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帝京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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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天师五气冲上清(中)

刘庆孚微微一愣,厉声喝道:“不可!”杨逸霄笑道:“为何?莫非我不是修道之人么?莫非这‘钦犯’不是我擒来的么?”

刘庆孚道:“自然不可!……”却再想不出反对的理由。耳边却只听王远知低声传音道:“朝中是你刘家天下。小崽子当上天师,莫非还想竖着出来么?”心中一震,颇以为然,嘴角勾起一丝得意而又阴毒的微笑,改口道:“……钦犯已然伏法,茅山杨逸霄居功至伟,得天师之职!刑部何在?将钦犯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两名兵士应声上前,拱手道:“恭喜天师!”伸手便要去接沈桓钧。

杨逸霄右手一拂,那两名兵士周身一震,齐齐退开三尺。刘庆孚面色一沉,心中却是暗喜,道:“天师这是什么意思?”

杨逸霄笑问道:“我大隋律法,祭天章第五条第三十七款是什么?”刘庆孚不知所云,敷衍道:“交出钦犯便是,如何处置钦犯乃是刑部之事!”杨逸霄摇头叹道:“果然不学无术。”提气又问一句,“我大隋律法,祭天章第五条第三十七款是什么?”

“是‘天师受封于天,掌祈天之职,怀仁天下而大赦之’!”却是一直负手站立一旁,许久未发一言的杨玄感。

刘庆孚如遭电殛,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应对。忽听一人道:“天师还未受封,此刻便要大赦,不嫌有些本末倒置了么?天师受封之时,才是大赦之日,万一圣上要连夜处斩,那便如何?还是先交由我刑部看押吧。”

杨逸霄也不去看是谁,只盯着刘庆孚,冷笑道:“先帝圣明,曾有言道:‘便是九五之尊,也难免为小人所欺。无论何等大罪,若非迫在眉睫,稍有迟延便殆害无穷,均需三审而后定。’又哪来连夜处斩一说?若是圣上忤逆先帝的意思,便是不孝;不遵律法,便是不义。莫非这位刑部的兄台可担下引君不孝不义的罪名,而又自觉见识决断,尚在先帝之上么?”

那人忙道:“自然不是!只是……只是先皇也曾言道‘若非迫在眉睫’。而且若是天师一时不慎,让钦犯跑了,那天师一职也不免易主……”杨逸霄厉声喝道:“胡闹!本天师还看不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么?”那人汗流浃背,勉力辩道:“天师纵然修为高绝,但一时不慎,也是有的……”

此时苏元朗却蓦然喝道:“上清茅山派弟子听令!所有弟子听任天师差遣,若有不从,废去修为,逐出门墙!”杨逸霄大喜,当即打蛇随棍上,喝道:“茅山弟子轮流看守‘钦犯’沈桓钧,不得有丝毫闪失。若是让‘钦犯’跑了,嘿嘿,莫怪我不顾同门之谊!”

众茅山弟子见本门中人夺得天师,本门中兴,指日可待。无不大喜过望,纷纷轰然应和。

杨逸霄面对刘庆孚,笑问道:“可以了么?现下可放心了吧?若是受封那日‘钦犯’跑了,本天师甘负全责,引颈就戮,甘之若饴。”

刘庆孚眼中神色变幻,强抑怒气,道:“明日便请天师入朝参见圣上。”回首道:“回宫!”众修真虽然心有不甘,无不怨毒地看向杨逸霄,但木已成舟,不便当场发作,当下作鸟兽散。仅余一干茅山弟子哈哈大笑,畅快已极。

正自快意大笑,杨玄感忽然上前,拱手道:“江湖上皆言道赤华子天纵其才,修为高绝,连我这久居京城的无行浪子也是如雷贯耳。未曾想竟还如此博闻强记,身为方外之人对于我大隋律法竟熟悉若此,真是让鄙人好生敬佩。”

杨逸霄微微一愣,没想到这杨玄感竟也知道他的道号,还会主动与他搭讪,当下顺手解开沈桓钧的穴道,拱了拱手,笑道:“杨尚书客气了。其实若是制订律法而不为人所知,要律法何用?若是天下尽晓律法,贪赃枉法、作奸犯科、欺上瞒下又岂会那般容易?”

他对这杨尚书颇有好感,言下竟是毫不顾忌。

杨玄感抚掌大笑道:“杨天师此言深得我心!”沈桓钧方得自由,便听得杨逸霄作此言论。作为一个心忧天下的书生,他也顾不上抱怨自己遭遇,也摇头晃脑地品评了一番:“善哉!善哉!”

杨逸霄回身冲着苏元朗笑道:“师父,今晚帮弟子看管好‘钦犯’,如何?”

