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敢为天下先:邓旭初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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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文革”中的蹉跎岁月(3)

1970年回家探亲,邓旭初看到她瘦成那个样子,连自己也养不活,心里不是滋味,问她想不想参军。随后写信给陕西军区政委谷风鸣,介绍了情况,想让女儿当一名文艺兵。但当时,邓旭初刚放出来,仍接受严密的监视,小妮就悄悄地乘火车到西安,准备到招兵点参加考试。当时400多人报名考试,只收5人,谈何容易。小妮心想,如果考不上,就完了,拼了命显示了一下自己。

主考官问她:“你会什么?”

她说:“我啥都会。”

“那就唱段京戏吧?”

唱完后,主考官说:“嗓子还不错,那你还会啥?”

小妮说:“我啥都会,你点啥我会啥。”

“你会跳舞么?”

“我会。”

小妮说着就跳起了各种民族舞蹈。

“你还会啥?”

小妮说:“你有手风琴吗?”

她用手风琴拉了一段“北京的金山上”,边拉边唱。

主考说:“哦呦,你这个小孩子别说还满行的呢?我看你填的表格说还会弹钢琴吗?”

小妮说:“对,那是我的专业,我是上海音乐学院附中的。”

主考官听了一愣,说:“哎哟,还是科班出身的。”

小妮用钢琴弹了“洪常青就义”,还没弹玩,主考官就说:“好了,小鬼,穿军装去。”小妮就这样参了军。

天有不测风云,不久交大造反派就发现了,他们气坏了,直接给中央军委黄永胜写信,状告陕西军区包庇走资派大叛徒邓旭初的女儿,要让她立即复员。黄永胜写信给陕西军委主任,酌情处理。谷政委也左右为难,派人找小妮,让她考虑去留问题,哪里来的回哪里去。但当时小妮在部队表现很好,什么苦活、脏活都抢着干,常常背着手风琴跑很多里路陪着演员练嗓子,手都冻出血了。部队领导对她的工作很满意,也同情她的不幸,认为不管她父亲怎样,子女是无辜的。在这时,她疟疾发作,浑身打颤,盖几床被还冷得发抖,然后发高烧烧得眼睛看不清东西,人都烧得迷迷糊糊的。教导员把她送进医院,让她千万别出来,可她病情稍轻就想出来,几次被教导员制止了。

后来她才领悟过来,原来教导员是在保护自己,不然被送回原籍,非被造反派整死不可。总算黄永胜再没有问及此事,小妮才得以保全军籍。

粉碎“四人帮”后,在全国第一次恢复高考时,她以出色的成绩考上了西安音乐学院,但当时西安音乐学院的师资力量不足,教不了她,就把她送到中央音乐学院,两年后又送到上海音乐学院,完成了大学4年学习任务。毕业后分配到陕西音乐学院工作。80年代,她留学美国,在纽约大学音乐学院主攻钢琴教育,取得硕士学位。其夫汉诺硕士,是同班同学。原定居纽约,为照顾年迈的父亲,2002年回到上海。

邓旭初的二女儿小旋(二毛),小时候最爱哭,但在艰苦的岁月磨炼下,变得十分坚强。一次造反派来抄家,训斥三个孩子,说他们在喝人民的血汗,小旋立即把他顶了回去,说:“你们才喝人民的血汗,你们大学生又不工作,又没工资,你的钱谁给你的?不是人民养活你?”当时把造反派气呆了。

所以造反派最恨她,她也是三个姐妹中最苦的一个。1968年,小旋被造反派下放到浙江天台山种茶。山上条件很差,狼也很多。一开始,一起下放的人有七八个,但后来他们都逐渐离开了那里,只剩下小旋一个人,独自留守在只有几户人家的荒山野岭。晚上狼叫得很凄凉,小旋吓得钻在被子里不敢出来。白天,她又要干七八个人的活。她用手炒茶,因温度很高,常常把手烫得红红的,胳膊也伤痕累累。为了维持生活,她不得不经常背上茶叶,蹒跚在崇山峻岭,爬山越岭,走到山下换山芋。由于天天吃山芋,人吃得虚胖,胃也吃坏了,至今看到山芋就吐酸水。小旋担任妇女队长,埋头苦干,夜以继日地辛勤劳动,赢得了生产队和当地老百姓的赞许。后来,她被推荐到台州师范学院学习。1982年1月去美国进一步深造,在美国密西根伟恩大学取得硕士学位。与忻小笛硕士结婚后,生有两个儿子,现定居美国密西根。

邓旭初的三女儿小琪(三毛),由于在“文革”时期年龄很小,经不住造反派的一再惊吓,患下了心脏病。有一次,三毛到交大给父亲送西瓜,造反派一脚把西瓜踢得好远,摔成几瓣,并冲着三毛大骂:“走资派,大叛徒还想吃西瓜,难道还想过资本主义生活。”这一下不好,三个孩子省了几天的饭钱买来的西瓜被踢碎了,而且也吓坏了这个才十来岁的孩子,回去后放声大哭。

造反派多次抄家,动不动训斥,恐吓,多次惊吓使这个未成年的孩子心脏受到影响,至今未能治好。1969年,她被下放到上海一锻造工厂当锻工,其实这已算不错了,造反派说她还小,就算照顾她,让她呆在城里。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在锻造厂的大火炉旁跑来跑去,火星溅得她身上都是伤疤。但终日打铁,也练就了一副钢筋铁骨。后来,她被推荐进复旦大学力学系,专攻流体力学,流体力学是公认难学的,而三毛当时是以小学还没毕业的程度进去读书的,是位工农兵大学生。为了追回失去的光阴,她刻苦学习,1982年攻取美国乔治亚理工学院研究生,毕业后又考取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攻读生物力学专业,取得了博士学位。

