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莎乐美:一个自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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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附(1)

一、往来信件

(一)里尔克与露

里尔克疯狂地爱上了她,尼采失望地爱上了她,而弗洛伊德则对她有一种夹杂着爱情的友谊,他们给露写了几百封信。我们在此选了一束,以让心跳回响得更久。

①尔克致露

1897年6月8日,慕尼黑许多年以后,总有一天,你会完全明白你对我意味着什么。

你对我就像山涧的清泉对焦渴者。

如果这个焦渴者是个正直和懂得感恩的男人,他不会一下子就从阳光中吸走所有的力量和清纯,然后奔向新的太阳。他将在它的保护下,呆在离它很近的地方,以便听到它的歌声,然后建一座小屋,住在那个安静的山谷里,直至眼睛看花了太阳,心胸变得开阔而善解人意。我建了许多小屋,然后———住下了。

我清澈的山泉啊!我是多么感激你!我不愿意再看到花朵、天空和太阳———除非它们在你的身上。世间万物,只要你看着它们,它们就会变得更加美丽、更加神奇。你帽子上的鲜花———当我没有你也必须面对世界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点———在苔藓中冷得发抖,它孤独、黯淡,在你的善良中反射着光芒,它颤抖着,好像在用它的小脑袋触碰着天空。天上的阳光照亮了你的内心深处,它透过尘埃,独自来到你的身边,改变了模样,在你灵魂闪亮的波浪中,变成无数闪光的雨滴。我清澈的泉水,我想通过你来看这个世界,因为在这个时候,我看见的不是这个世界,而仅仅是你,你!你!

你是我的节日!当我梦中见到你时,我的头发上永远都有鲜花。

我想把鲜花插到你的头发里。什么花?没有一朵鲜花有你那么动人、朴实。在什么样的缘月去采摘它们?但我现在相信,在你的头发中,永远有一个花环,或者一个花冠———我从来没有在别的地方见到过你这样。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你,因为我不想向你乞求;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你的声音,因为我从来不想相信你;我从来没有期待过你,因为我从来不想因你而痛苦;我从来没有渴望过你,因为我也没有权利跪倒在你面前。

我属于你,就像拐杖属于行者,但我没有支撑你;我属于你,就像臣民属于国王,但我没有让你富裕;我属于你,就像最后一颗小星星属于夜晚,尽管夜晚几乎看不清它,不知道它也在闪光。

莱纳

②尔克在慕尼黑致露·安德烈亚斯-莎乐美

1897年6月9日,星期三下午,慕尼黑

我通过雨中的街道

走出了你的家门

我相信路上的每个行人

都看见我目光炯炯

赎罪的灵魂喜气洋洋。

在路上,我想不惜代价,

向众人掩饰我的喜悦,

我想快快地把它带到家中

让黑夜像一个珠宝盒子

把它深藏在里面。

然后,我将从黑暗中

把珠宝一一取出

都忘了朝哪里看;

因为房间的每个角落

都充满了,充满了珠宝。

我富裕得无以复加

黑夜从未见过这情景

露水也未曾目睹;

