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尼克松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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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总统攻势(2)

河内对尼克松5月14日公开提出的双边撤军计划作出回应:美国是侵略者,必须单方面撤军。7月,尼克松通过秘密渠道对河内进行威胁:除非11月1日前和平谈判取得重大进展,否则他将采取“后果极为严重的武力措施。”他还公布了尼克松主义,表示他将“避免那种会使亚洲国家严重依赖我们的政策,因为那会将我们拖入冲突,就像我们在越南的情形一样”,这为他赢得了不少新闻头条,如“尼克松计划削减美国在亚洲的军事存在”。

胡志明在临终前回绝了尼克松提出的谈判条件。9月国家安委会开始筹划为期4天的大屠杀:如果11月份最后通牒到期而谈判还无进展,就对越南军事要地、人口中心和通往中国的铁路进行大规模轰炸;在河内的生命线港口——海防市布雷;考虑使用低辐射的核武器以摧毁胡志明市防线的主要关隘;甚至可能从陆地入侵北越。更为恐怖的手段则是炸毁堤防。北越的堤防保护着这个国家的农业低地免受水灾,据估计,如果炸毁的缺口够大,一百万人将被淹死。这项名为“鸭子吊钩”的计划,是根据臭名昭著的高尔夫射球命名的:被“鸭子吊钩”的球倾斜出界得越厉害,就越能更快地加速。“我简直不敢相信,”基辛格说,“像北越这种没有价值的政权,竟然没有一个断裂点。”

这一军事计划的另一目标就是不择手段地消灭反战运动。

埃利希曼安排尼克松最喜欢的足球教练巴德·威尔金森执行反停战计划,他不久前还住在俄克拉荷马大学。他提议,既然“没有人喜欢被利用”,就让他去游说那些孩子,让他们意识到停战行动只是“组织者为了自身目的而利用学生的一种尝试”。“学生很容易被摆布,”霍尔德曼赞同道,“因为他们容易兴奋。你可以利用抢短衬裤或很久前吞食金鱼的事来煽动他们。”于是威尔金森开始与学生领导会面,想让他们羞愧地意识到自己被人利用了。然而6周后,他带着歉意回来报告说孩子们都当面嘲笑他。威尔金森轻描淡写地指出:“越南停战委员会很难对付。”

白宫开始执行第二套反停战计划:故意透漏消息说他们一直在对示威游行作出回应。《纽约时报》还发表了政府内一位匿名“评论家”的证词:政府很快就会“在某个不确定的时间暂停征兵”;若再次征兵,也只有19岁的青年才符合条件,并且只有自告奋勇的专业士兵和被召入伍者才会被派往越南。

这些行动只是白宫公共关系运动的一部分,它们在那个夏秋被白宫官员称为总统攻势。当时总统的支持率只有52%,这非常危险。一名耶鲁大学的教授在美国政治科学协会会议上宣读了一篇文章,文中表明总统“是一名可以预见的有着强烈情绪波动的危险人物”。《纽约时报》和《时代周刊》同时就这一研究报告发表文章,新闻杂志也断定尼克松可能“已经不可更改地批准了一些灾难性举措”。《总统的推销》是本不太光彩的书,它披露了尼克松在1968年进行电视竞选的内幕,很快就成为了最畅销书。

总统在迪克西找到了援助者。第五巡回法庭已下令,让密西西比的33个学区在新学年开始前取消种族隔离。这些学区起诉法庭委托的这一计划,并得到了卫生教育和福利部门的支持。尼克松让卫生教育和福利部长芬奇给法官送去一封信,里面有密西西比州参议员约翰·斯滕尼斯口述的内容:九月份的最后期限将给黑人和白人带来“混乱、迷惑和灾难性的教育挫败”。因此法官将最后期限推迟到12月份,有可能还会继续推迟。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法律防务基金会在《纽约时报》上登了一整版的广告:1969年8月25日,美国政府违背了它对密西西比的孩子许下的诺言。“这一谎言是最高法庭于1954年所许下的。”罗伊·威金斯起诉政府主动帮助南方延长种族隔离,并表示如果尼克松能认真对待民权问题,他就应该让米歇尔滚蛋。31岁的托马斯·切尔前助理利昂·帕内特是卫生教育和福利部的民权首领,他做了件他认为是自己份内的事:鼓吹尼克松是认真对待人权的,正如他在就职典礼时所说的那样。

尼克松发表声明,说自己将取代阿贝·福塔斯:小克莱门特·弗曼·海恩斯沃恩,南卡罗莱纳的第五代人。9月8日,尼克松在位于加州圣克里门第岛的西白宫逗留数日后飞回。飞机在密西西比的格尔夫伯特降落,按计划,尼克松将在那里停留十分钟。在机场,他受到了自1958年从南美洲回国以来最热情的接待,75000名爱国者在酷日下恭候他的大驾。一条标语上写着“这儿共和党人不多,但信奉尼克松的人不少”。

