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敢爱之?哪敢吝惜檀树枝呀畏人之多言。怕的是人多嘴又杂呀。
仲可怀也,小二哥不是不想你呀,人之多言亦可畏也。人多嘴杂也可怕呀。
【注释】[1]将(qiānɡ):请求。仲子:人名。一说:仲,是兄弟排行中的第二个。子,男子的尊称。仲子,犹“二哥”。[2]爱:吝惜。
【赏析】这是一首春秋时期流行在郑国(今河南省新郑县一带)的民间情歌。它是一位热恋中的少女赠给她的小二哥的一首优美的情诗。可是在汉儒眼里却又变了样,他们从儒家的“诗教”出发,就是说这首诗是为讥刺郑庄公纵弟骄横,导致其叛乱而作。《毛诗小序》说:“刺庄公也。不胜其母,以害其弟。弟叔失道,而公弗制;祭仲谏而公弗听,小不忍以致大乱焉。”这全是穿凿附会之说。到了理学盛行的宋代,在满脑子封建礼教的宋儒眼里,又指责这首诗是淫奔之诗,《诗集传》的作者朱熹就引“莆田郑氏(即郑樵)曰:‘此淫奔者之辞’”作注。这种说法,在清代就遭到《诗经》研究者的抨击,姚际恒在他的《诗经通论》中就指出:“女子为此婉转之辞以谢男子,而以父母诸兄及人言为可畏,大有廉耻,又岂得为淫者哉!”方玉润在《诗经原始》中说得更明白:“女心既有所畏而不从,则不得谓之为奔,亦不得谓之为淫。”所以,要鉴赏这首诗,首先要拂除千百年来蒙在这首诗上的尘埃,才能看清这首诗的本来面目。
这首诗共三章,是叠章体,即采用章节复沓的形式,每章的词句没什么不同,其中只换几个字。这种手法,一是可以使诗的协韵不至单调,二是为了表现同一个主题,重点突出女主人公再三考虑问题的细致和她屈服于舆论压力的内心矛盾和痛苦,这正是民歌重在表达感情的特色,具有“一唱三叹“之妙。如果说《国风》中的爱情诗像一串明珠,那么《将仲子》就是这串明珠中璀璨的一颗。
叔于田
叔于田[1],我的好儿郎打猎出了门,巷无居人。大街小巷就没有了人。
岂无居人?果真是街巷没有人不如叔也,是因为我觉得谁都不如叔呀,洵美且仁[2]!那么潇洒又慈仁叔于狩[3],我的好儿郎冒冷去狩猎了,巷无饮酒。街巷无人就没人拿酒杯了。
岂无饮酒?果真是无人拿酒杯不如叔也,是因为我觉得谁都不如叔呀,洵美且好!那么良善那么美好叔适野,我好儿郎打猎郊外去,巷无服马。街巷没有人能驾御那些马了。
岂无服马[4]?果真是有马没人驭不如叔也,是我觉得谁都不如叔呀,洵美且武!那么漂亮那么好武术大叔于田叔于田,叔去到围场去打猎,乘乘马[5]。四匹马儿拉着马车跑。
执辔如组[6],一把缰绳像丝组,两骖如舞[7]。两匹骖马就像在舞蹈。
叔在薮[8],叔在湖边草地,火烈具举。几处猎火齐烧。
镡裼暴虎[9],赤膊空拳捉虎,献于公所。捉虎献给公爵。
将叔无狃[B10],不要常常这样,戒其伤女。防它将你伤着。
叔于田,叔到围场去打猎,乘乘黄[B11]。四马拉车毛都是黄色。
两服上襄[B12],中央两马在前面齐奔,两骖雁行。两旁马儿像就像雁飞行。
叔在薮,叔在湖边草地,火烈具扬。一片猎火高扬。
叔善射忌[B13],叔是射箭神手,又良御忌。赶车本领他又高强。
抑磬控忌[B14],一会勒马不进,抑纵送忌[B15]。一会马蹄奔放。
叔于田,叔到围场去打猎,乘乘鸨[B16]。四匹花马来拉车。
两服齐首,中央两马头并头前行,两骖如手。两旁马就是左右手。
叔在薮,叔在湖边草地,火烈具阜[B17]。猎火高高的被烧起来。
叔马慢忌,马蹄越跑越悠闲,叔发罕忌[B18]。箭杆越飞越稀少。
抑释掤忌[B19],箭扪盖儿打开,抑鬯弓忌[B20]。弓儿被装进袋里。
