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帝京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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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南窗卧病北陌秋(上)

有血腥味。强烈的血腥味充斥在他的口鼻之间。

腿上传来了一阵强烈的酸麻,沉得像是绑了千钧重的石块,怎么迈也迈不开。

自己是在奔跑?自己为什么要奔跑?他奋力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

那股血腥味猛地泛了上来,继而血腥味中竟然隐隐透出一股子让他感到极为安心熟悉的香味,一个似曾相识的、带着哭腔的少女声音在耳边响起:“弟弟,撑住啊,我们已经逃出来了……”

姐姐?杨逸霄迷迷糊糊地想着,怎么回事,姐姐你不是已经……

“糟了!”自己被拉着跑到一个地方,眼前陡然一亮,一张沾满了血污的少女面孔映入眼帘,依稀可以瞧出明丽的五官。正是杨绡。

真是姐姐?杨逸霄大惑不解,张口想问,出口的却是这样一句话:“姐姐……为什么要蒙上我的眼睛?”

怎么了?杨逸霄有些慌张,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丝毫不受自己控制了?

杨绡强道:“弟弟乖,刚才有些事……”她哽咽了一下,定了定神,这才续道,“……小孩子不能看。”

杨逸霄感到自己皱起了眉:“我都八岁了……不是什么小孩子!”

八岁?杨逸霄脑中迷迷糊糊地想着,原来我八岁?

杨绡微笑着正要答话,忽见几道剑光激射而来,不由咬了咬牙,出手在杨逸霄身上点了点,捏破了一枚玉符,一道柔和的光芒将杨逸霄罩住。

杨逸霄皱了皱眉,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姐姐要封住自己的穴道。而且还用这么小的力道,莫非是想开个玩笑?可是嗅着犹在鼻尖萦绕的血腥味,又不大像。

这么小的力道封的穴道,我真气一运就能冲开……杨逸霄想着,却蓦然脸色一变:我的真气呢?我的真气哪去了?

“小女娃,乖乖告诉爷爷,你弟弟呢?”杨逸霄回过神来,就瞧见数个男子踏在剑上,冲着不知何时跑了出去的杨绡问道。另一边林中悄然出现了十来个和尚,闭目顺眉,双手合十,喃喃念着什么。

杨逸霄清楚地看到杨绡双股战战,却仍是极为倔强地道:“不知道!”

为首老道皱了皱眉,对着身侧的中年道士说道:“把她带回去。”又高声喝道:“孽王子一定还在附近!大家分头找!”

杨绡故作镇定,大声笑道:“本宫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一出大业城,本宫和弟弟便分开跑啦!你们这些为虎作伥的臭牛鼻子,被本宫和弟弟骗得团团转,尚不自知,羞也不羞?”她不过十三四岁,却自称本宫,架势摆了个十足,瞧来颇为好笑,杨逸霄却觉喉头哽住了,想叫,叫不出声,想动,动弹不得。

那老道和颜悦色地道:“小女娃,你当老道的神识是摆设不成?直到方才你俩都还在一处,只是刚刚你弟弟的气息忽然消失罢了……撒谎可不是乖孩子,乖乖告诉爷爷,你弟弟在哪?”

杨绡骄傲地挺直了腰杆,朗声道:“就凭你也敢自称本宫的爷爷?臭牛鼻子你记好了!本宫的爷爷是先帝!你既然自认是本宫爷爷,莫非你想当你主子的爹不成?”

老道缩了缩头,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那群和尚早走了出来,俱都双手合十,静静地同他们对峙。为首一个穿着大红袈裟的和尚乐呵呵地道:“阎道兄,别来无恙?”

那老道皱紧了眉头:“定光大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定光大师微笑着双手合十,道:“道兄为什么在这里,和尚也为什么在这里。”

老道哼了一声,道:“我在这里是捉拿造反的房陵王子嗣,难不成定光大师一介出家之人,对这种俗事也有兴趣?”

定光大师口选佛号,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他们不过是两个小娃,父辈冤仇为何要牵扯到他们身上?”

老道哼道:“皇帝想要见到他们俩,定光大师何苦为难我一个跑腿的?”

定光大师似笑非笑道:“若果龙虎山‘阎罗王’阎锋厄也只不过是个跑腿的,中原正道的力量也太强了些。明人不说暗话,不过两个小娃,阎道兄和必苦苦相逼?老衲与房陵王私交不错,阎道兄便给老衲一个面子如何?”

