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莎乐美:一个自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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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当时,尼采37岁。

他正在摆脱他所尊敬的叔本华的教导。那位历史上最悲观的哲学家宣称,幸福是不可能得到的,生活是由痛苦编织而成的,所以,智者不能去寻找快乐,否则,只能给自己带来巨大的痛苦。尼采经过反复思考,发现他不能同意叔本华的观点,他曾说:“那是一个希望像一头胆小的黄鹿那样生活在林中的懦夫的态度。”

他重新开始寻找幸福和快乐,但他实在太穷了。他25岁就被任命为瑞士巴勒大学古典哲学系的教授,但这一光环已经开始失色,因为他不在那个岗位上了。他靠瑞士政府给他的微薄补贴生活,从一家简陋的家庭膳食公寓换到另一家,一直在寻找伙伴来分担他的孤独,与他一起来抵抗让他觉得难以忍受的气候。

斯蒂芬·茨威格也曾这样描述他:“......在那间光线黯淡的小屋里,桌上堆满了数不清的笔记、纸张、作品和清样,但只有一本书,很少有信。一个角落里有一个又笨又重的木箱,那是他惟一的财产,里面有他的两件衬衣和一件已经破了的衣服。在一个托盘上,有许多小瓶子、罐子和治头痛的药水。他经常头痛,一痛就是几个小时,痛得筋疲力尽......他裹着外套,扎着羊毛围巾,手指冻得发麻,两块镜片紧贴着他近视得都快看不清字的眼睛。他常常以这种方式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一直写到眼睛生疼......”

人们把他当做是一个不会冒犯别人的怪物,但他在那个世纪宣布了几场可怕的战争。突然,他产生了一个想法!......谁也想不到他头脑里有炸药,有一天会突然爆炸。

《悲剧的诞生》引起了一定的反响。瓦格纳当时还是他的朋友,挺喜欢他。但一场漫长的田园曲之后,他们到了要断交的地步,不过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雷催促他的朋友尼采去罗马见他,那个“年轻的俄罗斯女郎”在焦急地等着他呢!她已经同意这个主张,即雷和她与尼采三人一道生活。但这个主意差点把冯·莎乐美夫人气疯了,这次,她下定决心要把露带回家。露求助于吉洛,给他写信,想让他帮助她实现这一计划。吉洛严肃地回信问她:你丢了魂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你知道尼采和雷的底细吗?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女人会这么做吗?

这种回答让露难受极了。他们全都批评她,没有一个鼓励她。“‘我们必须这样做,我们必须那样做......’我根本就不知道谁是这个‘我们’。只有我知道我自己的事情。我不能根据某种理想来生活,但我完全可以体验自己的生活,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这样做。我这样做,并不代表任何一种原则,而是想表明一些美好得多的东西,它就在我身上,带着生命的温暖,轻飘飘的,试图逃走。”

她完全沉浸在这几行美丽的文字中......

真可笑,这个牧师竟然教导她要循规蹈矩!

然而必须承认,这种三人同居的念头是怪异的。或者说,只有男人才会想出这样的主意!露身上的男性成分强得很哪,在此就表现出来了。

疯狂地渴望爱情的雷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失去她,阻止她回到俄罗斯。即使露想和大象住在一起,他也会同意。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尼采身上,希望他的到来能对冯·莎乐美夫人产生影响。

哲学家来迟了,因为他在西西里旅途不顺。然而有一天,当雷和露在罗马的圣彼得教堂工作时,在侧边的小教堂———雷正弯着腰在写东西,想告诉世人上帝并不存在———一个男人突然出现了,径直向露走来,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说:“我们在此相聚,该感谢哪位神灵?”这就是弗雷德里希·尼采。

她后来写道,这个中等身材、不苟言笑、眼睛近视的怪人给她的第一印象是怪,“有一种掩饰起来的孤独”。她注意到他的双手“漂亮和细腻得无与伦比”,但她有点不喜欢他,她讨厌他的夸张。

一场奇异的芭蕾开始了。他们在罗马没几天,尼采就想娶露了。尽管在那几天里,他总看见露身边有人。他让保尔·雷代他说媒,哪里知道雷也正在追露。但雷很幽默,他把尼采的请求转告给了露。露大笑起来:像有产者那样举行婚礼!严格按照习俗!尼采想举办一场资产阶级式的婚礼!她会告诉他她是怎么想的!

