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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祭天-1

大风飞扬,层云尽散,迟傲穿着厚重的大袍和披风站在不断汇集的大军面前。

“大王万岁!大王万岁!”上万人不停地呼喊,简直震耳欲聋,好像要把整个王庭都掀翻过来一样。

迟傲闻着空气中隐约的花香,脑海中想着一些的遥远的记忆,当他第一次踏进整个世界,有人问他,会不会后悔?当时他意气风发,说十年之后会有结果,可如今已过了有三、四年,他好像越来越不知道这个答案。以前他总想结束这里的旅行,回去那个碧海蓝天的世界,可是现在这样的想法变得越发的遥不可及,他面对的是战争和天下,还有一个值得他奉献一生的女人,这一切都不是当初的设想,可他却已逃不脱。

“怎么了?”夕涅温柔靠在他的肩头,问道,脸上笑盈盈的。

迟傲摇了摇头。第二天夕涅醒过来以后,迟傲本以为她会很不开心,毕竟经历太多,可想不到她反倒难得的高兴,坦然接受了现在的一切,并且一点也不介意绮陌的事,她说了一句话——“我知道你爱我,这就足够了。”

迟傲皱了皱眉头,一瞬间想要她对着自己发怒,不要像现在这样的淡然,想要她打着骂着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女人,他会永远觉得自己亏欠了她。

“出发!”绮陌扬起鞭子向众人道,她瞥了一眼两人,没有等迟傲的命令。

壮观的队伍跟着绮陌走了大约三十里路,一路上号角齐鸣,旌旗猎猎,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和强烈的满足感。

翻过一个矮小的山头后,军队慢慢散开把迟傲三人围了起来。面前是无数的巨石,其中最高大的围成了一个圆圈,中央是一个长方形的石台。

一个佝偻的老者站在石台的边缘,好像等了他们很久。

“来吧,草原的儿子。”黑衣的老者向迟傲伸出了手,让他走近一些。

“傻子,快去!”绮陌督促道,看起来难得的正经。

迟傲抖抖披风,心里有点不安地走了过去,占卜神谕一类的东西,他可不是没见过,大多都是打着天意或者神明的幌子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罢了。

迟傲像雕塑一样杵在巫祝的面前,冷冷地看着他。

老者似乎看出他的态度,他弯着腰,没有着急理会迟傲。

“草原的儿子啊,被选中的人……”巫祝围着他转了几圈,往地上撒了些他不知道的粉末,他完全被笼罩在斗篷下的身躯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巫祝突然停住脚步,神经质一样地说,“你的灵魂,不完整了……”

他声音尖锐,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听见了。

众人的神色都紧张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绮陌没等巫祝叫,就自己跑上前去,叫道:“怎么会这样,巫祝大人!”她看起来比迟傲本人还要紧张,这句话说是疑问倒不如说是震惊。

“……只有一半……在你的身体里……”巫祝伸出手指碰了碰迟傲的身体,他的个头只到迟傲的胸口。迟傲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冰冷。

“退下!”巫祝回过神来,挥手呵斥了绮陌让她离开祭坛。

“告诉我,孩子,你相信你是被选中的人吗?”

迟傲完全不明白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犹豫了一下,答道:“是。”

“为什么……为什么……”巫祝的目光好像要刺穿迟傲的身体,令他一阵发凉。

迟傲嗤笑了一声,淡淡地说:“因为我需要,我必须成为青狼族的大王!”

斗篷下的人发出一阵阴沉的冷笑,说:“你很诚实……比我预想的诚实很多,来吧,告诉我你真正的理由,我能看见你的灵魂在燃烧,那剩余的一半在燃烧着……”

迟傲很想看一看他真正的模样,这个人给他一种绝不能在面前撒谎的感觉。是的,他需要青狼族,需要三十万大军,胜过青狼族需要他,从他带着夕涅走出云之州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他必须为她创造一个可以生活的世界,无论需要他怎样做。

