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昊只觉怒气郁积,抒发不开。只憋得一张老脸红得发紫,猪肝也似。喝道:“少废话,道爷还真不相信你不动手!”银光一闪,也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柄银剑,直朝杨逸霄喉头刺去。
众人惊哗,未曾想他当真不顾身份地出手!杨逸霄身子一沉,仰让开剑锋。
余昊笑道:“不闪不避?不闪不避?”剑锋一立,直劈下去。只是毕竟他为长辈,这两招抢先发招,也不便太过狠辣,只是简单的劈刺。
杨逸霄索性躺到地上,口中惊呼:“好可怕!好可怕!吓得我都从椅子上摔下来了!”右掌使劲,身子从石桌一侧滑了开去。只听哧的一声,石桌已被余昊劈为两半。
杨逸霄哀嚎道:“师伯是想要师侄的命么?”左掌虚影闪处,三道黄光急射余昊下三路,正是三枚铜钱。
余昊回剑一封,将铜钱远远弹开。杨逸霄低喝一声,双足连环弹踢。叫道:“哎哟,师伯,师侄拿钱孝敬您老人家,请放过……”一脚蹬在剑面。余昊将剑一挑,杨逸霄借势向后翻出。这才续道:“……师侄。一点儿小钱,莫要推三阻四的。”
余昊丹田一亮,银芒闪烁,如万千兵戈缓缓移师右臂。剑尖顿时窜起三寸长的剑芒。
此次不同于生死决斗,两人真元大都仍在丹田。否则以余昊修为之高绝,便让剑芒再窜起十余丈也颇有余力。
杨逸霄再也不敢托大。赤剑咻地射出,左手指诀连催。只见赤剑当空急旋,呼呼激响。右手一探,紧握剑柄,剑上也是嗤地窜起寸许长的剑芒。行云流水般挥扫几下,笑道:“还请余师伯手下留情。”
余昊面沉似水,冷冷道:“不敢,还请天师多多指教。”抬手便是一招“巴蛇吐信”。只见银光乱闪,长剑如灵蛇般蜿蜒前行,剑尖乱颤,如蛇信一般四下疾点,竟看不出从什么方位刺来,凌厉已极。
杨逸霄面容一肃,喝道:“紫清剑法!”赤色剑芒瞬间又是一涨,如流霞飞涌,地火乍吐。恍惚间只见一团紫烟乍聚又散。银光黯淡,那柄剑歪歪斜斜地划过杨逸霄身侧,余昊这一招“巴蛇吐信”已然被破了。
这一下看似杨逸霄运剑巧妙,破了余昊的剑招。实则二人修为相去甚远,余昊道境已熟谙“真空”,这一剑似有似无,杳杳冥冥。
春秋有一庖丁,解牛十九载,未尝磨刀而刀若新磨,时人平曰:“技而近乎道矣!”
但技终究难及于道。这一剑引动天道,匿于万象,以杨逸霄这般修为,施展紫清这般仙家剑法竟也要穷尽浑身解数方得破解!这还是紫清原本就是仙家剑法,也有些道境暗合其中,否则焉知杨逸霄不会一招落败?
穷尽整套“紫清剑法”,这才破得余昊一招。但在座各位有此眼力者仅龙虎五旗等寥寥数人。于鑫一类人甚至只空有几斤蛮力。一时间彩声大作,竟大都是冲着杨逸霄去的。
余昊恼怒得几欲发狂,但见长剑自杨逸霄右侧滑过,忙变招为“过眼云烟”。剑势急收,原来是一招于前冲之际侧扫的剑招。只见银蛇狂舞,杨逸霄立剑一格,剑芒相交,炫光迭爆。连退三步,胸口气血翻涌。
余昊见状微微一笑,心道挫锐之意已然达到,当下收剑笑道:“师侄,顺顺气。”
哪知杨逸霄心高气傲,余昊倘若不加最后那句,倒也罢了,他自会弃剑认输。这一下却恰恰激发了他的傲性,当下不以为意,仰头笑道:“余师伯英雄盖世,怎地要用百十年的修为强压师侄一头?”
余昊一愣,听他言下之意,竟是说他只靠了修为才得以打败他。强忍怒意道:“依你说便怎地?吾辈修为本就合乎天道,贫道修为更胜于你,说明贫道更蒙天青睐,你这天师……”
杨逸霄冷笑道:“原本以为余师伯是个明白人,未曾想不过尔尔!修道合乎天道不假。但既然修为高的越发蒙天青睐,缘何无数修为高深的前辈却被天劈死了呢?另外,这天师除祭天之外,还有讲道之职,空有修为,不能服众,又有何用?”
余昊冷然道:“依你之见?”
杨逸霄回转身去,忽道:“万点流霞开拂晓!”却是一招茅山“大千气象剑”。
余昊微微一愣,心道敢情你要耍嘴皮子,只比剑法,便相当于师徒之间自封经脉的喂招一般。当下略一思索,便道:“水烟幕。”
“一线电闪破西天。”“流云泻雨。”
“扶摇飙风吞东海。”
余昊急忙道:“师侄,你还没破我的剑招呢!”
