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敢为天下先:邓旭初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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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智斗凶顽(1)

1.从整风运动到抗战胜利

回家以后,1942年初,邓旭初到新四军抗日军政大学华东分校干队学习。指导员是吴凡吾,班长是田夫,邓担任党小组长。干部队学员学的主要是政治,有根据地建设、社会发展史等内容。到了年底,华东抗大学员分配工作。邓旭初被分配到军部特务团机炮连任指导员。机炮连拥有山炮、迫击炮和重机枪,在那个年代,算是火力很强的部队了。连长叫石言金,是从国民党军队俘虏过来的,旧意识相当浓。前任指导员就是因为经不住他的怂恿,犯了错误,被降了职。要团结好这么一个连长,当指导员的是很吃力的。邓旭初小心翼翼,干了两三个月,还算太平。

1943年春,新四军军部由阜宁转移到淮南盱眙县黄花塘。过了一段时间,新四军军部开始整风。

军直属部队组织了整风训练班。军政治部主任张凯(原政治部组织部长)任班主任,东南局派张登参加领导。邓旭初被抽到这个班,参加整风学习。所谓整风,主要是审查历史。邓旭初的历史遗留问题,也就是在浙江的那一年尚未审查。恰巧那时,秦秋谷也到了军部。这样,邓这一年历史的证明人,就有了干仲儒、沈栖、刘崧、秦秋谷、傅逸夫。这个证明就很充分了。经过审查,组织上决定恢复他1941年这一年的党龄。

这年秋天,整风结束。邓旭初回到机炮连。没有多少日子,机炮连的山炮,调到二师,连长石言金随同前往。迫击炮和重机枪及有关人员,则留下与军部警卫连合并,改称特务连。连长由冯定太担任,邓旭初仍任指导员。

1943年这一年,是苏北解放区遭受重大困难的一年。天灾严重,敌人在残酷“扫荡之后”,封锁更加严重。因此,部队主食、副食都供应困难,连过年也无法改善生活,条件十分艰苦。当时部队行动,多半是在夜间。夜间行动,最怕狗叫。狗一叫,敌人就知道有人来了,对我们非常不利。所以,地方上的同志组织了“打狗队”,专门打狗。到过年,打狗队可吃香了,部队向他们买狗肉过年,也总算让同志们吃了点肉。正在极度困难之时,党中央“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指示下达了。不但在根据地,而且在游击区,干部战士们也都是一手拿锄,一手拿枪,一边种地,一边抗日。这个大生产运动,是个真正的群众运动,也真正解决了生活资料供应不足的问题。不论是官是兵,人人参加,也人人得益。老百姓也从中得到了很大的利益,同样欢天喜地。

因此,说这个运动大大加强了党内军内的团结,大大加强了军民鱼水关系,从而为加速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起了重大作用,是一点也不过分的。

到1944年春,邓旭初被调到特务团团部政治处当宣教股长。进入1944年,第二次世界大战各条战线捷报频传。就是国民党战场,蒋介石兵败如山倒。中原战场,汤恩伯部队日蹙百里;湖南战场衡阳失守,守将方先觉投降(他可是蒋介石得意门生)。跟着,日寇沿湘桂路长驱直入,一直打到贵州独山。蒋介石政府当真差一点被赶上峨眉山顶。而八路军、新四军越战越勇;根据地愈来愈扩大,苏北形势更是一片大好。到了这一年底,除了“点”和“线”,“面”上已经没有多少敌人了。进入1945年,形势发展更快。5月9日,欧洲战场,法西斯德国无条件投降。3个月后,8月9日,苏联向日本宣战。在此之前,美军在太平洋已打得日军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再加上广岛、长崎两颗原子弹一炸,日本法西斯也自觉顽抗无益。特别是如果让苏联红军攻入日本本土,后果更不堪设想。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投降了!

