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淡定的追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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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创世 偷麦穗(下)

一阵微风吹来,斜对面的树丛中隐隐约约有红点闪动,啊!抛!王建平眼睛一亮。

王建平飞也似的跑近树丛,他扒开树林,一大簇山抛子跃入眼帘,红色的果实娇艳欲滴。他蹲在树丛中摘下山抛果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塞——熟透的没熟透的一股脑儿地往嘴里塞。

熟透的山抛果是甜的,没熟透的是酸的,涩的。但此时王建平嘴里的山抛果没有丝毫的酸涩,他感到的是满嘴的甜,满肚子的饱,满脑子的幸福。

“啊!抛,这么多山抛!”杨达才和唐斌大声喊道。把正在狼吞虎咽的王建平吓了一跳。

杨达才一把掐住王建平的嘴巴,“好啊,你个吃货,遇到好吃的也不叫一声,自私鬼。”

王建平的嘴巴瞬间定格不能动弹,塞满山抛果的腮帮像两个鼓鼓囊囊的皮球,一边挣扎着想要摆脱杨达才,又怕嘴里的山抛掉出来,显得滑稽好笑。

王建平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挣脱开杨达才的手气喘吁吁地说I:“你们不是说今天不上山嘛,咋个又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吓死我了。”

“切,提前跟你打招呼能捉到你的‘犯罪证据’吗?我们一直在悄悄跟在你的后面监视你勒!”唐斌貌似一本正经地说。

“监视我?监视我啥呀?”

“切,还在装糊涂,你一个人悄悄的吃独食,这是在走资产阶级个人主义路线,挺危险的,你知道吗?晚上叫肖兰家老爹开批判会斗死你!”杨达才板着脸佯装严肃地说。

“阿弥陀佛,施主,没这么严重吧?老僧适才只不过是偷食了两个野果嘛,又没有吃肉。”王建平双手合十,随即把手一摊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道。

“哈哈哈哈……”树丛中响起一阵欢乐的笑声。

三个人像饿狼一样六只手不停地翻动着,满簇的山抛子被践踏得一塌糊涂,东倒西歪,熟透的,没熟透的山抛果都被一网打尽。

“好吃,可惜太少了。”杨达才抹抹嘴角意犹未尽地说。

“想不到二位施主也好这一口。”王建平幽默地说。”

”你以为只有你才会吃啊。”杨达才又掐了一下王建平的嘴巴说。

“老僧吃山抛是为了哄肚子,请问二位施主是为何啊?”

“哄肚子?”唐斌有些奇怪的问。

“是啊,你不知道刚才老僧肚子咕咕咕地叫个不停,烦死了,老僧就摘了几个山抛果哄它,几颗山抛塞下去它就不叫了。”王建平摸了摸肚子说。”

“噗嗤”,唐斌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们还不是为了哄肚子”唐斌说。

“你们肚子也会叫?”

“废话,你以为只有你自己才会饿啊?”杨达才说。

“是啊,这段时间随时都是饿的,食堂的饭越来越少了,根本吃不饱,完全是用野菜填肚子。”唐斌说。

“谁说不是呢?”杨达才也抱怨道。

“肖兰家爹那个老杂种太可恶了,饭越打越少,把粮食拿窝起舍不得煮,”唐斌气愤地说。

“是啊,我老伯前天还跟他吵了一架,他说这是上面的政策,说是储存战争预备粮,先人板板的这分明是找的借口嘛,他家肖氏门宗的人又打那么多。”杨达才狠狠地骂道。

杨唐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抱怨着把肖安平家的十八代祖宗都骂遍了。

王建平没有参和骂肖安平,他不知道肖安平家的祖宗在哪里,骂了也没有用。

他两手托着腮帮两眼出神地望着山下。

山下的梯地里小麦金黄一片,黄的出油,令人馋得流口水。

突然他眼睛一亮心生一计,“我说二位骂够没有啊?”

