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帝京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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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狡兔既亡狗烹乎(上)

妖王打得憋屈,很憋屈。

因为杨逸霄想错了。妖王并不是不想出全力,而是没法出。

明明只要自己释放出内丹就能横扫面前二人,将皇帝连同这数百修真尽数抹杀,但是偏偏不能。

因为当年初出茅庐的永湘子找他决斗的时候,他因为轻敌,竟给永湘子用抱朴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伤到了本命妖元。从那以后,他要释放内丹就多了许多限制。

妖元受损,内丹极易溃散。故吐出体外之后必得耗费约摸三息左右稳定内丹。听着不长,但足够陈元通与张启宗二人在他身上划开百十道口子。

而内丹没有完好的妖元收敛,妖气无法控制地外泄,是以每次放出内丹都意味着修为大损。不到万不得已,妖王绝不肯释放内丹。

若非因为妖族此刻寄人篱下,老子才不来趟这浑水。妖王心中暗恨。

眼见得永湘子御剑飞来,情知再不释放内丹,今日便是脱身也悬。妖王狂吼一声,奋起周身妖力,不顾经脉断损,将陈元通、永湘子与张启宗双双逼出数丈!

四人齐齐喷出一口鲜血。妖王喷出的鲜血中,一团血红色的光华陡然大方,一时间天地皆赤。众人只觉强横无匹的妖气狂飙也似地横扫开来,沈桓钧、张冠杰、赵方三人齐齐色变,周身数个穴道标出数道血箭!

涿郡守军皆是普通兵士,更是不堪。妖王原型为猛狮,妖气中猛兽天生的煞气与威势放大到淋漓尽致。众守军只觉自己正孤身一人面对着一个狮群!竟有数百人失声惨叫,丢下兵器,双手在眼前脸上乱抓,生生将眼珠子也抠了出来!

好在妖气不过肆虐一瞬。这威势固然惊人,无疑更表示了修为耗损之巨。妖王慌忙变大身体,用身子护住了妖丹,全力稳定。

一息。永湘子凌空踏剑,手指飞舞。陈元通与张启宗奋力稳住身形,两人四脚如落雷般踏在渭水上,溅起冲天水浪,借着反震之力硬生生止住去势,倒弹而回。

二息。永湘子踏步御风,硬生生后退一丈,飞剑光华大盛。陈张二人亦手掐剑诀,长剑离手,剑光狂放。

三息。三柄飞剑齐齐激射,在妖王硕大的身体上直没至柄!

三道属性迥异却同样正气凛然的真气在妖王体内肆虐开来。伤口血如泉涌,口中鲜血狂喷。妖王双目尽赤,身形剧缩,江水还未来得及向四周泛滥狂啸便又嘶吼倒灌。

只听他狂吼一声,摊开双手,露出了那枚血红色的内丹。三人各自召回飞剑,凝神紧张戒备,周身真气尽收体内,丝毫没有外泄。

妖王这等级数的妖族高手,一旦释放出内丹,便是仙人怕也不敢大意。

内丹一半凝固,一半不断氤氲着凌厉已极的妖气。妖王大喝一声:“小的们,风紧扯乎!”

随着他话语一落,内丹陡然一亮,众人只觉眼前一片通红,一时间什么也瞧不清了。只听得噗嗤一声轻响,紧接着便是一阵突突声。

永湘子三人自然未受那强光所害。但他们正欲联手进攻,却骇然发现无数道纯净已极、凌厉已极的妖气箭向自己三人集射!

永湘子目中精光一现,枯木般的面孔似乎多了一丝润莹。手引长剑,舞动得密不透风。只闻得当当之声大作,长剑瞬间便已化作齑粉。他却不慌不忙,剑柄脱手,将妖气箭阻了一阻,双手掐诀,喝道:“斗!”身前竟幻化出数柄光剑,轮舞不休。

张启宗则须发狂舞,闷哼一声,左手龙吻右手虎口,竟有一条金龙自“会阴”腾起,缠绕周身,脑后隐隐现出一个怒目狂啸的虎头,硬抗下了身前数不胜数的妖气箭。

陈元通微微一笑,上清身法展到极致,轻飘飘地让过了这一轮集射。

赤光倏敛,众人眼前恍恍惚惚的,却依稀瞧见那些原本在江中影影绰绰的妖孽们尽数不见了。妖王亦是不知所踪。

涿郡守军面面相觑,蓦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欢呼。

众修真瞧着滔滔江水,想着数十个师兄弟尸沉江中,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们平日都在长安养尊处优,甫一和魔门交手便遭遇如此大事,不由有些惊心黯然。沈桓钧骤得解放,叹了口气,竟便在飞剑上睡着了。穆逢春叹了口气,收回飞剑,让沈桓钧轻轻落在了甲板上。

杨逸霄则是“啧”了一声,骂道:“还是让他逃了!”