抗日战争终于胜利了!全中国人民在欢呼。全世界人民在欢呼。八路军、新四军广大指战员,更是感到无比自豪。邓旭初也在这个大欢呼的行列中。邓旭初此刻,又是多么怀念自己的妈妈、自己的亲人,多么想回家看看啊。

2.在争夺受降权的斗争中

抗战胜利,举国欢腾。全国人民向往着和平生活。但是,权欲熏心、利欲熏心的蒋介石,却想一口独吞胜利果实,把以中国共产党为核心的革命力量,特别是八路军、新四军广大指战员,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务必去之而后快。因此,中国内部革命与反革命、进步与反动的斗争,不但未因抗战胜利而结束,反而更加突出。这一斗争的第一个回合,就是争夺受降权——由谁来接受日本侵略军及其走狗——汉奸政府和汉奸部队的投降。论理,八路军、新四军在八年抗战中,挺进敌后,开辟根据地,抗击敌伪军,包围敌占城市,杰出功勋,有目共睹。被我军围困的敌伪势力,理应向我军投降,这是“天之经也,地之义也”,合乎天理、国法、人情,无可争辩。可是,日本一投降,蒋介石就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也就是三军统帅的身份,发布两道荒谬绝伦的命令:其一,所有八路军及其他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新四军番号已在“皖南事变”时被蒋介石政府撤消),驻防原地待命,不得妄动。其二,一切在中国境内的日本军队及汉奸部队,都只能向所谓“中央军”投降;而且还要在“中央军”到达之前,负责维持当地秩序——换句话说,就是要把敢来受降的人民军队和人民势力消灭掉。为了对付蒋介石这一荒唐命令,党中央和毛主席确定的政策就是八个字——“针锋相对,寸土必争!”在这八字方针指导下,在全国原敌占区,一场争夺受降权的斗争从日本一宣布投降就开始了。

在这第一个回合中,邓旭初所在特务团,奉命奔袭六合县城,歼灭盘踞县城拒绝投降的敌伪军,解放该城,威胁南京。经过急行军,赶到六合城下,敌伪据城顽抗,当时军中没有大炮,也还没有学会爆破攻城,硬是趁黑夜,用机关枪掩护,架云梯爬城。邓旭初与三营营长田长华,紧跟在尖兵班后面,迅速爬上城头,用驳壳枪,两面横扫。敌人虽然火力仍远胜于我,但是大势已去,士气低落。相反,我军斗志昂扬,人人奋勇当先。一上城头,喊杀连天。敌伪稍加抵抗,不是抱头鼠窜,便是乖乖投降。我军乘胜追击,直捣敌伪县政府,战斗很快结束。天明,点检战果,敌伪县长以下人员全部被俘,伪军基本全部投降。在早晨的阳光中,一面红旗高高地在六合城头飘扬。一出师,就是一个大胜仗,全团指战员高兴极了。

六合解放后,上级命令,马不停蹄,直攻天长。天长与六合,靠得很近,工事坚固。敌人自吹“铜天长,铁六合”。“铁六合”,已经被我们砸扁了;“铜天长”难道还能逃脱覆灭的命运。正当特务团急速向天长推进途中,上级突然下达命令:立即北上,参加解放淮安、淮阴的战斗,打天长任务交付兄弟部队。两淮比天长更有打头。全团上下斗志愈益高涨,昼夜急奔似风驰电掣,直扑淮阴。可惜!他们虽快,淮阴城下的兄弟部队却是更快。不等特务团赶到,便已解放淮阴、淮安。特务团进驻淮阴,没有几天,又接到陈毅自山东枣庄前线来电,命特务团迅速赶赴枣庄前线。同志们听到陈毅军长自陕北回到部队的消息,个个非常兴奋。又是几天连续急行军,赶到枣庄。此时,枣庄战斗正酣。枣庄周围矿井都已被我军攻下。敌军收缩躲在城中顽抗。

因为枣庄周围都是煤矿,地下坑道密密麻麻。我军攻城一急,敌军便躲到地下。攻了两天,重庆政治协商会议达成协议,国共双方,停战令下,彼此停火。枣庄守敌原本是土匪,日寇投降,摇身一变变成国军。人家常说“国民党兵匪一家”,这又是一个证明。

