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帝京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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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铁索捆绑习文章(下)

一级级螺旋上升的阶梯。沈桓钧的血淌了一路。阶梯上尖锐的石块棱边在他身上又添上无数伤口。

但让沈桓钧无法忍受的还是四周侍卫那嘲弄的眼神。他光是想象便能明白自己目前的模样有多狼狈:浑身血污、衣衫褴褛、满面痛楚、像条死狗一样被丢在地上拖着。

那些侍卫毫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指指点点,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语。沈桓钧感到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衫丢在烈日下。不由紧紧闭起了眼,却更清晰地感受到了四周箭一般的目光。他不知所措地重又张开了眼,茫然地看向前方。

铁黑色的台阶不断磕在他的脑门上。在他的眼里看来,此刻世界是颠倒的。金正浩的披风红艳艳的像是染满了鲜血,披风的波动在他涣散的目光中幻化成了向他扑来的血海浪潮。四周油灯火苗跳跃,将金正浩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狂舞有如鬼魅。

四周渐亮。石阶也渐渐变得圆润起来,阶高却渐渐变大。沈桓钧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只看见一堵青灰色的城墙在正午惨白的阳光下无言肃杀。

各种光影斑驳在他眼里逐渐模糊起来,影影绰绰成了一团乱麻。

忽地感觉身子一坠一紧,沈桓钧霍然清醒,便看见自己被吊在了辽东城城头,悠悠旋转着,极为凄惨可怜地向着四周隋军展示着。但隋军离城三里之遥,一时之间竟无甚反应。

“杨广小儿!”头顶传来金正浩那嚣狂的笑声,“来行刺也不找个厉害点的角色,至少行刺失败也不要把自己折进去啊!下次来的记得小心些,莫要行刺不成反被辱!”声浪滚滚,远远地传了出去。

“飕!”隋军那边的反应无比直接,一道剑光冲天而起。那剑光已快到极致,破风之声尖锐无匹,正是余昊。他不声不响,朝着沈桓钧直冲而来。

金正浩狂笑道:“莫急莫急!”举刀一挥,一道炫目的银白刀光正正地迎上了余昊。余昊惊咦一声,竟被那刀光迫出三五丈,御剑疾旋,便要再度冲上。

金正浩冷笑道:“余道长倒真是的,一大把年纪了还这般心急,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着脚下一松,沈桓钧都觉周身一轻,再次朝下坠去。他想叫,张了张嘴,却细微得连蚊蚋之音也算不上。

金正浩再次脚下一紧,沈桓钧止住坠势,铁索勒得他几乎窒息。

铁索另一端竟一直被金正浩踏在脚下。沈桓钧一念及此,不由有些胆战心惊起来。

余昊强忍怒气,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金正浩冷笑道:“不就是严刑拷打那一套么?嘿嘿,不过你放心,这小子只肯说自己的姓名师承,其他的一概欠奉。”

余昊心道便是说了己方计划又如何?隋军这次作战本来就没指望用上阴谋诡计。一套套全是光明正大的来。但一想到沈桓钧受刑若此还紧咬牙关,不由一阵钦佩欣慰。他可没料到沈桓钧看似凄惨,严刑拷打是有,至于审问则是浅尝辄止,打了再说。只听他朗声喝道:“既如此说,他便不失为好汉,金将军如此折辱于他,又岂是丈夫所为?”

金正浩失声大笑道:“照余道长这般说法,他来刺杀本将军被俘,本将军是不是还得伺候他沐浴更衣,好酒好肉伺候着,再恭恭敬敬地送他回来?技不如人,万事皆空。要想不受辱,就莫做被俘之虏!”

说着,他脚下一挑,铁索末端飞将起来,被他稳稳抄住。沈桓钧方坠又止,认命地随着铁索悠悠转动,双眼无神地瞪向前方。

金正浩将那铁索细细绑在城头一根柱子上,道:“本将军今日便把他挂在这儿。若你们今日要攻城,记得注意着些。万一流矢散石什么的打到他身上,那与我可没有半点干系。”说着朝侍立一边的石炮一勾手。石炮忙恭恭敬敬地端来一张椅子。金正浩直接将虎躯砸进了椅中,双脚翘上了城头,拨弄着吊着沈桓钧的铁索。沈桓钧一升一降,极是狼狈。

余昊气得面上发白,却丝毫无计可施,比之二十日前,这金正浩的修为竟似大有突破,此刻自己上去竟也不敢轻言必胜!辽东城里究竟有什么?

就听宇文述望着此刻只能看见石炮和金正浩大脚的城头喝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大隋堂堂王师,自然不会玩什么鬼蜮伎俩。不过便是围你这辽东城围至粮尽矢绝罢了,绝不会多伤一人!若尔等此刻开门献城,便可避免无谓牺牲,从我王师教化,从此摆脱鞑子之称,成中原浩浩之民!”

