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帝京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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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城头变幻大王旗(中)

赵方紧接着道:“陛下……敢问,蜀山派的二位门人在何处?”

皇帝还未反应,陈元通已应道:“赵师侄,他二人被张道兄制住,此刻已移交刑部……”

赵方道:“他俩并非魔门中人,我便赧颜向陛下讨个人情,放了他俩如何?”

皇帝一脸为难,看向张启宗。张启宗则丝毫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何况他已探出蜀山派底细,一想起二十年前岐晖的惊天一战……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也不敢觊觎穆逢春的神剑,而只附和道:“他们不过受了魔头的蒙蔽,并未作恶,放了吧。”

刘庆孚心有不甘,却不便反驳“盟友”,只得缄口不言。刑部尚书卫玄应了声,向着另一艘金舫喊了几句,不一会儿便见两道剑光冲天而起,落在赵方身后。

穆逢春又想开口,被柳飞鹰一把拽住,摇了摇头。

赵方作揖道:“多谢陛下。茅山就此告辞。”传音陈元通道:“师伯,把囡囡带回来。”见他微微点头,便转身欲去。

沈桓钧微一踌躇,还是凑到赵方身前,却欲言又止。赵方做了个手势,低声传音道:“等离开这儿再说。”说着领着一帮人下船去也。

陈元通亦走到皇帝身前,一揖道:“告辞。”皇帝欲言又止,眼睁睁地瞧着他飞身到另一艘金舫上,进了杨逸霄先前住的房间,出来的时候臂弯里竟多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群臣面面相觑。刘庆孚冷笑道:“魔头装成出家人也不六根清净,可笑我们竟到此时方才发现他的狼子野心!”一语引来无数附和阿谀之声,一时让他得意忘形,顾盼自雄。

永湘子木着张脸,结了一个手印,不动声色地隐去身形,悄悄走到一边。

沈桓钧边走边低声道:“赵师兄,我们便就这般回茅山?”与此同时,穆逢春与柳飞鹰也凑了过来,眼巴巴地瞧着他。

赵方脚下不停,叹道:“没办法,天下将乱,茅山只得独善其身。”

“那……”沈桓钧面现忸怩之色。他毕生志愿便是入朝为官,兼济天下。之前拜入茅山本已断了念头。但梦想就是梦想,到得长安,又一路随护涿郡这几日,他的志愿又开始蠢蠢欲动。如今因为赵方一声令下便要回转茅山,实在有些不甘心。

赵方早知他想说什么,微微一笑,扯过他来,往他袖中塞了一枚物事。陈元通将将赶上,见状目中闪过一丝震惊,低声道:“赵师侄,这合适么?”

赵方笑了笑,道:“师叔,放心吧。”陈元通默默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沈桓钧只觉那物事似又是一枚玉符,粗粗糙糙的,触手生寒,心中没来由涌起一股凛然敬畏之意。耳边只听得赵方传音说道:“经营多年,一朝便要全盘放弃,我心里也不大好受……这枚令牌给你,拿着去找余师伯,就跟他说‘酒道在醉’,他自会明白。”

沈桓钧则感激地看着他,道:“赵师兄……”

赵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继续传音道:“不用谢我……我也不知道这般做是对是错,你杨师兄会不会怪我。”

沈桓钧如梦初醒,急声问道:“杨师兄他,他果然……”这个问题在场众人俱是极为关心,无不凝神细听。

赵方又止住了他的问话,面上泛起一阵戾气,声音无比精确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边:“这也是我要提醒你们的。张启宗才是真正的魔门中人,张冠杰也是。恐怕日后皇帝身边魔门中人不会少,你们和他们打交道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话音未落,茅山众人已发出一阵压抑到了极点的惊呼。

陈元通一击掌,恍然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总感觉有些不对头……这般说法虽是匪夷所思,细细想来却是唯一可能!”说着转向穆柳二人,“你们如果还想留在长安……”

柳飞鹰不屑道:“这等藏污纳垢之地,唯一的妙人杨兄又走了,留着作甚?我二人这便去四下斩妖除魔,等杨兄洗刷污名,再为他贺!”

沈桓钧震惊不已,未曾想这皇帝身旁日后竟是个群魔乱舞的腌臜去处!他低声怒道:“明知如此,难道你便这么走了?日后可能心安?”

赵方也沉声怒道:“不走能怎么样?告诉他们我还不知道你们是魔头,所以请别对付我?少天真了!他们亲口在杨师弟面前承认自己的魔门身份,莫非还会相信我们不知道?倘若我仍留在他们势力之内,明日便可能横尸街头!事后往魔门身上一推便万事大吉,我还年轻,还有很多好酒没喝过,还没活腻!”