但是,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危机四伏。

在旧金山,6000名抗议者喊出的口号从联合广场传到正在举行国宴招待韩国总统朴正熙的舞厅里,令总统颜面尽失。《时代周刊》的整个国内版都用来报道“尼克松最倒霉的一周”。《美国新闻》也报道“尼克松阵营一片混乱”。大卫·布罗德很快发表了一篇题为《一场危险的新美国运动:瓦解总统》的专栏文章来帮助尼克松。文章称,“过去每一天发生的事都越来越明显地表明,在1968年败坏约翰逊当局的那些人和那些运动,现在又出现在1969年,来败坏理查德·尼克松。”他还请求同僚们努力实现停战,因为“一旦你们推翻了总统,也就推翻了那个可以签订和平协议的人”。

总统口述了8条备忘录,概述了公关的撤退,这只是外交政策游戏的一部分。将战争降级取决于敌人相信尼克松会这么做,这又取决于保持较高的总统支持率,而这又取决于战争将被降级的态势。正如专栏作家洛斯克·杜伦孟德所评论的,只要稍稍看看这其中的复杂关系就会发现,除非越南看起来确实准备休战,不然“公众舆论就会像推翻约翰逊一样推翻他。”看到了下面的新闻摘要时,尼克松震怒了——“埃利希曼和基辛格——告诉他尼克松是近年来最不为媒体评论和意见所动的总统。”因为他最在乎的是媒体对近年来其他总统的评论和意见。这点如果为人所知,他看上去就很软弱,他的虚张声势都将无功告返。这也会削弱他降级越战的可信度,阻碍他作为战争升级者的威信,妨碍他将越战降级,然后就不可能在越南“获胜”——在他心里这是不可能的。

一名政治学教授曾说,挫败感足以让一个总统发疯。尼克松开始犯错:不断地发脾气,而且并非“有意为之”。9月26日,他召开了自6月以来的第一次记者会。助手们劝诫他不要在新一轮反战运动风起云涌时轻视任何根基深厚的因素。首先就有记者询问尼克松对查尔斯·古德尔——共和党参议员纳尔逊·洛克菲勒曾委派他接替波比·肯尼迪——提出的到1970年12月1日后就停止提供战款的建议有何看法,他的反应像出自奥威尔的《1984》:“那必然会长久地延长战争。”第三个问题像在打垒球:“总统先生,您对学生的停战运动及定于今年秋季举行的反越战校园示威有何看法?”他直言不讳地答道:“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受其影响。”

大错特错。

尼克松的回复成了次日的头版新闻。越南停战委员会(VMC)的领导人召开记者会,定于周六见报。不同于以往的五六人,这次有十几名记者出席。VMC通过与总统的搭档辩论来极大地抬高自己的声望,这与尼克松1948年对杜鲁门以及1966年对约翰逊所做的一样。他们都巧妙地采用新兴媒体的叙述方式:工作的压力使尼克松心烦。他们说尼克松的言论让他们不安的“是它折射出来的那种隔离程度。那是一种僵硬的立场,它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约翰逊最后任期内的激烈争吵”。

VMC讲出了当局者的立场,因此突然就得到了他们的尊重。《新闻周刊》报道:“最初,10月15日的抗议活动只集中在校园,但它很快就发展壮大起来。如果一切都按他们的计划发展,既定活动就会变成美国历史上规模最大波及范围最广的反战示威。”

所有事情比计划的还顺利。当“气象员”大举破坏芝加哥时,《纽约时报》披露了一封信,是最高智囊团兰德公司的6名高级越南专家所写的。他们说,美国应当立即单方面撤军,而不应“以河内或西贡的协议或表现为条件”。他们继续说:“除非将其整个国家及人民摧毁,否则我们是不可能以军事手段清除越南敌军的。”即便像变魔法一样清除所有敌兵或同情者,对方依然不会做出“我们一直期待的那种让步”。《纽约客》刊登了一则报道,名为“战争的牺牲品”,讲述了一支由5人组成的侦察行动小组绑架并轮奸一名南越女孩,之后又将她残忍杀害的事。这则报道登在停战行动前3天的那一期上,引起了广泛关注。反对反战运动的阵营在一份全国性的报纸上发表文章予以还击,标题为“想为越南争取和平?那就告诉河内”,左手边的专栏里列举了“美国总统为结束越战”所采取的七步举措,右手边的专栏是河内的贡献,里面“什么都没有”。文章还附载了一张询问表,可以剪下来填好后寄到“公民争取和平与安全组织”,上面允诺道:“我们保证将你们支持总统的这些证据以不损坏国家声誉的方式转达给河内的敌人。是时候让‘沉默的美国人’开口说话了。”

两种不相称的观点油然而生:支持战争会让国家丢脸;反对战争会使国家蒙羞。等到了15号,美国人民就可以按自己的想法进行全民公决了。

尼克松被弄晕了。《生活》称15日的运动是“美国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公众反对意见的表达”。两百万美国人参与了这次示威游行,大多数人还是头一遭。