就像新婚的处女

从不知爱情的滋味。

它如王冠般富丽堂皇

星星就是它的宝石。

谁也不知道。我像个国王

坐拥满城的珠宝

我知道谁是我的王后。

这新来的风暴断断续续,暴风雨过后,阳光灿烂地照来,辉煌得让我高兴地以为房间的每个角落真的都是黄金。我富裕而自由,回到了梦中,下午的每一秒钟,我都沉浸在梦中。我今天再也不想出去。我想做一些轻快的梦,用它们的光芒当花环,来点缀我的房间,以便迎接你。你的手放在我的手上和头发上,给我降福,我想把这种降福带到夜里。我不想跟任何人说话,生怕破坏了你的声音,它像珐琅一样在我的声音上颤抖,使我的声音变得更加温柔。夕阳西斜,我不想看见任何灯光,以用你闪闪的目光点燃千枝神秘的干柴......我想向你站起身来,就像孩子在欢快的早晨大声地祈祷,就像火箭在孤独的星星中冲天。我拒绝没有你的梦和你既不能满足又不想满足的欲望,我不想做不是赞美你的动作,不想种不是点缀你的鲜花。如果鸟儿不知道前往你家窗前的路,我都懒得跟它打招呼;如果溪水没有你的倒影,我绝不去喝它。我不想访问你的梦没有(像来自别处的魔术师)光临过的地方,也不想住在你没有在那里休息过的小屋中。认识你之前的岁月和那个时候的人我想统统忘记,那些人,如果他们配的话(因为我太幸福了,不愿做忘恩负义的人),我会在路过的时候,在他们的坟墓上,留下一些已经褪色的回忆。

③露的绝交信

露·安德烈亚斯原莎乐美在柏林致里尔克

施马根多夫,1901年2月26日,星期二

最后的呐喊。

既然现在一切都沐浴在阳光下,我的周围静悄悄的,生活的果实已经成熟,饱满而甜蜜,在瓦尔特斯豪森度过的那两天,我像母亲一样走向你,现在我们想起来还是那么亲切,所以,我不得不最后尽一次义务。那就让我像母亲一样把我几年前跟泽梅克长谈了一次之后所订的义务告诉你吧!如果你在陌生人身上冒险,你要对自己负责。相反,如果有了契约,你就必须知道我“为什么”不断地重复那条是惟一健康的道路:泽梅克害怕卡辛那样的命运。你身上被你和我叫做“他人”的东西(那个人一会儿过于激动,一会儿很受压抑;一会儿极其胆怯,一会儿极其冲动)是他所害怕的一个伙伴,因为他对他太熟悉了,因为他的心理失衡会发展成脊椎病或精神病。然而,这并不是不可避免的!在《僧侣之歌》中,在先前的很多时候,在去年冬天,今年冬天,我觉得你非常圣洁!现在,你是否明白,我看见你再次失控,旧病复发,心中是多么担忧和狂怒?意志重又瘫痪,神经一阵阵惊跳,盲目地服从任何暗示,撕裂你的身体组织,而不是完全回到过去,以便在那里同化、准确地创造和调整!在疯狂而非事实的统治下,摇摆不定、语气的提高和突然的肯定又重新交替!我最后感到自己都变形了,痛苦得变了模样。我劳累过度,不再行走,好像身边有个木头人,再也顶不住真正的酷热,我所有的力气都使尽了。最后,我越来越经常地拒绝你———我让你把我带回到你的身边,那是因为泽梅克的这几句话。我已经感觉到了:因为坚持不懈,你痊愈了!但又出现了另一件事———像是对你产生了一种可悲的罪恶感:自从到瓦尔特斯豪森以来,尽管我们年龄相差很大,我得不停地长大长大,直至我们分手时我那么高兴地把结果告诉你的时候为止。是的,那些话显得很奇怪:直至找回了“我的青春”!因为只有此时我才感到年轻,只有此时我才像别人18岁时那样:完全成了我自己。所以,你的身影———在瓦尔特斯豪森,我觉得你还是那么温柔和结实———慢慢地在我眼前消失了,如同野外(就像伏尔加河畔广阔的景色)的一个小东西,那隐约可见的枞树屋不再是你的屋子。我不知不觉地服从生活中的伟大计划,它已经为我准备好了,微笑着拿着一个让人出乎意料和难以理解的礼物。我怀着巨大的谦卑接受了它,我清醒得像个慧眼者,向你说出了这句话:还是这条路,面对着你隐隐约约的上帝,跟着走!他能做出我再也不能而且早就不能为你做的事:降福于你,给你阳光,让你成熟。我在那漫长的道路这端这样鼓励你,希望你找回自己,我只能做到这一点,以免你遇到泽梅克所谓的“最艰难的时刻”。所以,在我们要分手的时候,当我在你的一张纸页上写上我最后的几句话时,我会如此激动:无法说出它们,而那又是我想告诉你的一切。