在复旦读书期间,邓旭初为了保证她的营养,每逢周末,亲自从徐家汇骑车到五角场为她送菜,为她调理伙食。她在复旦大学读这个专业成绩很好,毕业后到美国留学,在乔治亚理工学院攻读硕士学位,很快完成了硕士学位。

后考取了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专攻生物力学,取得博士学位。丈夫周雄伟是微电子学博士。婚后生有两个女儿,现定居波士顿。

三个女儿都继承了父母亲那种坚强、勇敢、善良、真诚的优良传统,长大成才,也可告慰她们那英雄的母亲及邓沈两家列祖列宗于地下!

文化大革命不仅摧残邓旭初的精神和肉体,使他家破人亡,而且也使上海交大受到很大影响,打乱了交大正常的教学秩序。造反派当权,运动一浪高过一浪,学生停课,干部挨斗,学校招生工作停止了长达十年之久。无数的革命干部,科研骨干被打成反革命,蒙受不白之冤。知识分子被当成“臭老九”,被鄙视。职工们怨声载道,情绪低下。

上海交大经过院系调整和西迁,再加上文化大革命的猛烈冲击,受到严重的削弱。“文革”后,又是处在怎样的一条起跑线上往前跑。在交大工作已有23年的邓旭初亲眼目睹了交大的风雨沧桑,心中万分焦虑。邓旭初沉思着,思考着。

6.担任后勤组长

1976年,邓旭初从劳动改造中获得解脱,不久,被任命为校后勤组组长。就在这时,他发现“文革”中尽管教学有过长达七年的停顿,但为国防服务的重大科研项目却从无停止。当他重又走进以往十分熟悉的各个实验室时,使他的眼睛顿时一亮,呈现在他面前的有用于核潜艇的液力耦合器,用于深潜救生艇的激光电视、静电陀螺等科研成果样品。人们还告诉他,由本校一个“老助教”(所谓老助教,这是由于1958年“大跃进”之后,停止评升职称,于是,不管你业务能力有多高,哪怕你的学术水平超过一般教授,似乎也只能助教终身)担任总设计师的深潜救生艇正在江南造船厂建造,即将建成下水,这是赶超世界先进水平的一大成就,更是我潜艇部队的保护神。没有它,潜艇一旦在水下出事,就成了一具无法救生的铁棺材。作为新四军、解放军、抗美援朝志愿军的一个老兵,邓旭初怎么能不欣喜若狂,却又感慨万千呢?!

当时,正值邓小平同志复出大搞“整顿”,却重又遭到批判期间,但正是这个“批邓”,在交大受到了全校从上到下的顽强抵制,这对邓旭初来说,是一个极大鼓舞,这就是说对“文革”表示怀疑乃至思想抵制的并非邓旭初孤家寡人一个。

邓旭初发现从事科研项目又处于教学第一线的中年骨干教师,人称“老助教”们,上有老,下有小,月工资60元,住房条件极差,一家三代,人均不超过4平方,不少人书籍不得不堆在床底下,找本书,得用手电筒照亮。作为后勤组长的邓旭初,不能不感到阵阵心痛。加工资,在那个年月想都不敢想,但尽可能改善一下这些老助教们的居住、自学条件还是可以想点办法的。经请示校领导同意后,他去北京第六机械工业部跑建筑材料的批文。

此时,正值周总理逝世的第一个清明时节,也就是首都人民把斗争矛头直指“四人帮”的“天安门事件”发生期间。刚刚抹掉“叛徒”嫌疑、后勤组长椅子尚未坐热的邓旭初,不仅去了天安门广场,和首都人民一道沉痛哀悼敬爱的周总理,而且大抄特抄一大堆愤怒声讨“四人帮”的诗词,其中包括那首《扬眉剑出鞘》:“欲悲闻鬼叫,我哭豺狼笑;洒泪祭雄杰,扬眉剑出鞘!”读来不禁令他血脉贲张,连声喝彩!回到学校他立即向同志好友传播。

“天安门事件”遭到了“四人帮”疯狂镇压,事后那些诗词的作者、抄者,自然也遭到全国性的追查。为此,有人曾问到邓旭初,你就不怕有人会出卖你吗?“不怕,‘天安门事件’,既可以说是广大人民大彻大悟的一大体现,也可以说是‘四人帮’即将覆灭的一大信号,实践证明,在交大没有你所说的那种出卖者。”

使邓旭初更具信心的是,在粉碎“四人帮”在上海的余党的日子里,第一个上街示威游行的是交大师生员工的队伍,第一个喊出“打倒王洪文、打倒江青、打倒张春桥、打倒姚文元”口号的是交大的师生员工,最先向南京军区首长报告“四人帮”余党妄图发动武装叛乱信息的,同样是交大人。

1976年10月26日下午,上海百万人在人民广场召开“热烈庆祝华国锋同志任中共中央主席、中央军委主席,热烈庆祝粉碎王、江、张、姚反党集团篡党夺权阴谋的伟大胜利大会”,不仅是在交大筹备,而且大会的主席也是交大的一位团委书记。

以上,也许能回答这样一个问题,“十年浩劫”中的重灾区——高等教育领域,在全国数达几百所高校中,何以是上海交大率先高举起邓小平改革开放的大旗,而交大又何以选择了邓旭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