杨逸霄一翻白眼:“余师伯,你叉开我剑势剑意在身侧,我在你身前,你剑招不朝着我来,我需要破么?赶紧想法子破了我这招吧!”
余昊虽想说真空道境变换剑势不过一瞬,但又想起这次只比剑招,不由无奈道:“铅云镇妖。”
杨逸霄大笑道:“小侄可不是妖!清风拂面梳柳去!”
“细雨骤来。”……
二人吐字渐急,转眼间便对“拆”了数十招。
但见余昊额上渐渐渗出汗来。原来他不擅剑法,方才那一剑不过恃着道境化腐朽为神奇,强压杨逸霄罢了。此刻实打实地拆着,又哪及杨逸霄十多载剑术修为?
不过又过了三十合,余昊头晕脑胀,只感觉眼前剑光乱闪,却又知道这不过是自身脑中幻影。他只听得自己哑声喝道:“云卷山巅。”话一出口,自觉不妙。
果然,只听杨逸霄大喜喝道:“狂龙忽自沧漩出!”
余昊大汗淋漓,低喝道:“斜挑天幕。”
“流星飞射九重天,阴阳扣!”
最后一个“扣”字出口,余昊面色惨白,一言不发,转身回席。
众人之中有不少为泛泛之辈。听得莫名其妙,纷纷交头接耳,半天才明了来龙去脉。不由惊哗一片。
原来方才杨逸霄先以密刺剑抢攻,余昊却在身前抡剑格挡。杨逸霄紧接着便使重手法劈开剑幕。余昊疾砍他剑刃数下,将他剑势岔开。杨逸霄又顺势振剑,以剑面激起气流迎上,同时剑斜挑而起。余昊便也是剑面拍下,杨逸霄身化清风,视来剑如柔弱柳枝,轻拂而过。而余昊则只得使剑轻扫身前……
最后他情急之下使出那记“云卷山巅”之时正是后仰忽变前俯,持剑不稳。是以杨逸霄突然剑如龙引沧漩,缠住来剑,而后悍然挺剑直刺。余昊无可奈何,“瞧”出破绽,一举挑开来剑。
杨逸霄正要他如此,手中剑顺势脱手,直射上天,正是一招“流星飞射九重天”,长空落剑。同时欺身上前,左右手交错扣住余昊双手脉门。这一式“流星飞射九重天”余昊便再躲不过。
两边对于场上一来二去的变化均是一清二楚,自非多费口舌。虽说余昊开始时并未留神,又存了大意轻敌之心,致使先机尽失。以他身份秉性也做不出抵赖之事。只得认输。
余昊万万想不到剑术一道自己竟已及不上一个小辈,面色铁青。
杨逸霄环顾四周,睥睨自雄,笑道:“还有哪位愿意不吝赐教?”
只闻沙沙声响,面前已然多了一个面如枯木的老道。但听众人惊呼出声:“永湘子?”杨逸霄心中陡沉。
抱朴禅院永湘子号称剑痴,以剑法得窥真空道境,对剑法领悟绝非杨逸霄可比。
永湘子洒然行了一礼,木然道:“领教杨天师高招!”言下已是和杨逸霄平辈切磋,不敢有所小觑。
杨逸霄微微一笑:“倒转星河洒九州。”
永湘子道:“瑶光斗柄四季新。”
“剑交左手,一点金辇出月宫。”“星屏飞渡耀天极。”
“剑交右手,半轮落日半轮山。”“满斟星斗细细品。”
“飘渺孤鸿天尽处。”“寥落星辰照林路。”
“……”“……”
五百余招过后,这番大汗淋漓的换成了杨逸霄,只听得他低喝一声:“水击狂浪雨化云!”永湘子沉吟片刻,哈哈笑道:“好小子!贫道败给你啦!”言罢恢复了一脸木然神色,缓缓退后。
众人骇然相顾。大家同在京城许多年,互相之间早已知根知底。岂料永湘子全力之下竟仍输给了杨逸霄!只有余昊等人看出一些端倪,知道永湘子竟尔防水,不由大惑不解。
杨逸霄暗自苦笑。全力之下?永湘子不过试了试自己剑术造诣,心生惜才之意,为人又不贪慕虚荣颜面,这才主动认输罢了。
他只觉口干舌燥。随手甩出一道符,凭空凝出一眼甘泉涌入口中,笑道:“道长,承让了。”
又见一个俊朗少年昂然走出,顺手点了自己五处穴道,拔剑在手,哈哈笑道:“杨兄,请赐教!”众人惊哗,方才少年身上竟分明散发出一股子凌厉剑气!
杨逸霄盯着那少年看了半晌,舔了舔嘴唇,涩声道:“皇帝老儿的剑气是你教的?”一言既出,满座皆惊。皇帝身上那股凌厉剑气高明之至,众人无不暗自疑惑,岂料竟是眼前这少年所授?
少年点头一笑。一干成名高手皆知这一次交手双方二人于剑术一道造诣比自己深厚。纵不说独步当世,也是难得一见。俱是目不转睛,生怕漏看了些许。唯永湘子木然望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