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一世珍藏的微型小说130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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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炸

高宽

温故和知新是对门邻居。温家富得淌油水,知家穷得丁当响。温故五十多岁,满脸络腮胡子,五大三粗的足有二百斤,那大金鹿自行车被他骑上,从后面根本看不见车座了,车子也被压得吱吱嘎嘎直叫苦。知新四十多岁,白面书生却骨瘦如柴,但瘦瘦地很机灵,他能像猴子一样,爬到树上,揪住一根树枝,一打秋千就攀上了另一棵树的树枝。

温故和知新都嗜棋如命。两个人的棋瘾都非常大,每到晚上,知新就来到温家,每每对弈,难分胜负。

温故在城东开了个油店,专门经营花生油,日进斗金。他决不是那种吝啬之人,知新每次来下棋,温故便拿出最好的茶招待他,并顺便吹上几句:“这茶可是一千多块一斤哪!”有时备好茶,倒上酒,手拿着酒瓶子摇晃着:“来,喝几盅,这可是地道的茅台呀!”

知新从不推辞,笑吟吟地享受着这好茶好酒,就像在自家一样随便,他酒喝多了以后,下棋总让着温故。有的时候也会有意无意地问一句:“温哥,今天生意怎么样?”

温故往往把脖子向后一仰,哈哈一笑,一句“没说的”了之。

不知什么时候,知新鬼使神差,也在温故的旁边开了个油店。

温故心里骂骂咧咧的,但他表面上却装出万分高兴的样子,知新开张那天,温故派人送去一大箱子红花绿叶的鞭炮,嘴里还不住地打着哈哈:“好啊好啊,有饭同吃,有福同享,在家是邻居,在这儿又是邻居,难得难得,哥们儿有缘分,清闲的时候,还可以杀上几盘嘛!”

温故亲手给知新家点上鞭炮,那鞭炮震天响,直响了整整一个中午。

晚上,知新仍来温家下棋,温故更加热情地招待了他。这一夜,两个人就像新交上的知心朋友,就着话喝酒,越喝越勇,直喝到两人都醉得不分你我了,才肯罢休。

第二天,知新请书法协会的同学,在店门口竖了块大牌匾,上面写道:本店经营花生油,质优价廉,保证全市最低价。又在电视台、宣传海报上打了几天广告,生意果然兴隆起来。知新咧着大嘴笑了,温故前来祝贺,也是开怀地笑了。

但不久,知新早晨上店,却看见门市的卷帘门上贴了张白纸,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黑字:本店的花生油虽掺假百分之三十五,但价格全市最低。知新直愣愣地伫立在那里看了半天,他甚至已经怀疑到了这是谁在捣鬼,他咬牙切齿地正想发作,温故笑着走来了,他一见这条子,立即破口大骂起来:“这是哪个小子干的好事?他妈的,谁贴这条子,就让他在路上被车撞死,养个儿子没屁眼儿,娶个老婆是个歪嘴,养个闺女没有鼻子……”他越骂越气,上前一把将条子哗啦哗啦撕了个粉碎。围观的人啧啧地赞扬着温故水平高。

但知新经营的油掺假的消息不胫而走,刚开张不久的油店立即冷清起来,有时一整天也没个顾客光顾。虽是惨淡经营,但知新仍是笑得个小白脸开花,他有事无事,总爱拿着个苍蝇拍儿,在柜台上、茶几上拍来拍去,谁也不知道他店里到底有多少只苍蝇。

温故的油店越来越红火,有时买油的人竟在门外排了长长的队伍。不久,温故的门市里“守法经营者”、“质量信得过单位”、“先进个体户”等一块块大牌匾,挂了满满一屋子。

温故红光满面,而知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清闲的时候,知新总过去跑来颠去帮忙。

腊月的时候,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纷纷扬扬足足下了三天三夜,大街小巷都被这场大雪罩得严严实实。温故一向热闹拥挤的门市,这才冷清下来,他关起门来,清库盘点,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让他大吃一惊的是:忙忙碌碌了一年,不但分文没赚,反倒亏损十几万元钱,温故不得不在门口挂了块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本店停止营业!”

牛高马大、身强力壮的温故,一下子病倒在床上,而且一卧不起。真是祸不单行,气火攻心的他,不久便被医生诊断为肝癌,而且已经晚期了。

知新心里总挂念着温故,有事没事总爱来温家讲故事,陪他聊天。

这天晚上,温故的精神显得特别好,他叫家人备了两个菜,不顾医生的劝告,竟也端起酒杯来和知新对饮起来。

两杯酒落肚,温故醉意十分,满脸通红,呼吸也急促起来,他拉着知新的手,眼泪哗哗地落在酒杯里。

“兄弟,我对不起你呀,是我贴了那张字条,把你的生意挤倒了,可到死我也不明白,我的生意那么好,却赔得倾家荡产呢?”

知新“咕咚”一声,灌了一大口酒,他也泪流满面,紧紧地握住温故的手说:

“哥哥,是……是我害了你呀。你还记得我曾到你家借过一次小磅秤吗?”

“记得,记得!”温故点点头。

知新抹去眼泪:“其实我早在城西开了个油店,到你家买油的,大多数是我派去的。西边油店卖的全是从你家买来的油,那台小磅秤被我做了手脚,每称一斤,实际上油重却是一斤三两整啊……”

お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