苏元朗罔顾沈桓钧的抗声反驳,眉头微皱,道:“逸儿,你……”杨逸霄截口笑道:“我理会得。”

苏元朗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由得你便是。”

杨玄感听得奇怪,又不便发问,正自觉被晾在一边,甚是没趣。只听杨逸霄道:“奇了怪了,往日看史籍传奇,此时杨兄你不该来一句‘一见如故’,而后请我上府一叙么?”

杨玄感大喜,道:“杨天师,你我一见如故,不如到鄙人寒舍一叙如何?”说着伸手一招,两架双乘马车自街外得得驶来。马车虽不华贵,却颇为素雅,红漆微微泛褐,车厢擦洗得极是干净,前檐悬了一串铃铛,随着马车颠簸一下下地打在素净的车帘上,发出叮叮轻响。那四匹马也不见得如何神骏,不紧不慢地跑着,但此处距离街口并不算近,偏生眨眼间就已到了,远远地就袭来一股檀香,令人心旷神怡。

杨逸霄笑道:“正有此意。”二人相对大笑。马车轻轻巧巧地停住了,杨玄感一撩车帘,道:“杨天师,请。”杨逸霄洒然上车,笑道:“师父,看管好‘钦犯’,千万别让他跑了,否则你徒弟我这天师还没当热乎就成了阶下囚,可不好玩。”

苏元朗沉声道:“仔细。”打了个手势,率领着茅山弟子在沈桓钧“我不是钦犯”的哀号声中缓缓离去。

杨逸霄放下车帘,稳坐车中,目中微光一闪。

行得三柱香工夫,杨逸霄忽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沁人心脾,缭绕于鼻息之间。他暗道:“想是到了。”也不便掀开车帘,便运气于目,凝神向窗外扫探。

只见自己刚过了府门,迎面便是五六株桃树,彩蝶翩翩飞舞。虽然仅仅五六株,但枝干如蟠龙虬结,乍一望去竟似一片桃林。府内巨石星罗棋布,当是三十六天罡之数,隐隐布成一个阵势,竟集结了整个大业的灵气,与远处皇城龙气对峙。

杨逸霄一凛,心道:“这杨玄感府中决计不简单,瞧这布局手笔就绝非寻常风水师做得出的。”正自权衡,马车一转,这才看到一片竹林。那竹林毫无奇处,与巨石桃树一比,登时相形见绌。杨逸霄正觉奇怪,却灵光一闪,登时明白过来:那香气正是桃树的甜香与竹林的清香混合而成,而这竹林竟越看越是变幻万端,久品竟颇有与天地同化的意味!

时值正午,阳气正盛,万千翡竹翠叶隐隐合着某种韵律微微跳动,数点阳光从竹叶交错的空隙间洒在地面,与桃林遥相呼应,相辅相成,给这初春寒峭无端端带来几分暖意。杨逸霄沉浸在这夺天地造化的奇妙阵势之中,不觉痴了。

眼前一亮,原来不知何时马车已然停下。杨玄感撩起车帘,笑道:“杨天师,请。”原来已到舍前。

杨逸霄笑道:“这样的府邸还说寒舍,那我在茅山住的叫什么?狗窝么?”杨玄感笑道:“惭愧惭愧。天师淡泊名利,哪里是我这凡夫俗子比得上的?”杨逸霄笑道:“什么天师,杨大哥不必客气。”杨玄感笑道:“杨兄弟,请吧。先逛逛我这杨府如何?”

这话正中杨逸霄下怀,他故作讶异道:“杨大哥,你这园子挺不简单哪。便是皇宫里也难有如此精妙的布局吧?”

杨玄感似是早有所备,笑道:“此是家父早年认识的一位高人手笔。愚兄结识的修士不少,却只有杨兄弟和王远知道长识得其中奥妙。人言道上清乃神仙家术,果然不虚!”

杨逸霄凝神感应,自觉大有裨益,笑道:“谬赞谬赞。几派各有所长,上清一脉不过对灵气流向多了些敏锐罢了。”

二人直逛到黄昏。杨逸霄越看越是心惊:这杨府桃木竹林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就拿石来说,便有一百零八枚华山灵石布成周天星辰大阵,这阵法攻守一体,更有集气补益主人的妙用。更遑论泉水蜿蜒迤逦、水缸酒窖亭台楼阁的各安其分……这杨府构思之巧、用工之妙。竟比起一些修真大派也不遑多让!

如此妙阵,此刻竟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杨逸霄面前,怎能让他不心情激荡!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横斜,远远地听到一声铮鸣。杨玄感长吁一口气,向着意犹未尽的杨逸霄说道:“杨兄弟,暂先用晚餐吧?”杨逸霄虽然颇有不舍,仍是颌首道好。二人正好走到厅堂,就势行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