面人心惶惶,一夕数惊。郑州当南北要冲,设有疏虞,后患何堪设想。应该当机立断,严令制止。并查拿该部(指书记部)首要分子归案究办,以遏乱萌”云云。同时又得悉交通系主脑曾偕京汉、京绥等路局长亲自到洛阳西宫向吴佩孚面陈北方铁路危机,请吴防止赤化,并且以危词激吴。说什么“办党一声呼啸,全路为之震惊,此等声势,真要强过几师雄兵”。吴佩孚大为震惊。我们又从各站来信得知:曹锟屡电吴佩孚增兵京汉沿线各站。当时沿线驻防军警约2万人以上,其分布为保定一旅(第十四混成旅,旅长时全盛),长辛店二营(驻宛平县,由张国庆率领),琉璃河一营,石家庄、安阳、许昌、信阳等地各一、二营不等,汉口镇守使一旅,足见曹、吴已有与工会兵戎相见的准备。
得悉各方面情况后,我立即召集了京汉路总工会党团会议,讨论应付曹、吴问题。党团成员包括北京、郑州、武汉三处党员。京汉路总工会党团会议负责人为罗章龙(党团书记)、王仲一和史文彬、许白吴、林育南、李大汉(震瀛)、项德龙、吴汝铭、李求实、康景星、葛树贵等,皆为党团成员。这些人分住在郑州金台、福昌、五洲各旅店。另在钱塘里某号设党团办事处。
1月27日,据报:吴佩孚派副官某来郑州活动,并率便衣军警到工会代表寓所窥探虚实。第二天,郑州警察局长黄殿辰来工会谈话,自称奉上级命令禁止工人在郑州召开大会。接着,总工会筹备处又接到吴佩孚电请工会派代表到洛阳谈话。看来形势已剑拔弩张,冲突之势在所难免。于是,我们一方面大造社会舆论,在报纸上揭露敌人的破坏阴谋,并指出工会坚强决心,严阵以待(如在北京《晨报》刊布消息);另一方面经党团会议讨论决定派史文彬等五位代表,于30日乘专车去洛阳见吴佩孚。吴佩孚非常狡猾,他在谈话中,对代表说:“你们工人的事,我没有不赞成的……不过,郑州是个军事区域,怎么能开会呢?你们不开会不行吗?……你们说开会没有什么,我也知道,不过……你们若是非开会不可,我也没有办法了……”吴所称军事区域,并非真实原因,因为当时郑州并非戒严区域。实际上,吴已接到曹锟密令,和听到交通系危言耸听的话,如说“书记部狼子野心,目前集中郑州、开封一带的代表近千人,均系来自南方的革命党人……”,等等,所以吴遂决定采取强硬的办法来对付我们。
31日晚,赴洛阳代表回到郑州,在党团会议上报告与吴佩孚谈判经过,知道吴佩孚态度狂妄,情势十分紧迫,求实建议我致函白坚武,晓以利害,要白向吴进言转圆。我说:“事到如今,已不是口舌所能争的了。”大家也都这样认为,赞成以实力与吴周旋。讨论结果,决定必要时以举行京汉路全路政治罢工来争取工人自由权,不达目的誓不中止。当晚并决定总工会按原定计划举行成立大会。
2月1日早晨,郑州警察局长黄殿辰临时宣布戒严,军警出动戒备,如临大敌,禁止工人代表进入会场。但代表队伍及群众仍冲入会场(普乐园戏院),在军警的包围之中,宣布开会。首由主席史文彬宣布组织总工会宗旨,并痛斥此次强权无理压迫工会的行径,遂即郑重宣布京汉路总工会的正式成立,群众高呼:“京汉铁路总工会万岁!”“劳动阶级胜利万岁!”群情激奋,奏乐欢呼,声震屋宇。既而黄殿辰到来,百般恐吓,显然非欲造成血案不可。但是看到工人势盛,未敢动武。延至下午4时,代表始冲出重围,宣布散会。
2月1日下午,军警强迫工会工作人员离境,代表驻地亦被军警监视,总工会在万年春饭馆所定的饭菜,亦不准出售,代表一时完全丧失自由,饮食不得。各团体所赠匾额礼物等亦被毁弃在路旁,总工会会址也被军警霸占,不许工人进出,文件悉被捣毁。
当晚,京汉路总工会党团召集各处代表举行全体会议,谴责吴佩孚摧残工会。成立会遭到如此严重摧残,代表们忍无可忍,在党团同意下,决定进行政治罢工,并决定成立罢工委员会,统一指挥全路罢工行动,当即通过一项决议和罢工宣言。宣言内容如下:
全国工友们,各界同胞们:我们京汉铁路的工人,本着国家约法上所赋与的自由,和保障自身利益的宗旨,组织工会。一年多以来的努力,成立了全路16个分会。我们的总工会筹备了半年多的工夫,耗费我们许多的精力、时间和血汗的金钱,惨淡经营,才得到组织完备,定2月1日在郑州成立大会。期前邀请各业工团代表及各界人士参与盛典。届期来宾到会者数百人,一切设备完全,准备开会。
咳!意外的悲惨发生了,黑暗的势力横来了!万恶的军阀爪牙(郑州军警长官)用武力横加压迫,禁止开会,封闭会场,阻止我们和来宾在街上行走。所有各地工团所赠送的匾额对联,均遭遗弃道旁。我们神圣的最高机关——京汉铁路总工会——已经被军警占据了。会场中文件什物,均被抄查捣毁。各工团代表及来宾均被监视,言行不得自由,并勒令出境,酒席也被禁止了。满街军警林立,旅馆都有兵士驻扎。一时狂风惨雾,郑州全市陷于黑暗之境。
