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琦善可能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对英夷说出“贵国”、“贵特使”等客气话的大清官员。在此之前,我们都直呼人家为“尔”、“尔国”、“尔等”。我不知道,“尔”换成“贵”,中国政府是什么滋味,但我猜,让一个老男人在酒桌上跟他眼中的所谓儿辈行拳,酒过三巡后,他由“爷儿好”,被迫改为“哥俩好”,“爷”心中肯定不是滋味。其实外国鬼子们心里也不是滋味,满清朝廷统称人家为夷,偶尔有个区分,也是简单的根据外表特征,比如把荷兰人叫作红番,听着像是红薯蛋似的。荷兰国小人轻,红薯蛋就红薯蛋吧,无所谓,可英国人就不乐意了,在《南京条约》中特别加一上条款,一律不准叫俺“夷”。不准叫,俺偏叫,咸丰皇上在自己的手谕中,不但叫夷,还在夷前加个丑字,丑夷;民间义士叫丑夷都觉得抬举了他们,干脆直呼“畜类”。再后来,中国流行白话文了,夷有点拗口,就统统把外夷叫作鬼子!
八国鬼子进中国
【一】鬼子的冲撞与中国的变动
英夷的坚船利炮,打破了天朝圣德抚四方的政治理想,所以,在有识之士的推动下,中国开始了洋务运动。如果不是奕在战后的谈判中,与西式文化的代表——英夷有过亲密接触,那么洋务运动就没有来自中央的支持。同样,如果没有镇压太平天国运动中地方督抚对西方坚船利炮的亲眼目睹,那么洋务运动同样得不到地方实力派的支持。总之,洋务运动在中国开始了。
中国的洋务运动只学标,不学本,其结局只能是经济学者所谓的“后发劣势”。问题是执政者只能看到标,看不到本,或者说,他是故意看不到本的。这种忽略,或者说故意,所导致的结局就是甲午中日战争对洋务运动的全盘否定。这种否定,如果来自英夷,可能对中国人的自尊心有所挽救,可惜的是,它来自我们一向看不起的倭日。最可气的是,小日本还特会侮辱人!试举两例,第一例,甲午战争之时,淮军统领卫汝贵带军向朝鲜开拔。开拔前,老卫就记得把饷银24万两扣它8万汇往自己家中,家中的妻更不含糊,与夫书一封——“君起家戎行,致位统帅,家既饶于财,宜自颐养,且春秋高,望善自为计,勿当前敌……”卫统帅果然没有辜负妻子的期望,平壤之战一开,他与叶志超弃城逃跑,狂奔三百里,一度逃得不知去向,七八天后才找回清军大队。
日本鬼子看到这封家书,视为奇闻,把它当作战利品,弄到自己的教科书里当教材去了。第二例,甲午海战之后,大清帝国北洋舰队的主力舰被小日本拖到本土,停在一个海港的民用码头上,被当作趸船使用了,小日本对此所作的解释是:永久地侮辱那个厚颜无耻的大清帝国和那个低劣的支那种族!其实,小日本用不着用这种办法来刺激帝国和帝国的臣民。甲午战争的结果本身,就够刺激我们的了。别说在此之前日本文化全是嫁接我们的,就是它人种,咱们也向来以为,是咱们的后代。甲午海战前,中国海军舰只数量、吨位和火炮口径,列世界第6,小日本只列到第16,但是战争的结果太不给人面子。犹如阿Q,如果挨赵太爷一个嘴巴子,他肯定心里不怎么窝憋,可是挨小D一个嘴巴子,那心酸就是非同寻常的了。可历史不给我们面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又让小日本单独侵我八年,当然这是后话了。但是中国人不能提日本,一提就牙根儿发痒,当是此种心态的折射!
甲午海战的结局,刺激得整个帝国人心思变。康有为上阵了,梁启超也上阵了,结果他俩都跑了,只有谭嗣同留了下来,“我以我血荐轩辕”,据说谭所受的第一刺激并不是来自日本,而是来自英国传教士傅兰雅给他看的两样东西:一样是X光底片,一件是电子计算机的前身——实用自动计算器。这就是文化的力量!文化的冲撞会让中国知识分子中的最清醒者,义无反顾地扑向那光明之处。谭走向刑场时的底气,除了中国书生那特有的浩然之气外,我觉得,这两件洋玩意儿功不可没!
维新的失败,再一次使大清失去机会。拒绝机会,就意味着拥抱灾难!
【二】西方文化强吻中国黄土的后果
鸦片战争之后,基督教在中国的传播,再一次合法化!合法化并不意味着一切OK。
如果说战争并没有使得尚不具备现代国家意识、民族意识与国土意识的臣民们有所触动的话(反正谁坐天下都一样,做稳了奴隶总比做不稳奴隶强多了),那么,基督教深入内地,强吻中国黄土,则与中国传统伦理文明形成了一系列冲撞。(文明是执拗的,当初汉人宁愿舍掉头也不愿意梳满洲小辫,几百年过去了,他们则又变得宁愿舍掉脑袋也不愿割下小辫,由此可以看出,臣民是很容易健忘的。执拗与健忘成为一个民族的特性,还有什么不可以发生的?)这种冲撞的后果,引来了八国的鬼子,并最终给大清帝国带来了灭顶之灾。
传教士初期接触中国臣民,狂喜,因为他们发现,中国人很虔诚,他们烧香敬佛,叩头如捣蒜。如此虔信的民族,肯定会接受他们的基督教。但是他们很快发现,中国人的宗教情结,独特而又奇怪,中国人似乎什么都信,他们可以在自己家的丧事中,既请道士又请和尚,即使一个庙里,也可以这厢是观音娘娘,那边是玉皇大帝。当然,臣民自己家里,灶王爷,关帝爷,太上老君爷,每个爷都有自己的牌位。什么都信,说明什么都不信!还有,这种信更多的是一种形式主义,或者说糊弄主义。玉皇庙的破败简陋,让人们怀疑,到底是玉皇大帝本人实行了君主立宪不能奢侈呢,还是他的信徒们特会唬神弄鬼;至于玉皇庙里摆的供品,过后更会被臣民们自己吃到肚里。这一切,让西方传教士们迷惑不解。
表面上,传教士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他们不知道,也没有心思关注,帝国的臣民在入教时的实用主义态度和动机问题。洋人在中国的治外法权,以及官府对洋人势力的畏惧,导致中国教民与整个帝国的百姓成为水火不容的两种势力,两种势力不断地磨擦与较量,使得教案频频发生。
不能不承认,帝国的臣民有点以小人之心度洋人之腹的嫌疑。中国的佛教很善良,中国的道教很清静,中国的儒教很仁爱,但是所有这些,都没有形成基督教的慈善与救济思想及其组织方式。育婴堂专养孤苦的孩子,全免费给教徒看病,天底下哪有这等便宜?鬼子肯定不安好心,所以,有关传教士吃婴孩的谣言,像野草一样,布扎在了整个帝国的黄土地上!1870年的天津教案之所以能发生,教堂里有成筐的儿童眼睛,他们专门炼制童子眼中的油,用它在寻找财宝时照明,因为童子无邪,所以独具慧眼,这种信念给冲进教堂杀人放火的帝国臣民以不少的勇气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