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帝京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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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湛卢一去不回还(中)

杨逸霄讥诮一笑,松开双手,毫不留情地抽出赤剑,轻轻巧巧地翻身倒踢,将孔雀妖人死不瞑目的尸身踢下山林。同时借力腾挪,赤剑再次光芒大盛,载着他向着近在咫尺的太阴殿掠去。

“逸儿,站住!”苏元朗目中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却知眼下绝非计较这个的时候,他一声怒斥,“居然放出孔雀妖人,与妖魔为伍,你是怎么想的?”

声浪滚滚,震得杨逸霄脑中一晕,迷迷糊糊地停下赤剑。紧接着,他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却只觉身周空气犹如凝滞了一般,先前无往不利的赤剑破道之功竟也再派不上用场。

赤剑自身可破道,但杨逸霄周身上下尽数被妙有道境封镇,区区一柄赤剑如何破法?

杨逸霄心中凛然,转头却仍是没事人一般地笑道:“师父,你怎么会在这?”

苏元朗被他的无赖气气笑了:“这当口还装傻?快跟为师回去,在掌门师兄面前负荆请罪,乖乖领罚!这次你放出孔雀妖人,为师替你瞒下了。我会告诉他们是孔雀妖人劫持了你,你……你跟为师回去!”

杨逸霄正了正神色,抹去脸上的泥浆雨水,从容地整了整认真地看着苏元朗道:“师父,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苏元朗默然。他心中明白,杨逸霄从小便极有主见,虽说不是听不进别人意见,但若是当真下定了决心,那谁都不可能阻止。更何况他这次已是将自己的决心如此****而坚决地展现给他们看了。

风声渐止,距离苏元朗仅二步之遥的地方上空竟然云开雨霁,淡雅的星月光芒淡然洒下,照着禁地的满地狼藉,说不出的凄清幽静。

茅山禁地的一百零八气象阵终于重新布好,运转流轮。

而太清殿四周仍是细雨绵绵,云翳漫天。苏元朗真气气罩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了,任雨水洒在身上。他看着杨逸霄那清亮而坚定的双眸,脑中浮光掠影地闪过这些年来相处的情景。

他想起她第一次带着杨逸霄来茅山,那个有着狡黠眼神的男孩;想起那个大劫之前最后一次见面,与苏楹闹别扭的男孩;想起再见面时,浑身是伤、目光却如利剑一般锋利的男孩;想起苦修之后第一次出山,那个强作沉稳却难掩激动的少年;想起了……

终于狠了狠心,艰难地转过身,哑声道:“……那你快走吧,永远不要回来!”

杨逸霄眼圈一红,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向着苏元朗拜了三拜,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向太阴殿,深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了那覆了一层厚厚的灰、也不知多少年月没有开过的冰凉殿门。

殿中空无一物。

空无一物的意思就是什么也没有,大门进去,直接就看见了后墙。

杨逸霄微微一愣。传闻太阴殿藏有茅山数件秘宝,但本来秘宝便不可能这般轻易得到,没有宝光冲天也勉强算是在意料之中。

但茅山数百间殿堂楼阁,从未见过一个屋子里没有供奉过神像。何况这太阴殿既然名殿,已然说明了茅山中人对它的重视,殿中怎么可能没有香炉、流苏乃至蒲团、烛台?

但都没有。殿中空空如也,月华星光也照不进来,黑黢黢阴恻恻的,看着有些恐怖。

杨逸霄皱了皱眉。太阴殿里确实有逃往山外的通路密道,每个知道太阴殿存在的茅山弟子都明白这一点。但他并不知道机关在何处,不要说他,便连苏元朗也多半不知道。

自己不惜代价地赶到此处,结果只换来一个望殿兴叹?杨逸霄脸上浮现出一丝自嘲的笑容,却小心翼翼地没有发出任何异样声响。否则若让苏元朗知道自己逃走可能渺茫至此,绝对会被他不顾一切地捉将回去。

距离凌元岚赶到此处还有一些时间,无论如何,杨逸霄都要试试在这极为短暂的时间里找出密道所在。

他走入太阴殿,回过身看了苏元朗一眼,默默地道了声歉,掩上了殿门。

他知道等凌元岚来,自己若还未逃走,苏元朗的行为便几可视作叛出门派。但一想到黎阳正在集结筹谋的杨玄感军,他便心急如焚。

杨玄感是他撞的大运。杨玄感是杨素之子,杨素虽死,余威犹在。杨玄感一心复仇,又素有才名,早便将杨素当初掌控的军队牢牢控制在了自己手中。更与极多官宦子弟交好。据他所言,皇帝生性好忌,对先帝一朝的老臣多有猜忌,让这些官宦子弟人人自危,这些官宦子弟的势力结合起来极为可观可怖。

杨逸霄借助其力,欲图复仇,在这万事俱备之际,如何可能甘心在茅山待着?何况杨玄感信中分明透出即将兴兵之意,但在这节骨眼上……一个不好,杨逸霄好不容易撞上的这个大运便要付诸流水,让杨逸霄如何不心急?