迟傲把头侧过,咧嘴一笑说:“为了保护一个人,为了让她不再痛苦,我要改变整个草原,也要改变这个世界。”他平静地说着,却把手中的银枪握得更紧了。

“战争、血……我能看见你的未来,和你想要的一切……”巫祝退了几步,走到祭台前。

“草原的儿子啊,神明将让我无所不见,让我看看吧,你灵魂的另一半在哪……”巫祝鼓起他巨大的斗篷,对着所有人说。

绮陌双手合十紧紧贴在胸前,紧张地张望着。

“请天眼!”巫祝脑袋颤抖着嘟囔了一声。

迟傲有点厌恶地躲开了入魔一样的巫祝,凝着眉头紧紧盯着他。

祭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个巨大的肉球一样的眼睛。迟傲瘪嘴后退了一步,看着脑袋一样大小的一只眼睛上面布满了血丝,中间有着猫一样的长条形的瞳仁,泛着隐隐血光。

巫祝一边跳着舞,一边喃喃念着咒文,至少迟傲看起来就这么回事。而青狼族的众人早就熟悉了这种仪式,都屏息凝神。

巨大的眼球自己转动起来,瞳仁时而张弛时而收缩。

“就在这里,我看见了……不同的……但是的确在这里!”巫祝忽然停止了一切动作,他眯着眼睛伸出一根手指,环视着众人,“撕裂了的灵魂……一半一半……就在这个地方!”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巫祝的身上,天运和新族长的灵魂显然是草原上人人关心的大事,连绮陌都没有出一点声音。

“是你!”那根手指倏然停住,巫祝大吼了一声,指向迟傲背后的地方。

所有人都转身望了过去。

“把她带来给我!”巫祝尖声道,他手指指着的正是一旁没有任何动作的夕涅。

几个士兵过去拉住夕涅就往祭坛走。迟傲眼见情况不对,虽然他完全没有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大喝一声:“给我住手!谁也不许碰他!”

“大王……”士兵一时不知所措,怎么也想不到祭天仪式上新大王能跟巫祝起了争执。他们立在原地好像等待着第三个人的命令。可是绮陌冷冷看着,没有插手。

一瞬间,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想转身马上离开这个地方。可是脚步却相反地走近了祭坛。

“就在这里……这里!”巫祝痴迷地看着夕涅,好像他看见的不是人,而是一个什么奇特的物体,他甚至有些敬畏而不敢太过靠近夕涅。迟傲忍住了一口怒气没有去阻拦。

“这是……你们是怎么办到的?!”巫祝快速地来回转头看着迟傲和夕涅,两人都摇了摇头。

“就在这个地方!”巫祝一下子发狂般抓住夕涅,撕开她肩头的布料,一个火红的圆形印记像没有痊愈的伤痕一样烙在皮肤上。

血轮转生的印法?迟傲心下想到,难道还有什么别的作用。他一步从巫祝手中抢过夕涅,把自己的衣服搭在她身上。

“这是什么?”夕涅转身问道。

迟傲还是时刻警戒着巫祝,对夕涅说:“你以后会想起来的。”

“你的!快给我看看!”巫祝指着迟傲厉声道,显得急不可耐。

迟傲用银枪将他逼开自己的身旁,随即露出了肩头一模一样的印记。

巫祝的脚步和声音都颤抖起来。

“这有什么用?!”绮陌再忍不住过来问道。

“是真的,都是真的!”巫祝黑斗篷下的身体都在震颤着,一点也顾不上搭理绮陌。

“血轮转生!”巫祝惊恐而狂喜地说出这四个字。

“你怎么会知道?!”迟傲皱眉问道,夕涅曾经告诉她“血轮转生”乃是她娘教给的秘术,旁人是绝对不会知道的,难道眼前这个人跟夕涅的身世有关。迟傲仰起头不由睁大了眼睛。

巫祝还在震惊的深思中没有回过神来。迟傲脑中如一线闪电亮过,突然问道:“纤罗国纤罗长野的女儿,烟月公主是怎么死的,你可知道?!”

“她!纤罗长野……”巫祝念叨起这个名字,“哈哈哈,前朝的血脉吗,难道这个女人是烟月,不可能,那个女孩死了,一定是死了!”