1946年至1947年,伪军郝鹏举部队的起义、叛变、覆灭及其本人的伏法,是抗日战争胜利以后,我军继上党战役、邯郸战役、七战七捷之后第四个大胜利。尤其是这一事件变化之剧烈、倏忽、奇特,更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战场的喜剧性”。加以它又发生在华东,消息来来去去,朝云暮雨,使大上海同情我党我军的人民,一忽儿喜,一忽儿忧,一忽儿怒,最后则大喜过望。在我党地下工作者中,传闻特多。至今,时间已过去整整52年,往事历历在目——大家天天抢着看报纸上有关消息、然后奔走相告的情景,还似在眼前。

“小蒋介石”起义了

郝鹏举其人,讲句老实话,在旧军阀里面,倒算是个“佼佼者”。他在冯玉祥部下当过兵,冯治军甚严,郝也受过严格训练。因为刻苦好学,精明能干,生活严肃——不抽鸦片,不喝酒,不嫖不赌,受到冯玉祥器重,曾送他到苏联留学,专攻炮兵。1930年,蒋介石与冯玉祥、阎锡山联军大战中,郝鹏举投到蒋介石旗下。抗战期间,居然取得蒋介石头号爱将胡宗南的信任,被任命为某军副军长。人家是“受宠若惊”,他却是“受宠热昏”,好像吃了豹子胆老虎心,竟然去动胡长官某亲密助手宠妾的脑筋,一下子乌纱帽搞掉不算,还被关押起来,差点掉了脑袋。幸亏好友毕书文、刘伯阳两人搭救,逃到了南京,投靠日寇。1942年8月,汪精卫倒把他一眼看中,委他做了汪记中央陆军将校训练团的中将教育长,官儿可算得很大了。1944年1月,郝鹏举又“荣任”汪记淮海省省长兼省保安司令和徐州市市长。此人深知战争时期,枪杆第一。蓄意在南京收罗了一批将级和校级军官,带到徐州,作为骨干。再在此基础上,招兵买马,很快建立起一支庞大的伪军。日本投降,郝首先摇身一变,投靠国民党,部队改编为一个纵队,郝本人受任纵队司令,驻在山东峄县、枣庄一带。当时态势是前面与我军对峙,后面有国民党正规军“虎视”;在共产党看来,这是一支汉奸武装,在国民党看来,这是一支杂牌军。在夹缝中间,不识相,动一动,马上全军覆灭,性命难保。

正在此时,上党战役、邯郸战役,国民党军大败,高树勋起义,马法五等被抓等等。周围伪军闻风丧胆。面对这种情况,有点政治头脑的郝鹏举,知道不能轻易与我军为敌。而且,他还有一个“识时务”的长处,既知道蒋介石对杂牌军的心狠手辣,言而无信;也懂得共产党正在用人之际,对待自己这等拥有一、二万条枪的“草莽英雄”,确实能够做到“来者欢迎,去者欢送”。

在这个认识前提下,面对1946年初国共双方停战令下,举国上下同心盼望和平,大局和战未定,郝鹏举知道自己处于国共夹缝中间,正好“脚踏两头船”,“待价而沽”。只是自己部队位于鲁南一带,正面是新四军大军主力,不先向共产党做个靠拢姿态可能旦夕之间,便被强迫投降——足下原来是日寇走狗嘛!在充分估计形势、权衡利弊以后,赫鹏举决定先走一步“稳棋”——1946年9日在台儿庄,公开宣布起义。接受新四军命令。把本部队改为华中民主联军,下辖4个师、一个特务团,全军共9个团,约2万人。

这在当时,可算得是个“庞然大物”了。

郝鹏举一宣布起义,根据党的政策,陈毅立即热情接见,当面交代政策:

“来者欢迎,去者欢送。”郝鹏举当场信誓旦旦:一定认真学习,跟共产党走,努力把自己部队改造为人民军队。他还与陈毅商定:为便于改造,将部队撤离台儿庄前线,开到山东莒县地区。