沈桓钧大生怯意:“那,那我……”

赵方微嘲望向他:“我一直以为,儒生都是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志士。”

沈桓钧面色涨红,抗声道:“我自然是!只是……只是……”

赵方笑道:“只是怕死得毫无意义,是不是?”见沈桓钧尴尬得说不出话,又笑道,“放心吧……他们绝想不到我所培植的茅山势力只需一枚令牌便可催动,你的修为也……稍显稚嫩,不一定会对你如何。嗯,倒是要帮你一把。”

说着忽地一把将沈桓钧推开,口中高声骂道:“原以为你是他引进门来的,好歹会顾念几分旧情,未曾想竟是一个趋炎附势、落井下石的小人!师弟和师叔真是瞎了眼了!既然要学王师伯那作派,便由得你!日后你虽是茅山弟子,却莫要来和我攀交情!”

茅山众弟子不明所以,一片哗然。这下就连金舫上的皇帝也注意到了这边,只是他们已走出颇远,听不清楚,回头问道:“张爱卿,他们说什么?”

张启宗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没什么紧要的,不过内讧罢了。”

沈桓钧踉踉跄跄地跌出数尺,一屁股坐倒在地,先是一头雾水,待听得“王师伯那作派”六字,这才恍然大悟,耳边又听得陈元通低声传音笑道:“沈师弟,听着我的话,复述一遍。”当下听着陈元通的传音,磕磕巴巴地道:“我、我又没说错!你说杨、杨师兄不是魔头也无甚凭据,眼下茅、茅山因他蒙冤,自、自然应该先把、把他抓回朝廷,戴罪立、立功!”

陈元通阴沉着一张脸,道:“他是与不是,回去之后掌门自有定论!哼,你既然舍不得回去,便留在这儿吧!”说着啐了一口,拂袖而去。

茅山众弟子听不见后来他们的传音说话,见得三人演得如此逼真,无不面现鄙夷之色,绕着沈桓钧,紧紧跟上了赵方。沈桓钧闭着眼睛不敢看他们,明知这一切不过是做戏给张启宗等人看,心中仍然极是难过。

穆逢春问柳飞鹰道:“师弟,你觉得杨兄这沈师弟如何?”

柳飞鹰道:“赵兄方才所言的真假在五五之数。这师弟看似心怀天下,是个圣人,事实上……先问自己去留,再问杨兄正邪,已足够说明他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他故意没有使用传音入密的手段,好让沈桓钧、张启宗听见。

穆逢春回望一眼,道:“那他那般表现……”

柳飞鹰微嘲笑道:“大概是自己的画皮被赵兄一语道穿,有些难受罢了。”

沈桓钧身躯一震,心道:“不是的,不是的……”幽幽一叹,还是起身往回走去。张启宗嘴角笑意则更是得意。

众人走出不过数里,忽听一个声音道:“陈兄,等一等!”

陈元通霍然转身,见身后空无一人,不由疑惑道:“何人和陈某开此玩笑?”

光影一闪,两人硬生生从空气中挤了出来,一人木脸长髯,正是永湘子;另一人也是面无表情,却年轻得多,不过弱冠之年,身上气势却已极为骇人。二人也不御剑,便这般向着他们疾奔过来。

陈元通疑惑道:“永湘子道兄,你怎么也来了?”赵方则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想起那少年这两天竟一直木着张脸泯然众人,低调得紧,未曾想竟和永湘子有着瓜葛。

永湘子解释道:“你们都走了,留我一个人和那些魔头放对?”虽是在开玩笑,话语中仍是无喜无悲,竟形成了一种极为奇异的喜感。

两句话间,他俩已齐齐奔到,双双霍地就地站住,直愣愣的好像一根木桩一般,竟连衣裳也没有飘动一丝。茅山众弟子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极为辛苦。

永湘子毫无自觉地拍着身侧那少年的肩膀,道:“这是我徒弟,昌汶子。徒弟,来见过几位。”

昌汶子作了一揖,却仍是木着张脸,不言不语。

陈元通笑道:“介绍道号便成了。任谁也瞧得出他是你徒弟。嗯,‘长闷子’这名字挺贴切的。”茅山众人终于没有忍住,爆发出一阵震天大笑。

永湘子木着张脸,也瞧不出有没有发怒,只简单地瞧着穆柳二人,道:“我这徒弟也该到尘世里历练一番了。如蒙不弃,不如便让他与二位歧道长的高徒一道,如何?”

柳飞鹰忙深深一揖,道:“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