绮陌一个人愣在一边,万万没有想到他和夕涅之间还有这么多故事,霎时间心中有一丝恐惧,但很快又变成一种苦楚。自己真的代替不了她吗?就因为他们肩膀上一个古怪的刺青,因为她是公主?!绮陌气愤地哼了一声,可谁都没有听见。

迟傲本来一瞬间想到夕涅的身世问题,记得千绫皇宫最后纤罗长野的指认,当时他只以为是那个男人在死之前一时的幻觉,没有放在心中,可一路走来总总迹象,他也越发觉得夕涅和他,甚至和海魂珠和那个白发的女人之间有什么特殊的联系,这些事物彼此不同,放在一起却能引起各种矛盾,纠缠不清。迟傲飞快地想着,可硬是捋不清关系。

“这么说,你不知道?”迟傲试探地问癫狂的巫祝。

“是!”巫祝又神经质般地停下来说,“不过有一件事我知道……”

“是什么!快说!”迟傲迫不及待地问。

“血轮转生的作用!”

迟傲略是停了停,这个印记意味着什么他应该是很清楚的,两心印也是基于“血轮转生”的联系因此他们心意相通,他和夕涅能因为印记同益同损,也是因为这个她才在无尽山下救了他一命。

没有等迟傲开口,巫祝几乎是挨着他的脸说:“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也得死!”

“什么!这不可能!”迟傲站起来大喝,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他不由想起这几年来他和夕涅共有几次生离死别之时,如果当时出了一点差错,岂不是要一尸两命。奥尔格勒山上,山灵神的悬崖边,他差点就要为她而死,想到这里不由一丝冷汗。

“我不相信……”迟傲低声说,他望着身边的夕涅,如果真是如此为了救他一命,她牺牲得太多。

“那就现在试试吧!”巫祝陡然提高了语气。

迟傲似乎察觉到一点杀意,他后脚向后挪了一步。

“这与你并不相干,我日后自会知晓!祭天就到这里结束,改日再会!”他大声道。

“不行……”巫祝摇着头发出一声冷笑,“真正的力量,太美丽了……你们都是我的!你们的灵魂都是属于我的!”他疯狂地拔高了声调,听起来十分非人。

迟傲一枪扫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对绮陌呵斥道:“出去!快!”

巫祝的身手突然变得迅捷起来,简直不像是一个人,他低着头说:“今天,你们都不能出去,哈哈哈!”他一下把祭台上的蜡烛推倒,先前在地上撒下的粉末通通燃烧起来,片刻之间形成一个巨大的火圈把迟傲、夕涅和绮陌围在里面。

熊熊的火光中,巫祝终于拉开了他的兜帽,

只见黑色的斗篷下,是一具年轻的躯体,最多也就二十来岁的年纪,显得有些瘦削,黑色的头发扎在一起,目光却显得老练。

“这不可能,巫祝大人!这是怎么回事?!”绮陌摇头道。

“绮陌,我的孩子,你还没有看见吗,相信吧,看看我都拥有了什么力量!”他举起手狂热地说。

迟傲听见他的声音,还是一个佝偻老者应有的,从这样年轻的躯体中发出来,简直让他头皮发麻。

“不可能……”绮陌喃喃道,还是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爹爹当族长的时候也是你主持的祭天仪式,我亲眼看见的,现在你至少有百岁!这不可能!”

绮陌一步步往后退,可是巨大的火焰墙围住了他们。

“你早就设计好了!”迟傲厉声道。

“是的。”巫祝甩开斗篷说,“我已经等了太长的时间,本想把你们杀掉,可是现在我将拥有更强大的力量,你们的灵魂!只要有血轮转生的印法,我就可以无限的重生,我将永生不死!”

“为什么……巫祝大人,这几十年来明明是你辅佐爹爹,也是你让我不要放弃,诛灭叛贼,重整部族!”绮陌神色空茫地说。

“太久了,我活得太久了……”巫祝转过身去,阴冷地说,“你怎么能明白岁月的折磨!青狼族的巫祝一旦被选定,就终生不能离开这神台,这是诅咒……看看吧,为什么我要得到这样的命运,在一堆石头上衰老死亡,而你们在外面逍遥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