“杨天师还是别管别人的事了。”一人得意道,杨逸霄闻言望去,竟瞧见刘庆孚那张过于得意而有些扭曲的面孔,“方才你贪生怕死,想让那什么妖王刺杀陛下的事我们都瞧见了。你先想想自己的死法吧?瞧在同朝为官的份上,我可以帮你说说情,落个痛快。”

杨逸霄淡笑道:“哦?那真是多谢刘大公公了。”刘庆孚面色一变,似是没料到在这等情况下杨逸霄还敢嘴硬,不由勃然大怒:“小贼,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第一。”杨逸霄认真地瞧着刘庆孚,笑道,“谁告诉你我死到临头的?”

刘庆孚呼吸一窒,却是暗自好笑:“你以私利,竟尔出卖陛下,还不乖乖认下这死罪?”

杨逸霄悠然笑道:“第二。你怎么就敢确定获死罪的人便一定会死?”自己这个皇族子嗣,当年就该死了。

刘庆孚仰天得意笑道:“你现在周身经脉尽断,还能逃到哪儿去?上清还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救你不成?”

张冠杰长吁一口气,附和笑道:“是极是极!杨兄,你并非张冠杰,既非掌门子嗣又非下任掌门。上清凭什么保你?”他早对杨逸霄怀有杀心,之前被杨逸霄与刀兵婆婆羞辱,兼之亲眼瞧见苏楹与杨逸霄关系甚密,不由杀心更炽。此刻见得杨逸霄死到临头,不由畅快之至,竟连平日最为瞧不起的太监的话也听着极为顺耳。

杨逸霄极为无辜地看着他俩以及赶来的龙虎五旗还有形形色色幸灾乐祸的修真,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就敢确定我经脉尽断?”

张冠杰心中一凛,龙虎开碑手霍然挥出!

柳飞鹰、穆逢春齐声怒喝。而杨逸霄则出乎意料、无比狼狈地侧滚闪开。

刘庆孚一愣,哈哈笑道:“杨天师好一张利嘴,只可惜手上跟不上了。”

杨逸霄肋部一阵剧痛,咬牙笑道:“刘太监上下两张嘴,手上就更跟不上了!”真气怒绽,顺势劈出一道气刃。刘庆孚猝不及防,加之修为不济,竟被劈中胸口,惨呼飞跌。

陈元通三人此刻正好赶回。张启宗眉头一皱,微怒道:“冠杰,在此何时?”

不等张冠杰解释,陈元通已然抢道:“杨师侄,上次为师如何跟你说的?”

杨逸霄身躯剧震,目中露出震惊之色,死死盯着陈元通。没料到陈元通竟是如此绝决,在此时便已宣布放弃自己!

陈元通双眼闪烁,避开了他的目光,决然道:“来人,把他的真元封住,押送长安听候发落!”上清派弟子面面相觑,踌躇不前。张冠杰微笑道:“陈前辈,晚辈愿意代劳。”说着毫不犹豫地落指如风,将杨逸霄周身经脉死死封住。

杨逸霄只觉几道龙虎真气肆虐体内,疼痛已极,却仍是咬紧牙关露出了一个凄惨的微笑。

他瞧见皇帝走出舱门,冷冷地瞟了自己一眼,便转过头去。不由也是冷冷一笑。然后便被张冠杰用力扳下头,脑袋“砰”的一声重重撞在甲板上。

继而只听皇帝大笑道:“各位辛苦了!涿郡郡丞何在?”

一个长须及腰的中年男子抹去脸上水渍尘土,自岸上摇摇一揖到地,大声道:“微臣黄文举,拜见陛下!”

皇帝大笑道:“黄卿救驾及时,很好很好!刘卿,为他上报宫里,赏黄金千两。一应涿郡守军,死者得银百两,生者得银五十!”

民部尚书樊子盖慌忙自另一条金舫船舱中钻了出来,道:“陛下三思!”

皇帝一震,这才想起为了建东都、修运河、征高句丽,国库早已空虚,此刻正是要开源节流的关头。但瞧见底下军士湿淋淋眼巴巴的模样,不由豪气顿生,叫道:“君无戏言,便这么办!”樊子盖苦着脸唯唯应诺。

黄文举大喜过望:“陛下圣明!”

皇帝转身向着金舫四周疲惫不堪的众修真们笑道:“众位仙家也辛苦了。”

张启宗使了个眼色。张冠杰心领神会,放开杨逸霄,越众而出,行礼道:“陛下承天景命,洪福齐天,些许宵小何足挂齿!”

皇帝瞧了他一眼,随意地“嗯”了一声,道:“众仙家清心寡欲,纯出于道义来为朕保驾护航。朕感铭五内,日后若有机会,定当厚报。”

众修真顿时苦了脸。一句“清心寡欲”便把赏赐都给断绝了。他们瞧着皇帝有些敷衍的笑容,均想道:“定是杨逸霄这事惹得陛下心情极糟!”

皇帝叹了口气,瞧着天上那轮半月,悠悠道:“返程吧。将杨天师带来御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