雷劝那个懂得外交手腕的女人说:如果她还想让她的三人同居计划得到实行的话,她就必须维护尼采的自尊心。

露冷静了下来。她将对尼采说(这并没有说错)如果她结婚,俄国政府会取消她获取年金的资格,而她又没有别的收入。这是拒绝一个穷得丁当响的男人的最好理由。

但尼采不想放弃,他喜欢这个他梦寐以求的尤物,这个女人懂得他在思考的理论,能跟他讨论问题。他坠入情网了。

在那个时期,大家旅行的目的都是为了弄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不管漫长的路途有多危险,多艰辛。我们的主人公就是这样来到了奥尔塔湖边,那是米兰北部意大利最小也是最美的湖泊之一,是一个著名的远足胜地。冯·莎乐美夫人和露正在回俄罗斯的路上,母亲决定带女儿回国,尼采和雷跟着她们,方向———瑞士。

奥尔塔是一个具有魔幻色彩的地方,数百万朝圣者来圣弗朗索瓦的遗骸盒前祈祷,跪在一个叫做蒙特萨克罗的小山坡上,山上长满了树。雷累极了,冯·莎乐美则在生气。露和尼采便独自向山顶发起了冲锋。

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能肯定的只有这一点:他们两次前往蒙特萨克罗,时间长得有点不正常。至于露对气疯了的母亲所作的解释,似乎不太让人信服。

露和尼采聊得很多,就在这两次散步中,激动万分的哲学家可能向那个年轻的女人讲述了他最近的思想状态:万物永恒回复论。一种新的玄想......还有什么?

露在临终之前,曾对她的一个老朋友讲述了她从来没有写过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话:“我忘了我是否拥抱过尼采......”

这就好像在说:“我忘了我是否放火烧了屋子。”因为自从蒙特萨克罗散步以后(他曾对她说:“感谢你给了我一生中最美的梦”),具有宗教幻象的尼采就与现实割断了任何联系。

露并不爱他。保尔·雷严肃地教训了这个年轻姑娘,她最后变得有点卖弄风情了。他把她叫做“我的小蜗牛”......恳请她不要再跟尼采玩了。两人曾在卢塞纳的“狮子”前约会。在那里,她应该坚决地毫不含糊地对他说,她永远不会成为他的妻子。

好吧,好吧,露答应道,她害怕再见到尼采,最后,她变得很暧昧。她不愿意嫁给他,但也不愿意失去他。这个伟大的思想家对她产生了兴趣,她从内心里感到高兴,尽管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是否配得上他,况且,他还帮助她解析宗教现象。在她的生活中,宗教可是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卢塞纳的会面(雷前去与他们汇合)是在一个摄影师家里结束的。那是尼采的主张。由此诞生了一张后来变得很著名的照片,在照片上,尼采和雷拉着一辆车,露则坐在他们后面,挥动着一根鞭子。弄不清楚是谁导演的这一场景。

虽然雷提出了告诫,露还是答应尼采和他一起度几个星期的假。尼采邀请她到陶腾堡去与他见面,他在那个小村里租了一座房子,和妹妹伊丽莎白住在一起。应该说,他的这个妹妹是个十足的混蛋!她无耻地伪造了她死于1900年的哥哥的文章,以让它们符合希特勒的理论。她由此被写入了历史!所以,“权力的意志”,根据尼采的观点,那是人类最内在的本质,将以国家社会主义的名义得到赞扬。战争结束好多年以后,经过无数细致的研究,人们才发现那是伪造的,尼采才得以昭雪。

1882年,伊丽莎白还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蠢女人,她爱她的哥哥,但又与一个仇视犹太人的军人狼狈为奸,后来还嫁给了那个军人。她一开始就讨厌露,尽管露对音乐一窍不通,两个女人还是去拜罗伊特看瓦格纳的《帕西法尔》①。尼采没有陪她们去。他酷爱音乐,是个十分专业的爱好者(“没有音乐的人生是可怕的、讨厌的,无异于‘流放’”),他本人也作过曲,而且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他刚刚发表了《里查德·瓦格纳在拜罗伊特》,这篇文章势必招惹了他昔日的好友及其夫人科西玛,而他过去还是科西玛的男伴呢!瓦格纳夫妇感到十分恐慌,尼采担心自己去拜罗伊特会受到冷遇,于是假装说《帕西法尔》会“让他睡着”,而且,他现在只喜欢《卡门》。

①《帕西法尔》,瓦格纳创作的三幕歌剧,1882年在拜罗伊特首演,剧情取自中世纪宗教故事。

伊丽莎白呢,她保持着谨慎的距离。而被马尔维达夫人介绍到瓦格纳圈子里的露却马上就出名了,尤其是在男人中间。

两个女人之间发生了一些争吵,一直吵到陶腾堡。伊丽莎白的目的就是让尼采忘掉那个“可怕的俄国女人”。但他不走,而且大半个晚上都呆在露的房间里,虽然伊丽莎白在大喊大叫。他们在干什么?在聊天。谈论上帝、宗教、死亡、性。天堂和地狱是他们的主要话题。

“我们的共同之处,”露在她的《日记》中写道,“主要是在宗教方面......对那个自由的思想者来说,对宗教的需要,自然而然地成了人生的一种英勇力量,为高贵的事业而牺牲的一种愿望。在尼采的性格当中,就有这样一种英雄气概......我们会看到他将成为一种新宗教的预言者,他将属于那些为信徒寻找英雄的人。”

多么美好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