【注释】[1]叔:人名。于:往。田:打猎。[2]洵(xún):确实。[3]狩:打猎。[4]服马:指骑马。[5]乘(chénɡ)乘(shènɡ)马:驾着四匹马拉的车。[6]辔:马缰绳。组:丝织的带子。如组,指手握八根缰绳整齐如丝带。喻驾御技术高超。[7]两骖(cán):指一车四马的两旁的两匹。[8]薮(sòu):沼泽地。[9]镡裼(tǎn xī):赤膊。暴(bó)虎:空手搏虎。[10]狃(niǔ):习以为常,不复措意。[B11]乘黄:四匹黄马。[B12]两服:一车四马的中间两匹。上襄:犹上驾,意为并驾于前。[B13]忌:语助词。[B14]磬:通“骋”,放马疾驰。[B15]纵送:纵辔放马而行。[B16]鸨(bǎo):通“镡”,黑白杂毛的马。[B17]阜:旺盛。[B18]发:射箭。罕:少。[B19]掤(bīnɡ):箭筒盖。[B20]鬯(chànɡ)弓:把弓放进弓袋。鬯,通“亪”,弓袋。
【赏析】《郑风》中的《叔于田》与《大叔于田》,应该是基于同一母题而写成的姊妹篇。两篇诗写法不同,但都是以一位出众的猎者——“叔”作为咏唱的对象,相当突出地表达了作者对于“叔”的倾慕、钦敬之情;在表现形式上,则具有共同夸饰的特色。
人们每称赞《诗经》(特别是其中《国风》部分)善于用简省的语言、朴素的形式,真实而不假饰笔地再现生活,这自然有其充分的根据。但是,同样不能被忽视的是,当然也有一些作品,在内容上带有一定的理想化的倾向,在语言表现上多有夸饰的特征,或以奇笔取胜,或以工于描摹、富于文采见长,同样也有不少值得探索、汲取的艺术经验。《叔于田》、《大叔于田》正是此类诗作的代表。新的时代和文学需要向历史借鉴一切有生命力的文学表现手段,而包括诗歌创作在内的文学表现技巧,本来就是不拘一格,丰富多彩的。
清人
清人在彭[1]。清邑军队守卫彭庄,驷介旁旁[2]。驷马批着盔甲真强壮。
二矛重英[3],两矛装饰重缨络,河上乎翱翔[4]。黄河边欢畅悠闲。
清人在消。清邑军队驻守在消,驷介夊夊[5]。四马披甲气势豪。
二矛重乔[6],两矛上装饰着野鸡毛,河上乎逍遥。黄河边闲逛很是逍遥。
清人在轴,清邑军队驻守在轴,驷介陶陶[7]。驷马披甲就像风一样的跑。
左旋右抽[8],身子向左转又从右抽刀,中军作好[9]。将军练武的姿态好漂亮。
【注释】[1]清:郑国邑名。清人,清邑之人。此指高克统率的清邑兵众。彭、消、轴:均为卫国边境邑名,在黄河北岸。[2]驷:四马。每辆兵车用马四匹。介:甲衣。驷介,四马披甲。旁旁:“给给”的假借字,强壮的样子。[3]二矛:建于兵车上的武器,长二丈,一枝击刺,一枝备用。重(chónɡ):重叠。英:矛上的饰物,用染红的毛羽制成。[4]翱翔:犹“逍遥”,悠闲自得的样子。[5]夊(piǎo)夊:英武的样子。[6]乔:“嵬”的同假字,野鸡的一种。矛上以嵬羽作饰物。[7]陶陶:“嵬嵬”的假借字,马疾驰的样子。[8]左旋:左手麾旗指挥。抽:《说文》引《诗》作“掐”,抽刃以击刺。[9]中军:“军中”的倒文。作:故意做作。好:容好,指英武的姿容。
【赏析】郑国大夫高克好利而不顾其君,郑文公讨厌他,想将他赶出朝廷而未得适宜借口。公元前660年12月,狄人入侵卫国。卫在河北,郑在河南,两国相临,一衣带水。郑文公恐狄人渡河侵郑,遂令高克率清邑之兵进驻黄河北岸卫国边境防御。文公此举表面上是出师救卫,骨子里是借机以遂其逐出高克的阴私。所以当狄人退走以后,仍久久不唤回高克。清邑之师滞留边境,军纪败坏无所事事,终于溃散。高克则逃奔陈国避难。郑国诗人认为郑文公与高克的所作所为是危国亡师之本,因此而赋《清人》。
《春秋》就此役发表评论:“郑弃其师。”读了《清人》,我们对此将会有更深刻的理解。高克领兵无方,固然应受谴责,而郑文公命将不当,也难逃其咎。《诗序》认为《清人》一诗的主旨是“刺文公”,原是不错的。
羔裘
羔裘如濡[1],身穿羔裘润如膏,洵直且侯[2]。行为正直品德好。
彼其之子,他是那样的好人啊,舍命不渝[3]。至死不渝为国效劳。
