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帝京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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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万般辛苦好冤枉(下)

杨逸霄心知有诈,欲打手势让他站住。却只觉双臂酥麻,竟连一丝一毫也无法抬起。

张思旗拨开芦苇,冲着他笑道:“杨兄……”话未说尽,他便愕然瞧见杨逸霄面上自嘲的笑意,紧接着念力微微一动,霍然抬头看向前方,面上尽是惊怒之色!

张冠杰修为比龙虎五旗略高,是以他能感应到张思旗时,张思旗却不能感应到他。他早存疑心,潜伏一边,孰料张思旗竟果真早已发现了杨逸霄的藏身之地?大喜之下早顾不得隐匿行踪,腾空飞起,向着这边疾掠而来。

张思旗怒喝道:“你们诳我!”说着将杨逸霄推入水中,叫道:“杨兄,快走!”

张思棋显得比他还要愤怒:“二哥,你当真要帮着一个外人么?”张思颀叫道:“二哥,把他制住,我们便既往不咎,日后还是好兄弟!”

只有张冠杰心中雪亮,料定杨逸霄早已无法反抗,阴恻恻地道:“老二,乖乖束手就擒,随我回山领罚。师兄还可以替你说几句好话,莫要为了一个外人伤了同门和气。”就这几句话工夫,五人已冲至杨逸霄身前,倒只有张冠杰胸有成竹,大摇大摆地晃到了杨逸霄身前,笑道:“杨天师,别来无恙?”

杨逸霄微微苦笑,闭目待死。

张思旗拦在杨逸霄身前,戟指怒喝:“我早便想说了!你们一个个满口仁义道德……呃!”竟是五人齐齐出手,将他周身经脉瞬间封镇!

张冠杰微笑着走到杨逸霄身前:“杨天师啊杨天师,你究竟施了什么法术,竟让我们老二对你如此死心塌地?”

张思齐终究念着些兄弟情谊,何况他五兄弟向来一体同心,如若张思旗被判判教他几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当下赔笑道:“师兄,二弟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

“一时?”张冠杰挑了挑眉,“四个月也叫一时?”

龙虎四旗汗如雨下,只得唯唯谄笑。

张冠杰面色一缓,笑道:“莫紧张莫紧张。你几人表现我都瞧在眼里,龙虎山毕竟是我们张家的天下,你们几个也算是我表弟,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他面容一肃,“但此人数次阻挠我龙虎山大业,若容下他日后不知会生出多少事端!你们不必替他求情了。”

龙虎四旗无计可施,赔着笑脸,一腔怒火尽数转移到杨逸霄身上,张思颀狠声道:“师兄,那便在这剐了他?”

张冠杰故作诧然道:“剐?剐了谁?”

龙虎四旗呼吸一窒,心中腾起一股森冷惧意,嘴朝着杨逸霄微微一努。

张冠杰古怪地笑道:“为何要剐了本朝天师?”

张思琪问道:“你方才不是说……”

张冠杰不耐烦地打断道:“我方才是说‘重伤之人,亡命而奔。自己活活累死了,与我们何干?’但是他现下可没有累死……”说着重重一脚踢在杨逸霄侧肋,痛入骨髓,杨逸霄忍痛闭目不语。张冠杰阴冷笑道:“虽然就和一条死狗也差不了多少,但好歹还活着不是?所以我们当然得带他回去见师父。”

龙虎四旗的心如堕冰湖:若是杨逸霄见到张启宗,说出张思旗的事……张冠杰说要保自己几人的话不知还能作数不?

蓦地听到半空传来一阵大笑:“哈哈哈,冠杰深知我心!”龙虎四旗抬头一瞧,竟骇然发现张启宗已然到了!

张冠杰也有些讶异,问道:“师父……?”张启宗伸手一压,他顿时噤若寒蝉。

张启宗笑道:“为师知道你要问什么。那条黄狗已然伏诛。皇帝皇后俱皆平安,剩下的便是陈元通那老杀才的事儿了。”他阴阴一笑,右手一翻,亮出手心里一套小小的编钟:“那条黄狗临死也想不到,他听到的声音不过是这‘阴阳寒山钟’拟出的声音罢了!唉,也怪这些妖孽忒也愚蠢。既是潜伏朝中,又怎可能不换声音相貌?”

杨逸霄虽如枯木一般动弹不得,周身经脉更已寸寸断裂,双耳却还健在。闻言心中一凛:阴阳寒山钟!传说这钟脱胎自太古清冷九钟。清冷九钟可将四周声响凝结于钟上所结玄冰之中,将冰化开之时种种声响又原样放出。

而这清冷九钟被商汤重锻为一套编钟之后,更是可以藉由某种特殊的敲击节奏将钟霜里凝结的人声自由组合成那人从未说过的字句,真伪难辨。钟里更是有着阴阳两气流转不休,是名阴阳寒山钟。但这钟不过见于传说,未曾想竟确有其物,此刻更是在自己的面前!