我们考察这件事发生的原因,实由本路局长赵继贤、南段处长冯法丧心病狂,捏造谣言,唆使军阀吴佩孚命令郑州军警当局所致。我们郑重的宣言:‘从本月4日正午起,京汉路全体一律罢工,不达到下列的条件,决不上工!我们要求的最低限度的条件是:
(一)要求由交通部撤革京汉局长赵继贤和南段处长冯法;要求吴、靳及豫省当局撤革查办黄殿辰。
(二)要求路局赔偿开成立大会之损失6000元。
(三)所有当日在郑被军警扣留之一切牌额礼物,要求郑州地方长官,用军队奏乐送还总工会郑州会所;所有占领郑州分会之军队,立即撤退;郑州分会匾额重复挂起,一切会中损失,由郑州分会开单索偿,并由郑州地方长官到郑州分会道歉。
(四)要求每星期休息,并照发工资。
(五)要求阴历年放假一星期,并照发工资。
罢工委员会的公开司令部是京汉铁路总工会,决策指挥机构是中共京汉铁路党团。由中共北方区委及劳动组合书记部负责人罗章龙、中共京汉铁路总工会支部负责人史文彬、中共北方区工委负责人王仲一(王震异)三人组成领导小组。罢工委员会还建立了包括罢工组织、宣传鼓励、纠察、交通、秘书等机构。
为了迷惑敌人,不致引人注目,决定京汉铁路总工会迁至汉口,而实际指挥机构——中共京汉铁路党团则移往北京,驻守北段,通过全路电讯系统,调动机车,指挥全路统一行动。
2月2日,我偕罢委会部分成员赴汉口,并南至长沙,会见湖南书记部负责人毛泽东、郭亮等,商讨声援罢工事宜,接着又赶回汉口。3日晚,我同罢工委员会委员5人、纠察队员10余人乘坐专车由汉口北开,沿途巡视罢工情况,在信阳、广水、郑州、新乡、安阳、石家庄、保定等站召集当地工会委员、纠察队长等负责人举行会议;要求他们加强团结,遵守罢工纪律,争取最后胜利。沿途所见,罢工准备就绪,秩序井然。
为了扩大声势,吁请全国支援,经京汉路总工会党团向中央负责人报告后,2月3日京汉路总工会罢工委员会向全路工人发出紧急通告。5日我又以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名义于北京发出通电,檄告全国各工会团体共同奋斗,电文如下:
全国各工团钧鉴:此次京汉总工会在郑州开成立大会,横遭军警压迫,已于本月4日上午11时全路罢工以示抵制,此中经过想贵会现已闻悉。本部素知军阀怙恶,与我工界势不两立,此次郑州事变,不过初发其端。因此对于京汉工友宣言为争自由而战之旨,极表同情。盖军阀今日可施之于京汉者,他日即可施之于他处。如吾人今日饮泣吞声,不复与较,非但全国工会将悉受摧残,吾劳动界恐永无宁日,循至莽莽神州,尽变为军阀官僚游民出没之场,而神圣劳动永沉地狱不能自拔矣。我劳动界年来发扬蹈厉,颇多明达好义之士,睹此惨状,讵能容忍?尚望本阶级斗争之精神,切实援助,是为至要!中国劳动组合书记总部令。
这样,京汉路大罢工就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引起了全国各地的注视。从3日开始准备罢工起至5日、6日这段时间内,北段(郑州以北到北京)、南段(汉口大智门到郑州)统由工会派专人严格管制。沿站水泵、道辙、电报、电话、火车头、轧道车等,统归罢工委员会调度指挥,并预防破坏罢工行为。于是自4月12时后,全路各项客车、货车、军车、车站、桥梁、工厂、道棚一律遵令罢工,参加罢工的按路局册共计3万人,其实则远远超过此数。
5日早晨,路局赵继贤已奉吴、曹两军阀密令,令他严厉处置,但同时北京总局茶役亦举行同情罢工,总局更是死寂的了。是日赵即发一布告,里面说的均是恐吓的话,并限工人12小时内恢复工作。嗣见工人不以为意,又派三宣慰员诱工会谈判,大意说先行开工,再论条件,经工会严辞拒绝,无结果而去。此时吴佩孚又来一电,说他有500工兵,可以担任恢复交通,令赵放手办事。接着下午l时起,先后有军队多起开来辛店,均系全副武装,由员司开车运来的。计有游缉队张国庆一营,保定十四混成旅时全盛所部二营,琉璃河第六连。军队到时,分布各要隘列营,全体工人遂亦前往示威并向他们散发传单,一时兵士均为之感动。
军队六营将长辛店包围定了,于是禁止工人在路上往来,偶语,开会,每数十步设岗放哨,并有许多密探出没工会附近,调查工会中主要人物的住址。娘娘宫也不准工人前往集会了。但是奸猾的赵继贤此时态度竟变和缓了些,曾数次派人向工会代表接洽,意在调查工会的主要领袖,安排摆布他们的最狠毒的阴谋。
6日晨工会调查队报告,军队行动极可疑虑,并闻涿州方面尚有大军来到,一时全市空气益臻紧张。工人见辛店形势如此严重,均知此番必致演一出大悲剧,但为自由而死,死亦何憾!故工人态度仍不稍变。6日,工会复发表第二次宣言以杜谣传,宣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