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逸霄忍痛抬眼一望。只见来人眉清目朗,小耳宽额,两撇八字胡显是精心修过,清奇俊逸。右手卡在他脖子上;左臂高举,一道彩烟缭绕其上。
那人冷哼一声:“瞧什么瞧!”五指一紧,杨逸霄便觉五道强沛已极的真气强灌入体内,所过之处一片狼藉,经脉尽数淤堵。不由痛哼一声,有气无力地垂下了头。
苏元朗猛咳出一团淤血,哑声道:“强修五行,你想必是孔雀妖人的师门长辈了?”那人也不否认,直言道:“我叫孔轩。犬子不才,为青霞牛鼻子所困。”杨逸霄“哦”了一声,冷笑道:“原来孔雀妖人是阁下的犬子。”
孔轩也不理会他,双目怒火灼灼,瞪着苏元朗,逼问道:“老牛鼻子,为何扣住小儿?”苏元朗正要答话,杨逸霄却笑问道:“孔老妖,淬血魔婴现下修到什么程度了?”
孔轩心里咯噔一声,心道若是儿子说出了淬血魔婴的秘密,那便是与整个魔门为敌。当下强抑心神,冷声道:“老子和你师父说话,你一个小辈插什么嘴?”
杨逸霄笑道:“五月五,是端午……”苏元朗听得大惑不解,孔轩却心头剧跳,干笑道:“你这小子,莫不是糊涂了?现下是七月,哪来的五月五?莫不是馋粽子了?”
杨逸霄暗叹魔门对妖族封堵真是彻底,竟连孔轩也丝毫不知淬血魔婴早已暴露。口中却是大笑出声:“怎么我一提到这童谣,你便连我爱吃什么也来关心了?莫不是巴结我?哎哟,这童谣里有什么秘密?这可得好好参详参详。若是我得窥其中奥意,还怕什么蜀山凌道长呀,龙虎张天师啊,青城余掌门啦什么的不给我买粽子吃么?”
孔轩强修五行,魔门功法本就对心性淬炼不足,好言好语了这大半天,终于按捺不住,喝道:“小贼住口!”右手一抛,如扔破麻袋子一般将杨逸霄抛到空中。
绚光怒绽,一式“彩贝潮”向杨逸霄当头罩去。杨逸霄只觉数道莫可抵御的强沛气浪接踵攻来。喉头一甜,仰天喷出一口鲜血。气浪又接二连三地扫在他身上,直将他劈出二丈有余,跌在了苏元朗身边。苏元朗也吃三道气浪扫中,又是痛哼一声。
耳边只听孔轩大笑道:“小贼,教你一个乖。实力不济,便少在老子面前猖狂!”
苏元朗勉力撑起伤重之躯,双目炯炯,逼视孔轩,沉声道:“你想怎样?”
孔轩竟没的有些心虚,定了定神,笑道:“我想怎样?你关了我孩儿近十个月,还问我想怎样?好,你也没虐待我儿,总是要承情饶你一命。我只要废你任督二脉,吸了元婴,再把这小贼抓去十个月便是。”
杨逸霄勉力笑道:“抓你家道爷?那要看你孔老妖有没有这个本事!”孔轩目不斜视,讥道:“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德行。”
杨逸霄针锋相对:“你一心掳我回去,不过因为我知晓了淬血魔婴之密,想要灭口罢了,是也不是?”孔轩道:“你却也不笨,只是有些没心肝。正道中人不是尊师重道么?现下说出秘密,岂不是逼我杀你师父灭口?”
杨逸霄笑道:“也是……那我便不说了。孔老妖,反正我命不久长,便容我和师父告个别,如何?”孔轩冷笑道:“缓兵之计么?”杨逸霄大笑出声:“我若要缓兵,何须使此等拙劣手段?你没有要回孔雀妖人,莫非掳我回去承你衣钵?”
孔轩喝道:“闲话少说!牛鼻子,我孩儿现在何处?”苏元朗也不隐瞒,道:“掌门提他去已有二月。你若够胆,闯上上清宫找他当面要,想来也非难事。”孔轩冷冷道:“莫说上清宫,便是瑶池,老子也能走个来回!横竖有你这老牛鼻子在手。老牛鼻子,想不想看看你们师兄弟情谊几何呀?”
忽听半空哧哧破空之声。杨逸霄闻声双目一亮,笑道:“有趣有趣。孔老妖,现下上清宫可是当真快空了。你去走个来回想必轻松无比。但还要有命去才行是不?现下我师伯师叔估计赶来大半啦……”孔轩心思电转,蓦然化作孔雀本身。探爪而出,气旋急转,将苏元朗与杨逸霄吸到手中,封了经脉。向南疾掠。
孔轩皱眉自语道:“老子潜伏茅山已有数月,怎么今日一出手便被发觉?”杨逸霄虽陷敌手,毫不慌张,笑道:“方才确是缓兵,你当上清门下弟子如此蠢笨,便会与你硬拼么?自然有传讯之法。莫说这个,茅山禁制重重,你一出魔门真元,哪个不知?”
