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恭亲王奕诉政海沉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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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咸丰驾崩,山雨欲来风满楼(2)

咸丰帝也隐隐感觉到了隐藏在那拉氏心中的那种强烈的权力欲望,于是在留下了他自以为十分高明的连环计之后,于咸丰十一年(1861年)七月十七日病逝于热河行宫,年仅三十岁。咸丰帝的一生应该说是十分悲苦的,后人也不由得为这位苦命的天子洒下同情的泪水。在他年仅十岁、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没了母亲,过早地失去了母爱。而当他贵为天子之后,偏又遇上了清朝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灾难,内忧外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使他没有过上一天安宁的日子。他虽为天子,却也如普通人一样有他的痛苦和悲愁。普通人可以随时把自己的心灵向亲人和朋友敞开,而他却只能将一切的苦衷伴着冷酒和热泪,全部吞到自己的肚子里去。他太孤独了,他虽然名义上拥有这个国家的一切,却又似乎一无所有,甚至连起码的亲情和友情都没有,不是吗?在他刚刚合上眼睛、尸骨未寒的时候,往日那些如众星拱月般围绕在他身边、对他唯命是从的臣子、妃子们就开始各自为自己的利益而展开了激烈的争斗。如果他泉下有知,一定会再一次感到世事的可悲。

咸丰帝一死,肃顺等八大臣就执掌大权,当日即七月十七日(1861年8月22日),皇太子改称皇上,皇后钮祜禄氏晋封皇太后,后加徽号慈安。次日举行咸丰帝大殓奠礼,接着尊称小皇帝的生母叶赫那拉氏为皇太后,后加徽号慈禧。因为钮祜禄氏住承德避暑山庄烟波致爽殿东暖阁,故称东太后,叶赫那拉氏住西暖阁,故称西太后。接着,八大臣拟定载淳的年号为“祺祥”。

肃顺等八大臣根本没有把两个妇人放在眼里,肃顺时常顶撞皇太后,对小皇帝更是凶神恶煞,有一次,竟把他吓得尿了裤子。两宫太后对此,都非常不满。性格懦弱、才又短缺的慈安只能勉强忍受,而野心勃勃、善弄权术的慈禧却开始在心底酝酿一场争夺最高统治权力的阴谋,她在静静地等待时机的到来。

咸丰帝驾崩的次日,奕訢等留京大臣接到咸丰帝驾崩的噩耗及遗诏。文武众臣陷入悲痛、惋惜、愤恨之中。

咸丰帝将大清国的最高统治权力,分散地交给多人,却单单没有给自己的亲弟弟——恭亲王奕訢。这不能不使留守京城的官员们大吃一惊,因为奕訢被封亲王,乃是宣宗道光皇帝的遗命,在所有的亲王之中,他是惟一获此殊荣的。况且,奕訢与咸丰亲如手足,虽然两人关系一度疏远,但奕訢两次临危受命,救国家于危难之中,功高盖世,具有崇高的声望。咸丰帝驾崩,恭亲王担当摄政重任,本是情理之中的事,可这辅政大臣当中,偏偏就没有恭亲王奕訢。留守京城的诸位大臣,惊讶之余,心中颇为不平。

奕訢心中更是交织着无限的悲痛、愤恨和失望。

奕訢和咸丰帝之间,虽然彼此一直心存芥蒂,而且在咸丰帝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对他疑忌颇深,但是,他们毕竟是自幼一起生活、同为一个母亲抚养长大的手足兄弟。童年,他们一起嬉戏玩耍,上书房,他们一起习文练武,朗润园里他们相互作诗赠答……他清楚地知道,咸丰三年,皇上破例命他进入军机处,是对他真正的信任和倚重。他也知道,上年八月在危难之际委任他督办和局也是对他真正的信任和倚重。但他没想道,自八月一别,竟成永诀。如果不是肃顺等人的谣言蛊惑、从中挑拨,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隔阂、君臣之间的猜疑,不会如此之深,不会连皇上的最后一面也见不着,因此,奕訢对肃顺等人充满了愤恨。悲痛和愤恨之余,他又失望了,这是他人生当中第二次陷入深深的失望之中,第一次是他本来深受先皇宠爱,却与皇位失之交臂;这一次,他督办和局,力挽狂澜,却没有得到皇上的信任,顾命大臣有八位之多,却没有他奕訢一人。而经历过几度沉浮起落、备尝酸甜苦辣的奕訢,此时,变得更加成熟老辣了。他的心里虽然充满了失落和不满,但这次,他的眼睛不再饱含泪水,而是在心里默默思量如何应对这一对自己非常不利的局面。很明显,肃顺集团的辅政,意味着奕訢集团的必然失势与覆灭。肃顺等人恃宠而骄,飞扬跋扈,连兴大狱,排除异己,早已弄得京城怨声载道,人人自危。他们又百般阻挠咸丰帝回京,造谣诽谤留京大臣,京城留守大臣早就对肃顺集团心怀不满,现在又意识到肃顺集团辅政必然会危及到自身的利益和地位,于是纷纷聚拢在奕訢的周围,表示支持奕訢重掌枢要。