心神大震之下只听张冠杰笑道:“妖孽若是不蠢,那还叫妖孽么?师父不过略施小计,便不费吹灰之力地骗取了那帮妖孽充当马前卒。唉……摊上这么个徒有一身蛮力的莽夫妖王,妖孽们此次有难了。”二人相对大笑。

张启宗好不容易才歇住得意的笑声,喘息道:“杨广也是有杨素和独孤皇后襄助,得了我们魔门的支持,这才登上太子之位,那时天师尚在,尚且得此结果。如今皇后是我们的人,天师也即将是我们的人,天下还逃得出我们魔门的掌控么?”

杨逸霄心神剧震:“魔门!你居然是魔门!”龙虎四旗亦是目瞪口呆地瞧着二人,骇异难言,低下了头,大气也不敢出。

张启宗似笑非笑地瞧着他道:“哦?久闻杨天师智计百出,竟到了此时才知道我师徒二人的身份么?”

杨逸霄苦笑道:“谁会将一个道门耋老和魔门弟子联系在一处?”

张启宗得意地怪笑起来:“不错不错!这也怪不得你!”

杨逸霄迅速冷静了下来,心知自己今日绝无幸理,索性放松了下来,懒懒笑道:“张老魔头,能不能让晚辈做个明白鬼?”

张启宗嘎嘎怪笑道:“我可不会说什么,不过你若是猜中了,那是你的事。”

杨逸霄皱眉道:“那好,我猜猜,你听着。萧皇后是你们魔门的人,但是妖族并不知道此事。这次刺杀皇帝你本来存着一箭双雕的心思,一来削弱妖族,二来使中原大乱,是不是?”

张启宗微微一笑,也不说话。杨逸霄瞟了他一眼,自顾自说了下去:“但你太过低估我师叔了,被他拉着远远缀着我们的金舫连续三日,嘿嘿,喝江风的滋味想必不大好受吧?”

张启宗目中闪过一道奇怪的光芒,自嘲道:“确实不怎么好受……尤其想着你们都舒舒服服地在船舱里头享乐的时候。”

杨逸霄说道:“你先前回魔门密聊的时候,便用这阴阳寒山钟发出我的声音与魔门某人对话,或许是有意或许是无意——但以你的小心应当是整个过程都在用我的声音,为了确保恶犬妖人听见,你也必然做了一些措施……这些措施我便不猜了。”

张启宗笑道:“你本来便猜不着。”

杨逸霄冷笑道:“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套法子,总之是这么个结果罢了。”定了定神,继续说:“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了,无论我在处事中有没有作出一点看似能和魔门勾结的行动,你们只要胡搅蛮缠,先让杨广产生怀疑便是。”

张冠杰笑道:“你这条朝廷的好狗,居然也敢直呼杨广名讳?”

杨逸霄目中闪过一丝不甘,也不理他:“然后便是寻个由头让萧皇后出船舱……这次正好是皇帝沉迷刺客女色,萧皇后借机发作。若非如此,你们打算如何让萧皇后顺理成章地走出船舱?”

张启宗笑道:“船舱里血流成河,方才是外有强虏,事急从权。如今危机既解,堂堂一代国母自然不宜久待。”

杨逸霄微讽一笑:“有些牵强……不过也还凑合。那恶犬妖人想必是事先被你打晕,以袖里乾坤一类的神通收起,然后不知用了什么情况给了萧皇后,萧皇后走出船舱后故意放出的吧?”

张启宗显出极感兴趣的神态来:“哦?何以见得?”

杨逸霄笑道:“今日死的妖族不是被浪拍死便是被石头砸死。有几个是像恶犬妖人那般浑身刀伤的?这点是你疏忽了。”

张冠杰故作恍然大悟状,作揖道:“多谢天师指点!”

杨逸霄笑道:“指点谈不上,若有心给我磕上几个头便成。”张冠杰正欲发怒,被张启宗一把拉住,低笑道:“何必与将死之人一般见识?”

杨逸霄叹了口气:“是啊,横竖我也快死了……张老魔头,小爷是怎么死的?”

张启宗叹道:“杨天师私通魔门,畏罪潜逃,为我龙虎山弟子发现。困兽犹斗之下竟暴起伤人,杀了我龙虎五旗……”龙虎四旗心中一突,却听得张启宗续道,“……中的二旗,实是丧心病狂之至。好在在奸恶的魔头也终有恶贯满盈之时,力敌不支之下横剑自刎,不失为一代枭雄。”

张冠杰口中啧啧有声,摇头叹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至于你们五个……”张启宗低眼瞟了龙虎四旗一眼,将四枚白色丹丸丢在了地上:“吃下去,保一命。”

龙虎四旗听得“保命”二字,哪顾得那么多,纷纷抢抓了一颗丹丸,和着淤泥败草吞了下去。杨逸霄余光瞥见那白色丹丸,脑中蓦然想到一物,失声道:“大漠食心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