羔裘豹饰[4],皮袍袖口饰着豹皮,孔武有力[5]。穿在身上勇武有力。
彼其之子,那是一位好人啊,邦之司直[6]。国内专管整饬法纪的人。
羔裘晏兮,羊羔皮袍子美好无比,三英粲兮[7]。三列豹皮袖口灿烂鲜丽。
彼其之子,那是位好人啊,邦之彦兮[8]。国家美士文采第一。
【注释】[1]濡:润泽。[2]洵:均调。直:正直。侯:美,指能为人君长者的器度。[3]舍命:舍弃生命。渝:变。[4]豹饰:以豹皮为袖口缘饰。[5]孔:甚。[6]司直:主正人过失之官。[7]晏、粲:鲜艳或鲜明的样子。英:羔裘衣饰,疑即上文的豹饰。饰物凡三列,故曰“三英”。[8]彦:士之美称。
【赏析】《郑风·羔裘》是郑人赞颂郑国古之君子立朝之义的诗篇。《左传》昭公十六年(前526年),郑国六卿为来聘的晋国大臣韩宣子饯行时,郑相国子产曾赋此诗称誉韩宣子。因为诗中有“彼其之子,舍命不渝”、“邦之司直”、“邦之彦兮‘这样崇高的品评,故韩宣子辞不敢当。由此可见,早在子产的时代,这首诗已在郑国上层社会广为流传了。
关于本诗的写作手法,朱熹《诗集传》于每章都有注解:“赋也。”这并不确切。其实每章的首句都是以赋为比,使用了借代的手法,表面上是称美羔裘,里层却是比喻羔裘的主人有美玉的德行、豹子的勇武和文采。它与次句直赋主人公的德行融为一体,所谓德行以称服,服所以彰德,从而深化了诗意。诗人就主人裘服的服饰之盛写起。进而咏叹他们严己律人的美德、经邦济世的才能,最后由衷地赞美他们对邦国的杰出贡献。一唱三叹,很能引起读者的共鸣。
遵大路
遵大路兮[1],顺着大路走啊,掺执子之嵬兮[2]!拽着你的衣服袖口啊无我恶兮[3],不要讨厌我拉着你啊,不寁故也[4]!故旧不能一下子忘了啊遵大路兮,顺着大路走啊,掺执子之手兮!拉着你的手啊无我掅兮[5],不要嫌弃我长的丑啊,不嵬好也[6]!相好不能一下子断绝了呀!
【注释】[1]遵:循、沿。[2]掺(shǎn):拉住。嵬(qū):袖口。[3]无我恶:“无恶我”的倒文。不要厌恶我。[4]寁(zǎn):速,速离。故:故人。[5]掅:即“丑”。[6]好:相好。
【赏析】关于此诗,历来人们的说法各不相同《诗序》说:“《遵大路》,思君子也。庄公失道,君子去之,国人思望焉。”朱熹《诗集传》认为是“淫妇人为人所弃,故于其去也,揽其祛而留之曰:子无恶我而不留,故旧不可以遽绝也。宋玉赋有‘遵大路兮揽子祛’之句,亦男女相说(悦)之词也。”黄中松《诗疑辨证》不理会两种说法,自为别解:“窃意朋友有事情而去,思有以留之,不关庄公事,亦不为淫妇之词。”而魏源《诗序集义》则综合了两种说法,糅为一体,认为此诗“托男女之词,为留贤之什。”诗无达诂,于此可见。我们认为,各种说法中,当以《诗集传》为是,只是把诗中忠于爱情的女主人公说成是淫妇人,却反映了道学家的偏见,不足为凭。
这首诗构思上最显著的特色,在于它成功地选取和描写了一个富于包孕的片断,从而在《诗经》弃妇诗中别具一格。《诗经》中具有代表性的弃妇诗是卫风中的《氓》。《氓》叙写了女主人公从恋爱、结婚到被弃以至决绝的全过程,有着较强的故事性。诗中所显现的这一个特写镜头,便了解到整个悲剧的全景。而且,正是由于没有明确交代情事的结局如何,留有很大的空间去想象,造成悬念种种,才更能激起对女主人公命运的关注,使人留恋其中,久久不能自已。诗歌如何“以最简的方法,获取最大的效果”,《遵大路》为我们提供了成功的经验。
女曰鸡
鸣女曰:“鸡鸣。”女说:“我已经听到鸡在叫唤。“士曰:“昧旦[1]。”男说:“天才刚刚亮一半。”“子兴视夜[2],”你且下床看看天色,明星有烂。“启明星儿还闪闪亮。”“将翱将翔,”干起来啊起来干,弋凫与雁[3]。“射野鸭儿和射雁。”“弋言加之[4],”射鸭射雁准能射着,与子宜之。和你煮雁做美肴。
