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天,钟原一直没开朝会,他在思考怎么样才能废了言官。
这事儿一下子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钟原只好批了批今天送进来的奏折。奏折里还是没什么急务,可能快年底了,大家都想消停些。因此,奏折里除了请安的就是称颂的。奏折里称颂下大雪证明皇上是真命天子,天英明神武到感天动地,降瑞雪以示祥瑞之类的废话。钟原不禁莞尔一笑,他想不到自己倒了古代竟然抢了马亲王的绝活——祥瑞御免。
只有一本严嵩上的奏折让钟原提起了一点兴趣。严嵩现在是礼部尚书兼内阁首辅。内阁有三个人,严嵩、郭仆和李春芳。郭仆和李春芳两个人,一个年纪大了不想再斗,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到死为止;一个是别人怎么骂都不还口的老好人。这让内阁变成了严嵩的一言堂。
不过钟原不打算动严嵩。因为他知道严嵩都六十多岁了,唯一的心愿就是圣眷不衰,能把官当稳。严嵩不再年轻,早没了锐气。他知道自己的权力来自皇上。因此,绝不会像不经事儿的小青年那样去忤逆皇上以求虚名。这样的人就像钟原的傀儡,当首辅最合适不过。钟原甚至觉得可以借严嵩的手对付言官,至于严嵩被言官骂的情况,钟原不打算考虑。事实上严嵩被人骂了几百年,应该无所谓了。
正因为这样想,钟原也不愿太去关心严嵩贪污的事。天下承平已久,生活日渐丰富,物价飞涨,官员俸禄却没增加,哪有官儿不贪的?只要严嵩乖乖听话,不太过扰民,钟原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严嵩的这篇奏折说:群逆肆谋,变出非常。赖天地祖宗之灵阴佑默相,及百神呵护,圣躬获安。此实宗社无疆之休,臣民莫大之幸。礼宜去庙告谢。切事出仓促,人心惊惑。今虽甫平,犹恐传闻未定。更乞焕发绘音以宣慰中外。意思是让钟原把宫变的事情跟大伙儿交代下,对外就推说祖宗显灵保佑的结果。把百官的心给定一定,别让他们瞎猜。
钟原也没打算瞒着掖着的,就批了照准,让礼部找个侯爷去祭拜下祖宗。接着他找来严嵩,把翻出来的几份弹劾严嵩贪污的奏折糊住署名,让严嵩看了看。严嵩吓得不轻,连忙请罪。钟原却告诉严嵩不用担心,只要他实心为皇上办事,小小过错自己还是能够担待的云云。接着钟原把那些奏折都批了留中不发。严嵩这才定下心来,回去也偃旗息鼓了几天。
接下来的几天钟原都推说身体还未痊愈,不能上朝,躲在宫里想辙。辙没想出来,倒把钟原给闷坏了。他深刻领会到了封建古代精神生活的乏味空虚。每天无所事事的钟原恨不得吼一嗓子,寂寞难耐,噢,寂寞难耐。
还是前世生活好呀!虽然没钱没权,但可以至少上上网聊聊天写写书评骚扰美女。可古代这些健康的娱乐活动一概没有。倒是传了几次宫廷乐舞,咿咿呀呀的钟原很不喜欢。后来他找到了一个自己感兴趣的事——看书。
钟原让黄锦把存在皇宫内档的永乐大典搬来了几大箱子。看着这些大箱子和里面的书,钟原激动不已。原版的永乐大典,还是全本。这要搁钟原前世,想看都没地方看得到。钟原想:永乐大典太宝贵了,一定要保存它!
可怎么保存这么大部头的书呢?钟原一下也没了主意。他忽然想,要不我把它埋起来?写上某年某月某日,钟原埋经于此。然后,后辈人挖出来,苦练武功,最终成了一代大侠。打住!怎么跑到倚天屠龙记去了……既然没办法,钟原决定自己先看看吧。看了几天,钟原又郁闷了。书可以常看,可架不住天天看,钟原又想找些事情干……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在这些百无聊赖的日子里钟原常常想:自己常看的穿越小说里别人当皇上为什么那么滋润。别人当的皇上说一不二,还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爽很!而钟原自己就闷的发霉,想干什么都要提心吊胆,生怕被人骂。
后妃们钟原幸了两次,给钟原留下了惨痛的印象。第一和这些女人没什么感情,说不了什么体己话。第二和这些女人没什么情趣。那些妃子们木木得躺在那里,钟原觉得纯粹属于发泄。殿外还有太监守着,拿枝笔作记录顺带听墙根。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个。但你还不能赶走这些太监,不然有了孩子怎么算?