黑臂纱随处可见,下半旗以慰亡灵。人们通过各种形式表达内心的愤慨:教堂礼拜、电影展览、大学宣讲、友邻游说。在堪萨斯州北牛顿市,丧钟每四秒就会敲响一次,每次都在缅怀一名死去的战士。在马里兰州哥伦比亚市,一块电子指示牌计算着当天的战亡者。在密尔沃基市,一支送葬队伍在正午行进闹市区。麦迪逊市、安阿伯市和纽黑文市只是大学城市的一小部分,他们出动了1/4或更多的人。国内最大的大学城有100000人参与波士顿公园的罢工。一名来自阿肯色州领罗氏奖学金的年轻研究生,比尔·克林顿,组织1000人的游行队伍在美国驻伦敦大使馆前示威。《新闻日报》的出版商兼前总统约翰逊的得力助手比尔·默亚斯、巴黎和平谈判的首席谈判人艾夫里尔·哈里曼、底特律市长,甚至连康涅狄格州“支持尼克松—阿格钮公民联盟”主席都参加了这次抗议。《华盛顿邮报》得出了一个人咬狗的结论:“反越战的立场将几代人都团结了起来。”

乔治·麦戈文在波士顿、班格尔发表演讲,在缅因,人们宣称北美大平原的后座议员是“美国的下届总统”。在保守的休斯顿等很多城市,人们在公众场合大声读出战亡者的名字。(一位宣读名单者突然结巴起来,完全读不下去,因为他看到了朋友的名字。)杜克大学学生报发表社论,“一份周密的历史研究显示越战是帝国主义冲突的结果,我们对此深信不疑。因此我们支持越南人民的民族解放运动。”在北卡莱罗纳大学,《乡村之音》的杰克·纽菲尔德发表讲话称美国已经迷失,“因为我们站错了边。”这一说法赢得了迪克西2500名学生的喝彩。

华尔街聚集了约20000名准备到三一教堂示威的商人。市中心附近的曼哈顿,100000人涌向布莱恩特公园,倾听雪莉·麦克雷恩和林赛等人的演讲。林赛既是纽约的共和党参议员,又是该市市长,他用黑绉纱覆盖整个市政厅,命令纽约州所有城市下半旗。差劲的伦敦大都会棒球队连胜两场,将在谢亚体育馆举行的世界职业棒球大赛的第四场中对决强大的巴尔的摩金莺队。在那里,国旗同样只是在半空飘扬。人们从酒吧冲进冲出,检查比分。在哥伦比亚,当天的先发投手汤姆·西佛说,“如果伦敦大都会能打进世界职业棒球大赛,美国就会撤出越南。”

华盛顿,14日,23名国会议员就越南问题在白宫召开了整晚的预期会议。杰拉尔德·福特终于在四小时后停止了他们的争论。这是国会就越南问题最长的一次讨论。次日,他们在国会大厦前静坐抗议。直到午餐时间,健康教育和福利部官员才能从12种不同的反战论述中进行选择。也许他们可以旷工,到华盛顿纪念碑去,和集会的50000人一起听柯瑞塔·斯科特·金讲述这场战争正在“摧毁社会的一切”。

于是他们十人一列走出白宫。

游行队伍中没有越共的旗帜,甚至没有任何标识。人们队列整齐,回到华盛顿纪念碑前,路上只有微弱的烛光。国家安委会一名职员在赶写11月3日的总统讲稿时,看了一下白宫被闪烁烛光包围的场景。他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妻儿也在示威人群中。总统假装什么也没看到:“我没看到一个示威者——我一直在外面。”

蓄意破坏越战计划的阴谋让白宫群英伤透了脑筋。一封伪装成印有“停战行动”抬头的信被寄到国会办公室,宣称静坐示威改到联合车站举行。然而,来自据称是独立的“公民争取和平与安全组织”的更多广告却要美国人因持久的战争责备河内(广告中提到这一组织的主席威廉·凯西,他曾是名情报官员。作为尼克松阵营内的共和党人,他在1960年争取国会席位的战役失败后拒绝了外交关系理事会的工作以巩固他正直人的形象;1971年尼克松提名他为证券交易委员会主席)。保守的众议员被说服,开始攻击支持反战的同事不该鼓吹“开小差”,认为这将给“越南人带去无尽屠杀”。政府以仇视越南共产党的美国人为靠山。8月北越释放了两名美国战俘。9月,国防部让他们全国巡回演讲他们的“可怕遭遇”。诚然,被监禁的日子很糟,但随着时间推移,记者发现他们的讲述变得夸张且前后矛盾。国防部长莱尔德对此发表讲话:“很明显,北越违背了最基本的保持人类尊严的标准。”两年后西摩·赫什却在调查中发现了一封国防部的信,在信里,莱尔德宽慰战俘家人,说他也在夸大事实:“如果你们记住了这样做的目的,我确定你们就不会过分担心那些公开声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