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热血灭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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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狂风暴雨打进城(3)

刘俊臣故地重游,回到沧州,进城的时候,又看到城门洞子上的“白日”“干等”四个字。他自嘲地想:“当年我说谁盼着国军打回来,那是干等。现在看来,我盼着天津的国军来救援,那也是干等啊。”

刘俊臣拦住一个记者,就像溺水者试图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可怜巴巴地说“记者先生,我还想立功赎罪!我能立功赎罪!记者先生,帮我说说,让我立功赎罪!”解放军的战地记者说:“你不是刘俊臣吗?”刘俊臣殷勤地说:“我是刘俊臣。给我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吧。我打仗有一套……当然,打八路军、解放军是没顶用……我能打……”记者冷冷地说:“等着人民的宣判吧。”刘俊臣见求生无望,就蛮横起来。他说:“我在沧州没恶行!我保护沧州地方!我想出气的时候就到匪区……山东,我在沧州没恶行!”这家伙居然觉得自己说得在理,当时就挺直了腰板。

强胜推开窗户,笑着说:“在山东有恶行,就到山东去判!”刘俊臣没咒念了。

运通席地而坐,接受新任市长买文佩委派的任务。运通说:“沧县县城的群众,对解放军心存疑虑。尤其是教师学生,总以正统观念来质疑解放军。”

买文佩说:“先救急。发放救济粮。”李顺昌跑过来,着急忙慌地说“群众眼见着刘俊臣倒台了,想出出气,想把刘俊臣运煤的火车头砸烂了。”买文佩急忙跑去解决问题。

苏醒正在给登城英雄于冠军画像。苏醒问:“小同志,为什么要画像?”

于冠军腼腆地说:“给我妈妈看。我是高阳的。出来当兵,两年没见着妈妈了。明天请假去看妈妈。给她留张画像。我给她看看我的立功奖状,就归队。”

苏醒指着立功奖状,问:“能让我看看吗?”于冠军腼腆地笑着,把奖状递给苏醒。苏醒小声地念着:“经评定,为特功,望再接再厉,功上加功,做人民功臣。晋察冀军区第二纵队。中华民国三十六年七月二十二日。(照抄原文)”

苏醒在画好的画像上,题了两行小字:沧州战役爬城特等功于贯钧同志。

不用说,苏醒写错了名字。于冠军不认字。他笑着收起画像。于冠军幸福地想念着远方的妈妈。一个月后,他在清风店战役中牺牲。

吴子清走进大院,问强胜:“每加工一双军鞋给十五斤小米儿?”强胜点头称是。吴子清眼睛发亮地说:“俺见着电灯了。那营生子真巧奇!

亮晶晶的。就是不如洋蜡方便。不好吹灭。俺把他打碎啦,它才不亮了。”吴子清天真烂漫地说:“俺见着楼房了。两间平房摞在一起。就是不知道牛该拴在哪里。”吴子清满怀憧憬地追问着:“解放啦,穷人也能住上楼房、用上电灯了吧?”

两个月后,吴子清牺牲。年仅十八岁。

刘俊臣最后怎么着了?他被押往山东公审。他是在山东枪毙的?不是。刘俊臣没活到公审的那一刻。一听说刘俊臣来了,山东的老百姓都在道边,拿着剪子、刀子、锥子,逼乎着。一看见他,就拿剪子绞,拿锥子扎,刘俊臣走一道,他们就扎了一道。这家伙还死疯,大嚷:“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抱冤,过时不候。”解放军拦不住老百姓,后来想开了,不拦了。刘俊臣还没走到德州,就被零割碎剐,剔得光剩骨头架子了。

金耘府逃回天津。他心情烦闷地瞎转了好几天,最后决定去看看任广正。失去双腿的任广正,被金耘府囚禁在一间密室里。

金耘府垂头丧气地说:“告诉你一个消息。沧州被解放军打下来了。”任广正面无表情地望着墙壁,沉浸在冥思之中。金耘府味道很怪地问:“你不高兴吗?你不盼着这一天吗?”任广正不理他。金耘府踱着步,怨恨地说:“如果这群笨蛋把兵权交给我,不交给刘俊臣。沧州就不会……”任广正开口了。他的语气冰冷,充满了怨恨。任广正说:“兵权给你,你也守不住。解放军势不可挡。”金耘府愤怒地转了两圈儿,最终叹了口气,说:“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他低下头,走了。

几天后,金耘府兴冲冲地来找任广正:“这些家伙总算给我兵权了。我就要一展抱负了。”任广正说:“你自己也说,解放军必胜。”金耘府有些酒意,兴奋地说:“此一时,彼一时,胜败还在两可之间。好容易得到兵权,我一定做出点儿大事,给他们看看!”