八月初一日(9月5日),奕訢以祭奠皇兄梓宫为由,驰抵热河行宫,恰好赶上奠礼,奕訢奔到咸丰帝梓宫前,伏地大哭,声彻殿陛,旁人闻之无不下泪。据一直守候行在的人说,自从七月十七日皇上驾崩以后,还没有谁悲痛到如此地步的!没有谁不相信奕訢的泪水是真诚的,但也许没有人知道奕訢的泪水又是复杂的,它包含了对皇兄英年早逝的悲恸,对皇兄不念手足之情的埋怨,对自己最终得不到信任的委屈,对大清王朝多灾多难的伤感……

祭毕,两宫太后立即召见奕訢。叔嫂相见,两宫太后皆涕泣而诉说肃顺、载垣、端华三奸之跋扈和欺侮,于是密商铲除三奸之策。奕訢向他们表态,要下手,非还京不可,并且要速归,他对京城部署有绝对把握。但是,太后对回京后夷人会怎么对待他们心中没谱。奕訢当即表示:外国无异议,如有难,唯奴才我是问。于是打消了太后心中最后的疑虑。

在这次会见后,奕訢在热河进行了一系列密谋活动,为了不露痕迹,以免打草惊蛇,奕訢不仅本人小心谨慎,对肃顺等人恭敬谦卑,而且一再叮嘱同党,不论时局多么险恶,都要忍耐,一切等回京再说。所有安排妥当之后,奕訢遂于八月初七离开热河,唯恐肃顺等人察觉而派人追杀,于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十二日回到北京。

奕訢离开热河的第三天,周祖培的门生弟子、山东道监察御史董元醇便上疏,奏请皇太后垂帘听政。奏折主要内容有四点:一是建议皇太后垂帘听政,如不实行垂帘听政,圣上就会受到蒙蔽;二是提出另简亲王辅政,要求皇帝的近支亲王与旁支亲王载垣、端华一起辅政,实际上是要求恭亲王奕訢也进入辅政班子;三是请求为小皇帝挑选师傅;四是建议整顿吏治,尤其是整顿高级官吏队伍。奏折锋芒直指八大臣,公然向八大臣顾命制度挑战,这正合两宫太后的心意。十一日,两宫太后抱着小皇帝,召见赞襄政务大臣,要他们就董元醇所奏拟写一道圣旨,要求交由文武大臣商议。结果引起了肃顺等人的强烈反对,他们“勃然抗论,以为不可”,声称他们是赞襄皇上,不能听太后之命,甚至说太后看折亦是多余之事。两宫太后当即据理力争,八大臣也毫不退让,双方针锋相对,唇枪舌战,争论非常激烈,声音很大,竟把小皇帝惊吓得哭了起来,尿湿了裤裆。两宫太后气得浑身颤抖不已。

肃顺等人退朝之后,立即以小皇帝的名义草拟谕旨以大清朝没有皇太后垂帘听政先例为由,痛驳董元醇的奏折,并很快传抄呈递给两宫皇太后。两宫太后据不钤印,拖至次日,八大臣遂以不钤印就不办公相威胁。两宫太后无能为力,只得忍气吞声,将八大臣呈递的谕旨发下。赞襄政务大臣与两宫太后的这场冲突,以太后的妥协和赞襄政务大臣的胜利而宣告结束,政变前的舆论准备受挫,奕訢等人认为其失败在于时机尚未成熟,发之太早。

此后,八大臣自以为牢牢控制了朝政,开始得意忘形,更加不把孤儿寡母放在眼里。

然而,经过此番交手,两宫太后看透了八大臣的真实面目,也看清了自己面临的险恶处境。尤其是西太后,此时此刻不由想起去年从北京逃往热河途中遭肃顺冷眼羞辱之事。当时,道路崎岖,她不胜颠簸之苦,一把鼻涕一把泪,要求负责后勤的肃顺给他更换好一点的车马,当场遭到肃顺声色俱厉的训斥:“逃难之时有这等车马就是万幸了,你不看看皇后也坐着这等车马吗?难道你比皇后还高出一头吗?”这深深刺伤了向来自尊的那拉氏。后来,她饥饿难耐,要求肃顺给点饭吃,竟遭拒绝。更恶毒的是,肃顺竟在咸丰帝病重之时,曾引用汉武帝时期钩弋夫人的故事,建议咸丰帝处死那拉氏,防止母后专权。诸如此类,西太后一直耿耿于怀,加上现在一再受到欺侮,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更增添了她对肃顺的刻骨之恨。她毕竟是一位非同寻常的女人,她柔弱的身躯内藏着一颗刚强的心。她默默地舔着流血的伤口,暗中积蓄力量,等待着复仇之日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