那破空之声来得甚急,只听一个雄浑的声音叫道:“何方妖孽胆敢擅闯上清!”
孔轩毫不示弱,聚气叫道:“便是老子这个妖孽,你待怎样?”那边当即叫道:“原来是‘烟华鹏’孔道友。不知道友有何误会,暂先放下本门弟子,一起商议如何?”双方皆知这不过是场面话,四道厉芒疾追而来。
孔雀妖人飞行术便是一绝,更毋论孔轩,带了两人,仍是疾如闪电。但上清御剑术本是一绝,此刻蜀山派方甫建立,其名不著,天下人眼里御剑便是上清第一。这自也非浪得虚名。四道光华穷追不舍,距离竟是渐渐拉近。飞剑擅长直线飞行,若是出了山群,便是白地,孔轩又能到哪里藏身?自然只得在茅山中绕行。
苏元朗勉力聚气,奈何方才二人切磋,只是略封真元,此刻孔轩却下手极重,若无几个时辰万万冲不得开。此刻气机涣散,四肢酸软,经脉损毁,疼痛入骨,连话都说不出来,又哪里能挣扎得一丝一毫?若是自己全盛时期,赢下孔轩本也不难。无奈忽遭偷袭,此刻受制于人,只得徒呼奈何。
如此追逐一个时辰,孔轩不禁焦躁起来,如此要到何时才能脱身?正自苦思,呼吸一窒,面前山峦一株参天大树后陡然现出一人,一柄气剑疾劈而下!孔轩眼前深浅乱闪,猝不及防,狼狈不堪地侧身躲过,骂道:“老牛鼻子!平常说的比唱的好听,现下居然罔故同门之谊,玉石俱焚么?”那人昂然道:“贫道自有分寸,不劳你这寡廉鲜耻的妖魔操心!”扬手又是一剑。
杨逸霄笑道:“陆师伯!攻他右肋!”那人一愣,不及多想,气剑狂飙而至,正对孔轩右肋。孔轩右翅急向下挡架,气浪轰击,爆出万道彩光。孔轩闷哼一声,被打得向左飘飞,那人穷追不舍。杨逸霄不住地叫道:“左腿!胸口!后背!左翼……”来人一一遵从,竟出奇效,十招一过,孔轩已尽处下风。两人且斗且行,只见两边山崖逼得甚紧,两人气浪相激,碎石乱迸。
杨逸霄方得绝世剑意,若得以仔细参详,剑法足以傲视当世。此刻泄出一星半点,虽然攻出各招之间尚有生涩,未有极速之效,但也非等闲,此刻上清中剑法能胜过他的已是寥寥无几。来的这人名叫陆元辽,一心苦修真元,一身道行威震当世。剑法却非其强项,一得杨逸霄指点,立时事半功倍。
孔轩怒道:“小贼,住口!”杨逸霄笑道:“偏不住!”孔轩怒道:“老子宰了你!”杨逸霄笑道:“宰吧宰吧,宰完了你便成蜂窝啦。”孔轩无计可施,暴跳如雷,后方又是几个老道追来。
几名老道喝道:“孔轩老妖!放下我苏师弟,饶你不死!”杨逸霄笑道:“师伯,我呢?”
众老道面色一红,此次众弟子被迫回撤茅山,杨逸霄又成了众所周知的“魔头”。他们表面不说什么,对杨逸霄总颇有些怨怼,是以才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他。心中却是暗道你小子真是不分轻重缓急,这当口还有心思说笑。孔轩左爪将苏元朗往前一送,陆元辽急变剑路。杨逸霄喝道:“后背!右翼!左肋……”
孔轩却毫不惧怕,把心一横,将苏元朗往面前丢去。陆元辽大惊失色,此刻苏元朗经脉被封,若是任由他落下,还不摔成肉饼?慌忙俯身下冲。孔轩看也不看,急展双翼。后方一名老道堪堪冲到,拂尘自上而下疾劈,咻咻之声大作。
孔轩全速前冲,却被这一拂硬生生朝下拍去。下方陆元辽接住苏元朗,向上一道气剑劈出。孔轩翎毛直炸,狭窄山崖之间却是避无可避,左翼登时被削下一截。他向来自恃双翼,御风术早已忘却大半,此刻痛吼一声,向下坠落。
众人又是一惊,但见孔轩在双崖间磕磕绊绊地跌了下去,惨呼不绝。杨逸霄也是痛叫出声。陆元辽与那老道心神意乱,收势不及,只得略略偏开一些,拂尘与气剑堪堪错开。两人俱是全力而发,两道狂猛气浪劈在崖上,轰然炸开。双壁落石如雨,直向下砸去。陆元辽凌空立在下方,眼见要被活埋,急忙向一边避让开去,心中一凛,脱口道:“糟了……”
孔轩与杨逸霄已然看不清,惨呼却仍在山崖间回荡。碎石便就这般倾泻下去,势必将两人埋骨谷中!
使拂尘的老道深深看了一眼,叹道:“无法了,走吧……先救苏师弟。唉,可惜了逸儿这孩子……”再看苏元朗,此刻喉中“赫赫”作响,双目尽赤,尽是狂乱、悲痛、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