“没骂够,我要把肖安平家的八十代祖宗骂完才解心头之恨。”唐斌说。

“骂他祖宗有啥用啊?肚子会饱吗?有精力骂他祖宗还不如想想办法。”王建平说。

“能想出啥办法呀?”杨达才说。

王建平说“我倒想出一个办法,只看你们敢不敢干”。

“啥办法呀?快说出来听听,”杨唐二人异口同声道。

“嘘,小声点”王建平四下巡视一翻确定四周无人后便对杨唐二人耳语了一番。

“你们看这个办法怎么样?”

“妙计,妙计!就这么干,”杨达才手舞足蹈地说。

“你呢,敢不敢干?”王建平眼睛望向唐斌问道。

“这……这,被抓住了咋办?”唐斌有些犹豫不决地说。

“怕啥呀?怕死不得官做。”杨达才拍拍唐斌肩膀“就这么定了。”

深蓝色的天空中挂着一勾银白色的弯月,给白天金黄色的小麦地又披上了一层银纱,天地间一片寂静。

三条黑影幽灵般出现在小麦地里,四下张望一番,旋即消失在麦丛里。

一会儿麦丛中发出沙沙的响声。大约半个小时后,三条幽灵才钻出麦丛,每个人手里多了一样鼓鼓囊囊的东西,消失在银白色的夜幕中。

这三个黑影不是别人,正是王建平,杨达才,唐斌。

“是哪家豹子扛的啷个讨嫌呀?”张翠花看着满地东倒西歪的小麦杆喃喃自语。

“她幺娘你唠叨个啥呢?”周秀英(肖兰的妈妈)放下镰刀问。

“我说哪家的狗呀?不拴好,你看把麦杆踩成这个样子”张翠花指了指前面。

周秀英定睛一看,前面不远的地方麦穗杆东倒西歪,一塌糊涂。

“是呀,是哪家豹子扛的啷个个不长眼睛呀?”周秀英说着走上前去拾起一颗麦穗仔细打量着。

“她幺娘不对呀。”周秀英说。

“啥么子不对呀?”张翠花诧异地问。

“这麦穗不像是狗打狂踩着的”周秀英说。

“你说不是狗踩的?”

“是啊”周秀英摘了一株青色的麦穗放在手里仔细地搓揉着说道:“你看这株还没有成熟勒,一粒麦子儿也没有了,狗是不吃麦子的。”

“这也有道理哈,那这是咋弄的呢?”张翠花自言自语道。

“我想可能是山耗子啃的。”周秀英说。

“也许吧。”张翠花说。

“也不对呀?”

“啥么子又不对了嘛?”张翠花问。

周秀英指着一株深陷进泥土里的麦穗说“你看山耗子哪有这么大的力道踩陷进去那么深?”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说到底是咋么回事嘛?”张翠花有些迷惑不解地说。

“是啊,这到底是咋么回事?”周秀英喃喃自语。

王大山一边吃着白花花的猫耳朵(用小麦粉制作的面疙瘩)一边乐呵呵地夸赞着儿子:“干得漂亮!不枉读这么多年的书。”

“读书?你还好意思说勒?”李玉琴冷笑着说。

她又转脸看着王建平有些担忧地说“平儿你们昨晚上出去的时候有人看见没?”

“没人发现,我们每走一步就四下打量着勒,安全着勒!您就放心吧,妈。”