不行,不能说……沈桓钧迷迷糊糊的想着,对方早已针对这个战法屯了粮,要将隋军拖至大雪纷飞伤亡惨重……他想喊叫提醒,张嘴发出的仍是连蚊蚋也听不到的细微语声。

“放你妈的狗臭屁!”金正浩虽然坐在椅子上,说话仍是声如雷霆,“当我不知道那日余道长和杨广小儿的对话?余昊问杨广小儿是否可以做到破城之后不伤百姓一人,若是杨广小儿那时点个头,现在爷爷的脑袋已经被摆上你们的案桌了吧?”

皇帝与宇文述对看了一眼,目中都是一个意思:身边必然有高句丽的奸细!

金正浩似是知道他们说的话一般:“少他妈乱猜!爷爷武功高耳朵好!”

“武功?”余昊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不是修为?你到底练的是什么功法?”

金正浩哈哈一笑,没有回答。

一天便就在这般试探僵持对峙中悄悄流过。带金正浩将沈桓钧提上城去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

今日已是八月十四,明日便是中秋。明月圆如玉盘,清辉遍洒。沈桓钧却早已记不清日子。隋军那边传来的细细歌声传进他的耳朵,也模模糊糊的什么也听不清楚。

“呵,看来你师伯对你还不错。”金正浩冷笑一声,出指如风,点了沈桓钧几处穴道,“看来对你的防卫绝不能松懈。这样吧,爷爷就委屈下自己,亲自来看管你。”

说着又将他拖下城墙。沈桓钧瞧着那些军士轻蔑得意的目光,几欲自尽,可惜不过短短一日,他竟连咬舌的气力都没有了。

此次却没有再回那个黑暗的地牢。沈桓钧被一路拖行,跟着金正浩进了大帐。那大帐帐布已然换了一次,瞧来颇有些不协滑稽,沈桓钧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

尽管进来过一次,但沈桓钧还是第一次瞧见帐中的布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奇大无比的床榻,几乎占据了大帐三分之一的空间。沈桓钧不由在心中暗骂了一声淫贼。其次便是一张硕大的几案及几案两边的四个蒲团。便是上次他与“大师”会谈时所坐之处。其他便是一个兵器架,上边陈列了形形色色的数十杆长刀以及数柄长剑,沈桓钧费力地眨了眨眼,这才发现帐篷阴暗的角落中还散落了几把匕首。

金正浩将他捆在了一杆长刀上,揶揄地看着他的双眼道:“千万别乱动,这些长刀可都是削铁如泥的宝刀。若是跌倒了……被乱刃分尸莫要怪我。”

说着提起一桶水,捏开沈桓钧的嘴巴便朝里灌去。只灌得沈桓钧双眼翻白,咳嗽都没有了力气。又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馒头,往干呕不止的沈桓钧嘴里一塞,道:“小子,爷爷没打算饿死你,还不快谢谢爷爷?”

见沈桓钧叼着馒头,奄奄一息地瞧着自己,金正浩哈哈一笑,道:“晚上安静些,别打搅了爷爷睡觉!”说着连战甲也不脱,直接往大床上一倒,鼾声便冲天而起。

沈桓钧积攒着气力,缓缓咀嚼着口中的馒头,怔怔地盯着一边的油灯火苗,两行混合着血污的泪水汹涌而出。

接下来几日,沈桓钧真正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每日看着金正浩处理军务,金正浩稍有不顺意便大骂汉人,连带着他也被折辱谩骂。时不时还要被拖上城头,用作金正浩嘲笑隋军的道具。偏生金正浩尺度拿捏得极好,既让他没有气力逃跑或自杀,又让他不至于伤重不治。

金正浩去茅房之时,则由石炮看守他。石炮则多半会趁着金正浩不在,对他百般折辱。沈桓钧心知石炮多半对汉人怀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也便一言不发,任由他去。

只有一次石炮在金正浩去茅房之时不知为何竟狂性大发,竟将一柄匕首捅入他的肺叶之中。那次金正浩不得以之下只好亲自出手给他渡气疗伤,那种暴戾炎热的真气让他大开眼界,却对金正浩的师承来历越发好奇起来。

渐渐地,他也学会冷静倾听金正浩处理军务与谈天说地,以前不明白隋军将领的所作所为此刻渐渐豁然开朗,尽管还是纸上谈兵,但金正浩几次询问起他时,他竟都回答得有模有样。

但伙食毫无改善,早晚各一个馒头,晚上灌一次水。每到这时,才是最让沈桓钧生不如死的时候。每次灌水完毕,沈桓钧都会干呕着怀疑自己是否尚在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