任广正木然地看着金耘府。金耘府说:“晋察冀野战军撤走了。渤海区只剩下……”任广正忽然瞪大眼睛,艰难地直起腰,用力地说:“你自己也说过,你组建的这支军队,不是乌合之众,不是枯枝败叶,这支军队是能经受疾风考验的劲草,是一支坚不可摧的力量!”金耘府有些尴尬地说:“我是说过,不过……”

任广正语速很快,激动地不能自已。他说:“这支军队经受了草创浑沌的考验,经受了孤军奋战的考验,经受了强敌围剿的……”金耘府烦闷地抗议:“你说这些干吗?”任广正遏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经受了日伪炮火的考验,经受了……”

金耘府自嘲地说:“最大的考验就是我的叛变!这支队伍是我带出来的。从乌合之众到钢铁雄师……我也知道解放军一定能夺取天下。不过,教导旅是我一手建立的……我能亲手建立这支军队,也能亲手毁了它,……我现在最大的心愿……”

任广正扭过头去,不再说话。金耘府呆坐了片刻,觉得没意思,只好走了。

金耘府得到一支乌合之众。他利令智昏,想反扑报复。渤海军区却棋先一招,先发制人,发动了津南战役!

强胜命令吹响号角。金耘府想毁掉的这支军队,立意要给不成材的老司令一记响亮的耳光。这是一场不值得描述的战斗。金耘府的麾下,是一群土匪游民,是一支临时凑起来的武装。这支武装是杂牌中的杂牌儿。而教导六旅则已经编为第十一师,升级为主力部队,隶属华东野战军。主力部队对杂牌中的杂牌儿,这仗打得一点儿悬念也没有。

十一师发动总攻,越出战壕的解放军战士,山呼海啸般向国军阵地扑来。

傅继泽递给强胜一张纸。傅继泽说:“这是朱总司令写的一首诗。”强胜手持着望远镜,头也不回地说:“你念念。”傅继泽大声地念:“飒飒秋风透树林,燕山赵野阵云深。河旁堡垒随波涌,塞上烽烟遍地阴。****难逃千载骂,义师能奋万人心。沧州战罢归来晚,闲眺滹沱听暮砧。”强胜笑着说:“好个****难逃千载骂!这句话用在刘俊臣身上合适,用在金耘府身上也正好合身儿!”

满洼遍野的解放军呼啸着冲锋,国民党军立即溃败。提讯评被解放军活捉了。这个一直嚷嚷着要找个退身步儿,及早抽身全身远祸的智囊,最终还是被结拜兄弟给拖累了,他现在觉着自己其实是愚不可及的傻瓜蛋。

这支解放军在追亡逐北。强胜站在高岗上,回忆起峥嵘岁月。

峥嵘岁月啊。想当年,日军杀气腾腾的南下。热血青年在街上遍洒鸡毛信。眼睁睁看着妻子儿女讨荒要饭却只能转身悄悄离去的慈振中。在旧县大集上的断指演讲。农民军以卵击石阻击日军。穷冬烈风中要饭花子一样的救国军战士。意气用事违纪闹事的战士。脱离叛军毅然归队的郑松林。静静躺在铡刀下抬眼看天空的买连瑾。突围牺牲的慈振中。成为反战联盟支队长以后,慷慨大笑以身炸毁日军战车的小岛考其马。被坦克碾压如泥融入大地的苑广和。与日军血战接连牺牲的教导六旅指战员。死在叛徒枪口下的黄骅。和平谈判时被刺杀的杨赫烈。把牢底坐穿的杨格平。面对日伪军从容答对的代运通。当然还有死在自己人手下的回颖……血沃中原,劲草昂然。

飒飒秋风透树林,燕山赵野阵云深。河旁堡垒随波涌,塞上烽烟遍地阴。****难逃千载骂,义师能奋万人心。沧州战罢归来晚,闲眺滹沱听暮砧。

强胜暗暗地想:“子星!我在为你报仇!我要抓住金耘府这个凶手!”

在风声鹤唳中拼命逃走的金耘府,也在感叹:“我走错了一步!一步错,步步错!如果那一年,我不走火入魔,如果当时我能忍一忍,如果我能和黄骅好好相处……那么,现在的我将会多么威风!我将会是解放军的师长,指挥大军,追亡逐北的英雄,将会是我,哪里轮得到强胜!”