“可我咋么感觉眼皮老跳呢?”李玉琴还是有些担心地说。

“哎呀,老婆子你这是心理作用,能有啥事嘛?”王大山说。

“下次不准去了哈,咱们再苦也不能偷。”李玉琴说。

“哎呀,老婆子,你说话咋那么难听,这哪叫偷嘛,是悄悄地摘,饿了哪个不摘嘛?你是没发现昨天收工的时候哪个的荷包不是鼓鼓的,只有你是根直肠子。”王大山说。

又一个深夜,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林家口的麦地静悄悄的,天地间死一般的沉寂。

几个黑影又幽灵般的出现在麦林地里,黑影东张西望一番,消失在黑压压的麦林里。

一会儿麦林里传出沙沙的轻响声。

不知为什么今晚王建平有些忐忑不安,心脏砰砰跳个不停,耳根子像火一样的滚烫。

“你们弄好了没?”王建平轻声问旁边的伙伴。

“没有啊,你弄好了?这么快!”一个人轻声说。

“我也没弄好,不知咋了今晚心脏砰砰跳个不停,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王建平说。

“是啊,我今晚也眼皮跳得很。”一个声音说。

“那就早点收兵吧,”王建平说。

“哎呀!我说你们怕啥呢?这是心理作用,心理作用。”另一个声音说。

正在这时候一道耀眼的白光射破黑压压的麦林。

肖安平从天而降,凶神恶煞般出现在麦林里,板着死人一般的脸。

“通知,通知……”小队部的高音喇叭里响起肖安平的声音。

“通知,通知,请各位乡亲父老到大坝子开会。”

高昂刺耳的声音撕破静寂的夜空,皮山林沸腾了,瞬间火把四起。

“这天杀的肖安平夜半三更的又要开什么会呀?”

“是啊,还让人睡觉不了?”

社员们怨声载道,尽管如此还是忍不住带着几分好奇纷纷向大坝子涌来。

“肖革命,夜半三更的你又有啥指示呀?”先赶到的冯时运耷拉着惺忪的睡眼有些不悦道。

“我也想睡觉呀,我也不想把同志们吵醒,无奈……”肖安平停顿了一下又道“无奈有些人贼心不死又搞起了资产阶级活动。”

“谁又搞资产阶级活动了,老肖啊,你夜半三更的把我叫到这里来到底有啥事呀?”孙有才问。

“就是他们”肖安平刺眼的手电筒光射向跪在石板上的王建平、杨达才、唐斌。

唐斌像筛糠一般全身发抖。

“他们呀,几个小孩子能搞啥活动呀”社员们惊呆了。

“他们几个兔崽子今晚在林家口偷麦穗被我逮住了”肖安平说罢指着跪在地上的王建平几人大声喝道:“是谁指使你们的?”

“我……我……”唐斌全身啰嗦着说不出话。

王建平镇定自若,腰杆挺得板直,脸上没有一丝害怕的表情,仿佛他不是在接受批斗而是在这里看热闹的人。

“我们自己去摘的,没人指使我们。”王建平答道。

肖安平怒吼道:“你们为什么要去偷?”

“肖叔叔食堂里的饭太少了,我们吃不饱饿得实在受不了就去摘了几颗麦穗。”

“吃不饱就去偷啊?你们这是走资产阶级路线知道吗?”

“不知道,资产阶级是什么呀?”王建平抬起头“肖叔叔你能告诉我吗?”

“你们今晚的行为就是走资本主义路线。”肖安平说。

“没有啊,我们就是饿得实在受不了偷偷摘了点麦穗吃呀。”

“你兔崽子还狡辩!”肖安平气得咬牙切齿举起大手朝王建平的脸上掴去。

“肖叔叔你惩罚我好了,是我带头的。”孙娟说着跪在了肖安平的面前。

“你带头的?”肖安平惊讶地望着孙娟。

“是呀,前几天我放学的时候饿了就悄悄钻进林家口的麦丛里摘还没熟透的麦子儿吃,王建平他们几个看见了也跟着摘吃,后来我们晚上就偷偷地去摘。”

“那今晚你咋么没去呢?”肖安平问。

“今晚我肚子疼就没去。”孙娟说。

“建平哥是我害了你们。”

“肖叔叔你就惩罚我吧。”

“啪”孙有才一记重重地耳光落在孙娟的脸上“你小丫头不学好!”

“还有我,是我和娟娟带头的,孙叔叔你惩罚我吧!”肖兰说着跪在了孙有才的面前。

“这是咋么回事呀?斗去斗来自家姑娘也成了批斗对象,这下有好戏看了。”社员们窃窃私语。

“哼”肖安平气不打一处来大手轻轻地向肖兰的脸上挥去,嘴里不停地咆哮着“老子打死你,老子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