为了鼓励郝鹏举改邪归正,陈毅在郝部进驻莒县以后,还亲自前往探望。一起骑马游览莒县名胜浮来山,向郝讲了春秋时代鲁侯与莒子在山上银杏树下会盟的故事,语重心长,真正希望顽石点头。郝鹏举也居然作诗一首:“策马浮来展大荒,齐桓刘勰两茫茫。千年老树应知我,一片忠心照夕阳。”这个人确实有点“小蒋介石”的味道,善于“做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么50岁左右的大汉子,为了博取我军的信任,竟然多次当众捶胸、顿足、痛哭,表示真诚。同时,一再要求陈毅派人帮他改造部队。应郝之请,我军也确实希望能够把这支部队改造成人民之师。陈毅曾先后批示山东军区派遣两个联络组进驻郝部,帮助郝鹏举改造部队。第一批以朱克靖为首(朱是新四军军部联络部长。在第一次大革命中,曾任北伐军第三军党代表,蒋介石反共,清党,屠杀共产党人,被该军军长朱培德礼送出境)。一月份郝部一起义,即行前往。同年二月份,又派出第二批干部,以刘述周为首,其中有谷凤鸣、李子新、邓旭初、郭力军等同志。在第二批同志出发之前,陈毅亲自指示:“历史上国民党部队起义,规模比较大的有两次:第一次是1931年12月14日,赵博生、董振堂两同志领导的宁都起义,过来的大概有一万多人;第二次是不久前高树勋在邯郸的起义,过来的也是一万多人。这次郝鹏举起义人数最多,我看至少也有一万七八千。郝鹏举这个人年龄不大,50岁左右,有进取心,有能力,没有不良嗜好。过去冯玉祥曾派他去苏联留学,学习炮兵。”陈毅特别强调:“这次郝鹏举起义,首先是迫于形势,并不是真的对革命有什么认识,投机性很大。”最后,他还告诉大家:“郝鹏举是一匹好马,又是一匹烈马。搞得好,能为我所用;搞不好,它会踢伤我们自己。我们一定要做好两种准备:既要从坏处着想,又要向好处争取。尽最大努力,骑好这匹马!”

军官教导团——一堵隔离墙

进驻郝部的同志,对陈毅的指示领会深刻。一到岗位,时刻关注郝部特别是郝本人及其周围心腹的动向。没用多少时间,他们就发现了一个基本事实,郝鹏举好话说尽,革命口号喊尽,可是一到实际行动,一切“外甥打灯笼——照旧”!第二批干部到达以后,郝鹏举自己搬到张家围子。在那里,他开办了一个军官教导团,把我军派去的干部,也集中到这个团里。这样一来,这个“小蒋介石”的“司马昭之心”,已经露出端倪:他极怕我们的同志同他们的部下接触,把他们争取过来。我们的人一集中,他就在我们与他的部队之间,筑起了一道高墙,把双方隔离开来了。

郝鹏举的军官教导团,由这样几个部分组成:一、将校班(将官与校官),二、干部大队,三、政工大队。为表示对这个教导团的重视,这个“小蒋介石”

也仿效“老蒋介石”处处兼校长的做法,自任团长,手下的4个师长兼任副团长,李泽洲任专职教育长,张润三任政治部主任,刘述周任副主任,谷凤鸣任总教官,李子新任干部大队教导员兼教官,郭力军任组织科长兼教官,邓旭初任宣教科长、政工大队教导员兼教官。教导团每天上政治课。郝鹏举假惺惺地请我们决定课程内容。因为他知道来这个教导团学习的,都是自己的心腹或者干将,你讲得再好,他们只会“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到头来,总得听他“咳嗽为号”。即使如此,我们还是确定了进步的课程内容——新民主主义论、社会发展史、游击战争的战略战术、革命军队的优良传统和铁的纪律,等等。在课余时间,军官们不敢随便同我们的人接触,所以很难对他们做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