阎锋厄还未说话,那中年道士忽地狂喝一声,御剑飞身而下,探爪向杨绡抓去。

定光大师似轻蔑似叹息地闷哼一声,一手结印,一手拍出。杨逸霄只见金光一闪,一只凭空现出的金色手掌向着中年道士似缓实疾地按了过去!

中年道士面色陡变,咬了咬牙,去势不改,仍是向着杨绡抓去。

“啪!”阎锋厄闪身上前,接下了这一掌,身形剧晃,面上泛起一阵潮红。又听见杨绡惊怒大叫,已被那中年道士捉住。

中年道士毫不犹豫地御剑而起,向北边急急飞去。杨绡只来得及最后向着杨逸霄瞥了一眼,便已远去。杨逸霄悲怒已极,想叫,却丝毫叫不出声。

阎锋厄收掌负手而立,正要说什么,忽地瞳孔一缩,瞧着天边飞来的一道青色剑光,冷冷道:“也罢,今日便卖你一个面子!我们走!”说着竟当真带着一帮道士御剑追着那中年道士去了。

定光大师也不追赶,叹息一声,回头道:“苏道兄,你来晚了。”

那青色剑光降了下来,赫然便是苏元朗。他面色黑得像能滴出墨来,怔怔地瞧着阎锋厄等人离去的方向,双拳紧握。

杨逸霄奋力想感觉到自己的真气,终于周身一阵剧痛,低吟一声,醒了过来。

“原来是梦……”他看着无比熟悉的屋顶房梁,认出这正是自己的房间。苦笑一声,自己是第几次做这个梦了?可为什么每次做梦都意识不到自己身在梦中?

他想坐起身来,却惊觉自己丝毫无法指挥四肢动作,连扭头也无法做到,只得看着头顶的屋顶房梁,一时间竟有如身陷最深的梦魇。

“……嗯。”他忽地听到一声轻轻的呢喃。紧接着眼前出现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

杨逸霄艰难地张口,道:“囡……囡囡?”

这小女孩子正是熊囡。只见她小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怎么,兴奋的目光来来回回,瞧得杨逸霄都有些不好意思,这才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不过片刻,便有一人急急跑入,紧接着便听到苏元朗那浑厚沧桑的嗓音:“逸儿,你醒了?”

“师父……”杨逸霄费力地眨了眨眼,问道,“我?”

苏元朗扶了扶他的头,让他得以瞧见自己,沉声道:“你睡了半个月了。感觉如何?”

杨逸霄道:“感觉?……什么感觉?”

苏元朗解释道:“孔轩以他毕生修为封了你的十二经脉……你现在试试还能调用多少真气?”

犹如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杨逸霄心神大震,忽然想起来发生什么了!

苏元朗见他目现惊恐之色,自己搭在他脉上的手指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颤动,不由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逸儿你放心,师父一定能治好你。”

杨逸霄颤声道:“师父……怎么回事?”

苏元朗道:“人体经脉俱有五行,这个你知道吧?”见他眨了眨眼,续道,“十二经脉中,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属金,足阙阴肝经、足少阳胆经属木……而你的这些经脉,都被孔轩的相克真气封住了。”

杨逸霄目现绝望之色,纠正道:“不是真气……是真元。孔轩一定是用了嫁衣大法之类的法诀,把他的真元种在了我的经脉里!”

苏元朗避开了他的视线,道:“总归会有解决的法子,你也不用太过惊慌。师父保证,十五天,不,十天之内,师父一定帮你想出个法子来!”

杨逸霄苦笑一声,什么也没有说。脑中回荡的尽是孔轩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辈子没法动用真气,只能僵卧床上当一个废人,这惩罚如何?”

“……嘿嘿,不过若是你肯学妖法那便另当别论……只是……茅山……容不容……你呢……”

他闭起了双目,问道:“师父,那妖孽如何了?”

苏元朗微一犹豫,道:“既然他将真元给了你,那便当然是活不成了。”忽地想起一事,击掌道,“是了!那妖孽身上有着一册秘籍,唤作什么《五气玉成》。应当是那妖孽的功法!现在这本秘籍在你掌门师伯手上,相信他应当能从这书中得到破解之法!”

见他说得笃定,杨逸霄勉强笑道:“嗯,应该吧。”试着扭头,仍是无力办到,只得出口求助:“师父,帮我把头摆正好么?我有些累……想再睡一觉。”

苏元朗应道:“好、好。”时值盛夏,杨逸霄身上改了条薄薄的毯子,倒也并无着凉之虞。苏元朗又嘱咐道:“有什么事就喊熊囡,这半个月来一直是她在照顾你。”

杨逸霄闭着双眼,好似依然睡着,只在鼻间哼了两声以示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