宜言饮酒,有了美肴就可以下酒,与子偕老。祝福我俩同到老。
琴瑟在御[5],你弹琴来我鼓瑟,莫不静好。“多么安静多美好。”“知子之来之[6],”晓得你对我很是关怀,杂佩以赠之[7]。送给你杂佩答你爱。
知子之顺之,晓得你对我体贴细,杂佩以问之[8]。送给你杂佩表谢意。
知子之好之,晓得你爱我是真情,杂佩以报之。“送给你杂佩表示我俩同心。”
【注释】[1]昧旦:天将明未明的时候。[2]兴:起。[3]弋:带丝绳的箭。此用作动词,犹“射”。[4]加:射中。[5]在御:在身边。[6]来:犹“兂”,和顺意。[7]杂佩:集诸玉、石或珠以为佩,谓之杂佩。[8]问:赠送。
【赏析】
诗以人物对话的方式展示家庭生活的情景。勤劳的女主人在天亮以前就唤醒丈夫,说:鸡已打鸣,该起床了。男的本来就不想起床,回说:天还没大亮哩!女的说:你起来看看,启明星已经亮闪闪了。于是一起起床,唱着歌儿一起出去打猎。
人们习惯于用“夫唱妇随”表述和谐的家庭生活,这其实是不恰当的。它多少带有男尊女卑的意识,也就包含着不和谐的因素。而《女曰鸡鸣》这首诗中的男女主人公生活完全平等的地位,过着真正幸福的琴瑟和谐的生活。就这点来说,它的主题确有永恒的价值。
有女同车
有女同车,姑娘和我一起乘车,颜如舜华[1]。脸儿美丽好像木槿花。
将翱将翔[2],步履很是轻盈像飞翔,佩玉琼琚。美玉佩环身上挂。
彼美孟姜[3],姜家美丽大姑娘,洵美且都[4]。确实漂亮又文雅。
有女同行,姑娘和我同路行走,颜如舜英[5]。脸像木槿红莹莹。
将翱将翔,我步履轻盈像飞翔;佩玉将将[6]。身上佩玉响叮当响兂。
彼美孟姜,姜家美丽的大姑娘,德音不忘[7]。美好品德永光明。
【注释】[1]颜:颜面。舜华:木槿花。舜,通“兂”,木槿。华,“花”本字。[2]翱翔:飞翔。形容“女”体态轻盈。[3]孟姜:指文姜。[4]洵(xún):信然,诚然,确实。都:安娴大方。[5]舜英:同“舜华”。[6]将将:同“锵锵”,象声词。指佩玉相碰发出的声音。[7]德音:好声誉。不忘:不忘记。一作“不已”。
【赏析】从有关史料看,此诗是为郑公子忽拒绝齐婚而作。忽是郑庄公的嫡长子,即后来的郑昭公。齐桓公非常喜欢忽,先后要把大女儿文姜(即诗中的孟姜)和另一个女儿嫁给他,都遭到拒绝。忽后来娶了陈侯的女儿妫。后来,忽有个弟弟叫突,在宋国支持下,勾结大臣祭仲,发动政变,夺了君位,把忽赶出了郑国。事见《左传》隐公八年、桓公七年和十二年。诗的开章便写公子忽迎亲。公子忽迎娶陈妫,在隐公八年,此时文姜已适鲁。迎娶陈妫已成实事,可见讽劝忽娶文姜之说不能成立。
那为什么不说这首诗不是讽刺的呢?忽第一次拒婚时,有人问他原因,他说:“人各有耦(偶),齐大,非吾耦(偶)也。《诗》曰:‘自求多福。’在我而已,大国何为?”第二次拒婚事在忽率师救齐打败戎师以后,有人问他其中的原因,他说:“无事于齐,吾犹不敢。今以君命奔齐之急,而受室以归,是以师昏(婚)也。民其谓我何?”忽之拒婚,堂堂正正,有何可刺之处呢?难道是忽政治上的失败还是是乃弟突外联强国、内结权臣发动政变所致,与忽品德无关,是亦无可刺之处的。
山有扶
苏山有扶苏,高山上面有大树,隰有荷华[1]。荷花长在低洼地。
不见子都,不见子都美男子,乃见狂且[2]。倒碰上一个疯汉。
山有桥松,山头上松树高高,隰有游龙。洼地里长着红草。
不见子充,美子充不曾见着,乃见狡童。浑小子倒来盯梢。
【注释】[1]隰(xí):低洼的湿地。[2]狂且(jū):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且,当为‘兂’字之省借”,“狂且,谓狂行拙钝之人。”且,一作虚词,闻一多注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