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摇头道:“你这小子手无缚鸡之力,也想和元人一较短长,读书读糊涂了罢?”那少年道:“凡我南朝有志男儿,即是三岁黄口,也知以驱除鞑虏,还我河山为己任,何况小可?”那老者又摇头道:“不成,不成。你这小子太不中用,若去和蒙古鞑子打将起来,只有白白的送了小命,还说甚么驱除鞑虏,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我还是将它撕了罢,省得你这小子拿性命去开玩笑。”说着两手一齐抓住书页。
那少年道:“慢来!”白须老者眼珠骨溜溜一转,道:“怎么,这本书我非还给你不可么?”那少年道:“不错。”白须老者道:“好,你既然这般看重这本书,我老人家也不好意思拿人家小孩子的心爱之物,不过,我得考你一考,你若赢了,才能将书还你。”那少年道:“可以。我若输了,这本书便任凭前辈发落。”那白须老者道:“你如输了,可不许混赖。”那少年道:“这个自然。”
那老者道:“好罢,咱们既然说定了,我便考你一考。考什么好呢?”俯身拾起一枚石子,在地下画了一个方形棋局,纵横各四道,说道:“就考这个罢。”拾了几颗石子,安放在棋局两边,俨然作两军对垒之状。这四字棋乃是小孩子所下的玩意儿,甚是简易,刘浩然等一见之下,均是一怔。
那少年正俯下身子,忽听得有人喊道:“峙儿,叫你不许到处乱跑,你怎地又出来了?”那少年当即站起,低声道:“老前辈,对不住,我二叔来了。今日不能陪你下棋。”白须老者道:“甚么你二叔,有什么了不起?比孙子兵法还厉害吗?”那少年道:“这书我不要了。”
只见村西一人急步奔来,脸色甚是焦急,那少年迎了上去,叫了声:“陈二叔。”那人道:“今日之事,非同小可,你在家中藏身,或可脱得大难,快回去罢。”那少年应道:“是。”转身便往西去。白须老者道:“且慢。这书还给你罢。”将书掷了过去。那少年回头接过,又即转身而行。
那姓陈的向几人微一拱手,也自去了。
忽听得脚步声响,一人自东北角奔了过来,未及片刻,已至近前。那人来到呼延瑨身前站定,躬身道:“盟主,属下有事禀告。”呼延瑨道:“你说。”那人望了刘浩然等一眼,道:“余公子被人打了一掌,受了些伤,还请盟主回去看看。”呼延瑨脸色一变,道:“伤得重不重?”那人道:“并不甚重。”
呼延瑨当即站起身来,向刘浩然等抱拳道:“在下有一名侄儿,此刻受了些轻伤,在下有些放心不下,还须回去查看查看,这便与刘教主、许兄、文兄、许夫人几位别过,失礼之处,几位多多恕罪。”文天祥也起身道:“文某身遭贬斥,不克于临安多待,这便告辞。他日有缘相见,我等再行沽酒言欢如何?”刘浩然道:“二位既均有要事在身,刘某等恭送两位。”
几人施礼作别。呼延瑨、文天祥二人各自分道而去。
忽听有人大叫:“峙儿,小公子,峙儿……”声音惶急,显然有所变故,正是那陈的口音。刘浩然许仲庭二人相视一眼。刘浩然道:“咱们去看看。”许仲庭道:“正好。”几人一齐转身,向村西行去。不多时已看见那姓陈的汉子,只见他神情焦急,不住顿足。
刘浩然道:“陈兄,有何变故,可否诉于刘某听听,看看我等能否帮你。”那姓陈的听得人声,回过头来,突然间目露凶光,叫道:“你掳去了我家小公子,我与你拚了!”一把纠住刘浩然衣襟。刘浩然吃了一惊,知他此时情急之下,神智不清,轻轻在他背后灵台穴上按了一指,说道:“陈兄,是我。”
那姓陈的被他一按,只觉一股炙热之气涌入体内,登时清醒,怔了一怔,道:“是你。你是……”刘浩然道:“在下刘浩然。这几位是许仲庭夫妇与女儿。”向许仲庭等指了指,道:“适才听那位小公子称仁兄姓陈,不知大名如何称呼?”那人道:“原来是刘教主与许大侠夫妇,这下我家公子可有救了。我姓陈,名叫陈处之。”
刘浩然道:“杜陵叟陈处之?陈兄自十四年前悄然退隐,原来在此地隐居,不知何故?”陈处之叹道:“此事说来话长,且请几位进屋一叙,陈某好将这事的原委曲折一一奉告。”刘浩然道:“如此正好。许兄,咱们进去看看。”
众人一齐走进大门。陈处之将几人领到一间房中,指着墙壁道:“诸位请看。”只见粉白色的墙上题了几行字:“取我旧时徒,践我十年约。”字后画了一根拂尘。刘浩然失惊道:“无性师太!此人生性毒辣,杀人如麻,难道与陈兄有何过节?”