杨逸霄释出神识,探扫开来。太阴殿虽然雄壮宽大,但在神识扫探之下也撑不过一瞬。

所以杨逸霄很快便略带无奈恼怒地睁开了眼,这次搜寻一无所获。

虽然早在意料之内:布置这太阴殿机关的人道境比自己不知高了几何,若是轻易便被发现,杨逸霄反而会感到荒谬绝伦。但想了想时间已然不多,他仍然有些失落烦躁。

道境!杨逸霄双目一亮,真空道境蓬勃而发,身影瞬间虚化,他意念微动,缓缓沉入了地面。

果不其然,真空道境虽然无孔不入,无处不至,但沉至太阴殿下三丈左右,便再难以寸进。杨逸霄心头一喜:若是布下机关之人当真将机关做得无形无质,自己绝无机会,但既然让自己寻到这一丝端倪,便还有希望找到入口!

当下便顺藤摸瓜,神识汹涌,覆上了脚下这片对于真空的坚固。

这片坚固应该称为“块”。长三丈,宽三丈,高一丈,四四方方,如一块石头一般杵在地下。无知无觉地任凭杨逸霄试探摆布,也侵不进去。

杨逸霄面色陡沉:果然如此,最怕的便是这个。看来自己虽然窥到了这机关的某处,但想要窥其全貌仍然有些强人所难。

但此刻放弃,杨逸霄绝不甘心。他抽出赤剑,试探性地向着脚下戳去。

他耳中似乎听见一声轻响,赤剑倏然破入那方“石头”。杨逸霄大喜,继而大惊,只感觉赤剑刺入一片潭水之中,那方“石头”竟骤然化作了一块漩涡遍布的水潭,将赤剑向内扯去!

杨逸霄慌忙往回撤剑,原以为会十分艰难,孰料竟是轻轻巧巧便抽了回来,让他执着赤剑一阵阵地发愣。

“石块”那漩涡也倏然平静,但方才一刹那的漩涡紊乱之中,杨逸霄终于敏锐地感觉到了两束细细的线条,不断剧烈波动着,一条直通向上,一条延伸至某处不可知的所在。

杨逸霄毫不犹豫地将神识统统压向那条直通向上的线条。这线条一现即隐,杨逸霄费尽浑身解数,终于在神识中隐隐看见了一条不断振动的、细微的……弦?

那隐约的振动确实很像一根琴弦。杨逸霄想着,凝起了自己的神识,试图将神识极度凝炼,更好地感受那根弦。

“噗!”杨逸霄一口鲜血喷出!鲜血脱口便失去了真空道境,在土壤中浸染开来,让杨逸霄口鼻附近满是血腥味。

——那根弦只不过轻微一震,便将杨逸霄震得重伤!杨逸霄只觉胸口烦闷欲呕,仓皇地跃至地面,真空道境再也维持不住,趴在地上便是一阵干呕!

方才那根弦拂得至为轻巧,却准确地命中了杨逸霄真空道境中最大的漏洞,虽然轻柔,却仍将杨逸霄重伤!也好在茅山向来是仙道仁术,否则杨逸霄怕是会直接命丧地底!

这根弦是什么?究竟是什么?莫非是妙有道境之上的那神秘境界?杨逸霄心中砰砰狂跳,隐约感觉到自己应该是推开了一扇古朴而神秘的大门!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只觉得这次实在太过鲁莽冒险,稍有差池,便只有一个一命呜呼的下场。但不知为何,他心中却没有丝毫悔意,更没有对那种道产生丝毫恐惧,反而隐隐生出无穷向往与狂热!

杨逸霄正自呆怔,忽地感觉自己道境竟似进步了一大截,直臻至真空顶峰!

还来不及欣喜,便只见太阴殿中骤然一亮,不知从哪里照出来的光将整个大殿照亮。

这光亮并不强烈刺眼,只让人自心中向外亮堂温暖。杨逸霄眼皮一跳,直勾勾地盯着大殿正中的虚空中的三团暗影。

看暗影外形,当是一柄如意、一柄剑,还有一个暗影形状极为古怪,瞧不出是什么东西。

杨逸霄终于绝望,自嘲地大笑出声。他早该想到,没有茅山宝物,如何开启茅山密道?

便在此时,苏元朗的声音自外边传了进来:“掌门师兄,他已经走了。孔雀妖人业已伏诛。并且师弟保证,他绝没有带走茅山半件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