④里尔克致露·安德烈亚斯-莎乐美

施马根多夫

也许是1901年2月26日后不久

我站在黑暗当中,像个瞎子,

因为我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东西。

对我来说,纷杂的日常事务

就像一道窗帘,遮住了你。

我看着它,希望它能掀起,

窗帘的后面有我的生命,

我的生命的内容和法则

还有我的死亡———

(选自《里尔克和莎乐美书信集》,

法国GALLIMARD出版社1998年版

欧内斯特·普法伊弗整理)

(二)尼采与露

失去了露之后,尼采以为能重新得到她,便不断地给她写信,这些信,他一遍又一遍地起草。她的回信却是模棱两可的,这使他感到非常生气。

1882年的部分书信选段:

①尼采致露·安德烈亚斯原莎乐美别给我写这样的信,我求你了。别忘了我希望你配得上我的尊重,免得我蔑视你。

再说一遍:今天,我丝毫不指责你,除非你在必须对我诚实的时候不诚实......如果我问你:“你诚实吗?你是不是不会背叛?”你会怎么回答?

小心,如果说我现在留恋你,那是对你的一种巨大谴责......如果你对大家都流露出你性格中可悲的一面,谁还会与你来往?......你不但伤害了我,还伤害了所有爱我的人。那把剑悬在你的头顶。我既没有创造世界,也没有创造露。如果我创造了你,我会让你非常健康,首先是一些比健康重要得多的东西......也许对我来说也更多一些爱意(尽管这正是你最不感兴趣的东西)......请你想想,你那可恶的虚荣心,它剥夺了你爱的能力,你对任何东西都缺乏感情,对我来说,那是人类身上最恶心的东西,比所有的邪恶都可恨......永别了,我亲爱的露,我不会再见到你。别让你的灵魂再作出这种举动,把你没能给我的东西施舍给别人,施舍给我们的朋友雷吧......永别了,我没有读完你的信,但已经读得太多。

②尼采企图伤害露,但没有达到目的,那些信露大部分都没有看到,因为雷把它们藏了起来,于是,情场失利的尼采把矛头对准了雷。

我亲爱的露和雷,如果偏执狂和受伤害的虚荣心发作,你们可不要太担心了。即使我在失望中万一自杀,你们也不要痛苦。我的任性对你们来说有什么重要的呢......你们甚至不关心我的实际情况。我希望你们明白,说到底,我不过是个半疯子,深受偏头痛的折磨,长期的孤独已经使我完全失常。我到了这种地步,到了这种状况,由于失望,我服用了大量鸦片,我觉得我的这种状况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毒品似乎非但没有使我失去理智,相反,使我变得更加理智了。而且,我的确病了好几个星期,如果我说我曾在奥尔塔湖边度过了20天,我就无需再说什么......雷,亲爱的朋友,我请求你让露原谅我的一切,她也许会给我原谅她的机会的。因为,到现在为止,我没有原谅过她。原谅朋友要比原谅敌人困难得多。

③稍后,尼采风闻露·安德烈亚斯原莎乐美在柏林和保尔·雷住在一起,但没有结婚,社会上议论纷纷,他气愤极了,于是给欧弗贝克的朋友们写信:

1882年,欧弗贝克,尼采

“面对这样一个女孩,任何男人都会厌恶地背过身去,”尼采在欧弗贝克写道,“说实话,我也有同感,但我已经克服了好多次了。我在陶腾堡洒了许多泪,不是为我,而是为露。一个具有如此天赋的人堕落了,我感到非常遗憾。这种同情欺骗了我,我失去了我仍拥有的那点东西,即我的名声和我所喜欢的那几个人对我的信任。我甚至也有可能失去我的朋友雷。我也浪费了一年时间,因为我痛苦不堪,这种痛苦现在还没有消失。在德国,我找不到任何人来帮助我,所以,我现在从德国被流放走了。然而,最让我痛苦的是,我的哲学完全受到了波及。对我来说,我不应该为这件事感到耻辱。我曾对露产生了最强烈最纯洁的感情,在我的爱情中,没有任何色情成分。我最多只会让上帝嫉妒。非常奇怪,回到了这个世界,回到现实生活后,我以为上帝给我派来了一个天使,她能在我痛苦和孤独的时候减轻我身上所承受的负担,但她首先是一个充满勇气和希望的天使,鼓励我应付仍然摆在我面前的一切。可她并不是天使,而且,我一点都不想跟她打交道。我徒劳地失去了我的爱情和我的心。啊,说实话,我已经富得不用它们了。

当时,在尼采的生活中,这种危机已经到达了顶点。他对辉煌的“雅努斯赞歌”寄予了巨大的希望,并在《快乐的哲学》中进行了赞美。整整一年之后,他真的感到山穷水尽了。他知道只有巨大的创造意志才能拯救自己。露的背叛使他陷入了一个“失望的巨大深渊”。如果他不能站得比她高,他就完了。

所以,《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第一部分,1883年2月初,他集中精力,花了几天时间就写成了。它标志着尼采“从深渊的垂线上爬到了自己的高度”。《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一本“为大家而写,又不为任何人而写的书”,是尼采向一个使他完全失望的世界提出的挑战。

④尼采致乔治·雷,保尔的兄弟

是他把我当做一个邪恶之人和一个可悲的自私者,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试图剥削一切。他指责我以理想为幌子,对露·莎乐美产生了最见不得人的非分之想。他对我进行了教训,把她说得好到了天上去,说她从很小的时候起就为知识而献身,无私无畏,似乎为了真理而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和活着的所有快乐。好吧,雷先生,在漫长的几百年中,这个世界只诞生了这么一个人,我跑遍全世界想认识他。我遇到了那个女孩,想努力留下描述她的最后痕迹。不可能!她的亲生母亲也提醒我不要理她,我感到失望极了。我对你的兄弟多次表示,我对这个年轻女人的性格深表怀疑,但这没用。你觉得他有理由原谅她吗?他只一味地重复:“对于露,你所说的完全正确,但这丝毫不能改变我对她的感情。”他在一封信中把这一点叫做他的“命运”。什么品位啊!那个戴着假胸、又瘦又脏而且病态的小猴子,戴着假胸......成了他的命运!

⑤尼采靠写作摆脱了内心的紧张之后,于员愿愿源年写信给母亲:

你愿意怎么说这个女孩就怎么说———肯定跟我的妹妹说的不一样———我从未遇到过比她更聪明、思想更深刻的女人。尽管我们的意见从来就没有统一过,就像我和雷一样。每次在一起度过半小时,我们都能了解到许多事情,我们感到非常高兴。我在去年一年里就完成了我最伟大的著作,这并不是偶然的。

(选自《我的姐妹,我的妻子》,H.F.彼得斯著

法国GALLIMARD出版社出版)

(三)与弗洛伊德在一起

露和弗洛伊德之间的通信数量很多,从1912年延续到1936年,从“亲爱的夫人”发展到“极亲爱的露”。

这几封信至少能让我们窥见其不一般的关系。

①弗洛伊德致露

维也纳,Ⅸ,小山路员怨号,

1915年11月18日

亲爱的夫人:

我已经收到你的书稿①,现在正在编,谢谢了。我觉得这是你至今为止寄给我的最好的文章。你敏锐的感觉让人难以置信,你综合了因研究而分散的东西,十分了不起,这些,在文章中都表现得非常清楚。我还要感谢你在这痛苦的时代仍没有忘记我们的问题。

前线传来的消息都很好。我儿子被允许为他部队里阵亡的士兵设计陵墓:这也许是他的第一部建筑作品。良好的祝愿。

① 指《肛门与性》。

你忠诚的弗洛伊德

② 洛伊德致露

乔尔巴托,1917年7月13日

亲爱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