他恨自己,他恨任广正。他哀怨地想:“如果不是任广正这个小畜生,我哪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这个小孽障非要逞能。他把边文冠捉拿归案,让我……我恨他!我恨他!我恨不能杀了他!”逃回到天津之后,他又恢复了理性。任广正毕竟是他的女婿。再说,金耘府也忘不了,当年先敌开火事件,任广正放他一条生路的恩情。

金耘府对军队和战争已经失去了兴趣。他开始疯狂地敛财。他也不知道敛这些财有什么用。女儿在解放军里。女儿不想跟他走。女儿恨他,恨他杀害了任广正。解放区的人对任广正的情况,仍然不清楚,说什么的都有。但是,绣蓉坚信任广正没有当可耻的叛徒。在别人的白眼里,她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鼓劲儿:“广正是好样的。他一定是被爸爸杀害了!一定是这样的!我嫁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我嫁的是一个有骨头的男子汉!在我的后半辈子里,只要有一口气在,我就要找到广正的遗骨!”

金耘府很快就结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其中有一个姓皮。这个姓皮的,和金耘府很谈得来。两个人总是在一起喝酒聊天,议论天下大事,评说战事时局。金耘府已经变得玩世不恭,他常常把知道的内部机密,毫无保留地透露给姓皮的。姓皮的总是心不在焉地听着,不时地乱说两句。

1948年,发生了很多大事。这些大事对金耘府影响不大。三月里头,末代皇帝的堂妹川岛芳子被枪决了。九月,辽沈战役打响,****和卫立煌这对知心朋友,在白山黑水展开决战。十一月,淮海战役打响,粟裕开始大展经纶。这些大事,对远离战场的金耘府来说,只不过是一些耸人听闻的谈资而已。他谈论着,笑骂着,日子浑浑噩噩地飞快地过去了。

不知不觉之中,快到年底了。平津战役开始了。金耘府害怕了。他感到末日快到了。平津战役打了六十四天,分为三个阶段。而天津,在第二个阶段,就被解放了。1949年1月14日,东北野战军包围天津,在守军拒绝投降的情况下,对城垣发起总攻,采取东西对进,拦腰斩断,先分割后围歼的作战方法,经过29个小时激战,至15日15时歼守军13万余人,俘陈长捷,解放天津。

金耘府被困在围城之中。他改名叫门铁根,过着躲躲闪闪的日子。但是他没躲闪几天,就被解放军抓到了。带着解放军来抓他的,竟然是那个姓皮的。金耘府认为只是一次出卖。谁知道,姓皮的笑着说:“告诉你吧,我其实是十一师,也就是教导旅,派来的潜伏人员。金旅长,谢谢你在过去的日子里,提供给我的那些机密!”

金耘府被押回沧州。他在沧州先见到了强胜。金耘府问买连璧的下落。强胜说:“在解放沧州的时候,被流弹打死了。”金耘府叹息着说:“他很幸运,躲过了最后的审判。”

金耘府第二个见到的,是代运通。代运通说:“姓皮的那个人,是我派到天津的潜伏人员。”金耘府恍然大悟。他看着代运通,自嘲地说:“我当年的眼光不错。你们都是人才。”代运通在回去的路上,在一处荒烟蔓草的坟茔前伫立良久。他流下眼泪,暗暗呼唤那些死难的战友:“我已经替你们报了仇了。金耘府已经被抓住了。你们安息吧。”

金耘府知道他很快就会被公审枪决。他知道自己罪有应得。他只希望能见上女儿一面。可是金绣蓉恨他,不肯来。

有一天下午,金绣蓉刚刚走出自己的办公室,迎面走来一个战士。战士确认了金绣蓉的身份,然后说:“金耘府临死之前有句遗言。”金绣蓉的眼泪冲上了眼眶。战士说:“他留给你一张纸条。”金绣蓉低声说:“我恨他!我不看!”战士说:“金耘府说任广正同志还活着。”金绣蓉正要转身离去,听到这句话,猛地转过身来,充满惊奇、充满期待地瞪着那个战士。战士说:“广正同志被金耘府藏在北平的一个小胡同里。”

藏在北平?北平还在国军的手中!平津战役还在打!金绣蓉柔肠寸断。她不知道丈夫现在怎么样了。他瘦了吗?他受伤了吗?有人照顾他吗?他受欺负吗?

北平的国军知道他的藏身之地吗?他们会不会伤害他?战火无情,解放军射入城中的炮火,会不会伤到他?

金绣蓉每天都打听北平的战事。她多么盼望和他早日团聚!

1949年1月31日,北平宣告和平解放。中午12时,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一部,由西直门进入北平城,开始接管北平防务。

2月里的一天,金绣蓉来到北平。她找到了任广正的藏身之地。金绣蓉一见到任广正,就放声大哭,哭了半天,才说:“我以为你死了。谁知道你还活着!”任广正难过地说:“活着和死了也差不了多少。”金绣蓉一听这话,眼泪又涌了出来。任广正苦笑着指着自己的断腿,说:“你看,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你走吧,我这辈子算是完了。”金绣蓉哭着,死死地抱着丈夫。她哭得说不出话来。她所能做的,就是死死地抱住他,从此再也不要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