陈处之道:“诸位请坐。”待众人坐下,又道:“诸位可知方才说话的那个少年是谁么?”刘浩然问:“是谁?”陈处之道:“他便是昔年徐凌徐大侠的遗孤。这所房子也是当年徐大侠的旧居。”许仲庭道:“这少年竟是徐大侠的令郎?”陈处之道:“正是。许大侠认得徐大侠?”许仲庭叹道:“许某与徐大侠无缘识荆,但神交已久,十年前听得他仙去,也颇感伤神。”
刘浩然道:“令侄何以为无性师太所掳,这中间的诸般情由,还待陈兄示下。”
陈处之道:“这中间原由颇多,兼且繁复曲折,诸位可莫听得心烦。
“十四年前,陈某与邻村的一位姑娘结为夫妇,那时我已三十八九岁,浪荡江湖数十载,终于得一归宿安身,心中自是颇为欢喜。但便在成亲当晚,却陡生剧变,令陈某措手不及。当晚酒席散后,陈某与妻子相偕进入洞房,忽然听得门外有人大声吆喝,跟着扑扑几声,似是有人摔倒。陈某知门外有变,吩咐妻子留在房内,不可出去,便即走出庭外。只见院中站了一个与我年岁相差不远的中年人,那人颏下生了一丛短须,根根竖起,相貌甚是凶狠。他身周却散满了我家的一众家人,都是被他打倒在地,无法起身。我当时自是大怒,但见他身手了得,显是武林中人,便不即发作,忍气问:‘这位朋友夜闯敝宅,不知有何指教于在下?且请说来听听。’那人哈哈一笑,道:‘没什么。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罢?’我一怔,道:‘正是。’那人道:‘方才在大街上见了你家迎亲的轿子,有个脸蛋露了出来,还伸手拂了拂头上的红绸。唐诗中有首诗怎么说?哦,道是: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叫她出来看看,哈哈,哈哈。’
“我见那人满脸淫笑,又口出污秽之言,不由得肺也气得炸了,便问他的名姓。那人却道:‘你问我的高姓大名,江湖上鼎鼎有名,人称宋一枝的便是。’这人刘教主等想必是知道的。”刘浩然道:“嗯,那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采花淫贼。”
陈处之道:“我当时听得这个名头,心中一惊:‘这大魔头怎地寻到这里来了?’但也知他既然到此,必无好事,便道:‘宋兄深夜来此,正值陈某良辰,便请到厅上共饮一杯水酒如何?’宋一枝道:‘喝酒嘛,便免了罢,快叫你老婆出来,姓宋的今日兴致甚高,想见她一见。’我情知今日之事,决计难以善罢,只得道:‘内子方始出阁,深夜不便见客。’宋一枝道:‘谁说不便见客?我这样的贵客,她想见都来不及,今晚我自行送上门来,她该满心欢喜,心头鹿撞才是。怎么不见客,岂不大失妇人应持之节?’我听得大怒,冷冷的道:‘宋兄嘴上放干净些,别污了天下女子的清白。’
“宋一枝嘻嘻一笑,道:‘甚么清白?哦,原来是那个清白。叫她出来,跟我喝一个交杯酒,正是她百年难逢的良机,怎会污了她的清白?再不叫她出来,我可要自己进洞房了。’我道:‘你若有那个本事,便请进去。’宋一枝笑着说:‘好,很好。既然主人有请,那我就不客气了。’提步便向里闯。我忙伸手拦住,喝道:‘过了我这一关再说。’宋一枝笑道:‘好得很,好得很。过了你这一关,嘿嘿,我就更不客气啦。’说话之间,竟然连避我下的六记杀手。
“陈某当时在江湖上虽有些微名,但终究不是这淫贼的对手,拆了六十多招后,便被他困在一隅。但我知今日妻子难否保住清白,便在我这一战是胜是败,因此凭了一股刚勇之气,苦苦支撑,一时还未见败象。这淫贼武功高出我甚多,我几次想施辣手跟他同归于尽,却都被他轻描淡写的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