钟原也想微服出宫,除暴安良勾搭下乡野美女弄出些风liu韵事。但转念又一想,出宫不带人,安全没保证。带一大堆人出去,封街封巷,那还有什么意思?什么康熙微服私访还被人关在牢里!都是胡扯!落架凤凰不如鸡,你被关了不说你是皇上可能还有命;说了关你的人立刻找个狱卒弄死你完事。弄死了还要毁尸灭迹。关皇上是多大的罪?生死关头就没有人不大胆的。
把能做的事情都试验了一遍,最后钟原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
下雪天,钟原就带着三个儿子堆雪人打雪仗;不下雪,就带着三个儿子在御花园周围转悠。钟原还顺便和侍卫探讨过‘绝世武功’。
不过这些侍卫虽然是高手,但不是绝世高手。因为钟原问过,这些侍卫都不会飞檐走壁,化气为刀。太监们也都不知道葵花宝典。这让钟原很是神伤。
唯一让钟原高兴的是有个侍卫会太极拳,据说还是从武当山学的。钟原没事的时候就常带着自己的仨儿子跟这位侍卫学太极拳。一大三小,经常玩的不亦乐乎。
学太极拳的同时,钟原还发明了足球。其实也就是让内务府找几块皮子,里面赛上棉花缝住口,弄圆了当足球踢。可是这种足球踢起来不爽——经常不滚,基本在脚上粘着。后来钟原让他们往里面放吹胀了的猪尿泡,但又太轻。经过多次试验,最后决定给里面塞满破布才勉强凑合能踢了。
‘发明’了足球,钟原就把规则也制定了出来。让一个孩子带几个太监,分成三个足球队踢联赛。这种新鲜的游戏让三位皇子玩疯了。原本寂静庄严的御花园从此再无宁日。
钟原和儿子们这样玩法让整个紫禁城的人目瞪口呆。他们全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自打皇上进宫二十多年来就没见过皇上这个样子。
不过皇后和几个妃子心里偷偷高兴——自己的儿子和丈夫相处融洽,是女人都开心。慢慢的,不可替代的亲情显露无疑,几个孩子开始依恋钟原。
钟原就这么过了一个月早上读书下午运动晚上讲故事给儿子们听的逍遥日子。
十一月底大臣们终于忍不住了。有几个胆儿大的写奏折弹劾皇上,说皇上荒废政事,不理朝政;沉迷嬉戏,与礼不合;教子不严,有失皇家体面云云。钟原很郁闷,自己好好的过日子这些人还不让。但是看着这些弹章,钟原忽然想出来一个对付言官的主意。
十一月二十日,徐阶的同事翰林院编修兼东宫侍读黄绾,张治因为弹劾皇上的奏折写错字,引错典故。被皇上下旨斥责为狂悖不敬,罚一人廷杖十下,让锦衣卫指挥使陆炳监刑。
认识不认识这两个人的大臣们手心里都捏了把汗。滴水成冰的天气里,真要让人死的话十下庭杖足矣。因此,有好心的大臣准备棺材,有人送蛇胆,有人找陆炳求情。不过找陆炳求情的陆炳一律不见,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有些自以为正义的大臣就要参陆炳……
等两人受完刑,大家又跑去感谢陆炳。因为被打得两个人第三天就出现在大家面前。不但浑身上下一点事儿都没,走起路来鼻孔还都向着天见了人爱理不理的。这让那些没写奏折的御史言官很郁闷,觉得这种直言进谏逆龙鳞长脸的事儿自己没做,心里过意不去。很多人心里开始活动,也想弄个青史留名。
六科办公的衙门里,给事中甲说:“陆大人真是好人呀,懂得回护我辈。老夫今日定要直言进谏!宁死不屈,用一腔热血唤醒吾皇,不能再让吾皇倒行逆施,以免人神共愤……”
给事中乙,拿出一份厚厚的奏折,啪一下扔在甲面前,哼了一声,“我都写好了,写了一晚呢,绝没一个错字,老兄要不要看看?”
甲看完,拍案叫绝,献媚的说:“要不也属上我的名字?”……
都察院,御史丙偷偷拽御史丁的衣袖,“兄弟,你上奏折没?”
御史丁:“傻呀,怎么能不上?我告诉你,这次我一定挨打,嘿嘿嘿嘿……”
两人相视,一阵奸笑,相互拱拱手,“兄之高节,某不及也……”
这就是这几天,这帮子御史言官生活的写照。
在这种情况下六部,六科,翰林编修……是个官都写开了弹劾皇上的奏折。官员们逢人就问,今天你奏了么?今天你挨揍了么?
仅仅两天,钟原收了一百四十七份奏折。这些都是骂他的,变着花样骂,不带重样儿的骂。也就是钟原文言功底还过得去,不然还以为是夸自己呢。
这些奏折有独署的,有联名的,怎么声势浩大怎么来。中心意思就一个:皇上你这样我们活不下去了,我们活不下去你也活不下去了,我们活不下去你活不下去大明朝也活不下去了!
不过从那两个人之后,皇上再没打人。弹劾皇上的奏折也没说怎么处理。这就让百官有些伤心,不但伤心还伤了自尊。有大胆的私下都说皇上偏心……
这些事情都在钟原意料之中。钟原心中感谢前世看的那些有关明朝的史书,让他对这种情况早有准备。这些言官们给了钟原一个斗倒他们的机会,他找来了陆炳……
疯狂的闹剧持续了七天。
疯狂么?可笑么?这就是生活,大明朝皇帝的生活,大明朝臣子的生活。
十一月三十,皇上传旨:明日乾清宫早朝。
钟原生命里的第一次早朝就要开徐徐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