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边防军政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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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拜见边防军妈妈(1)

落日架在了北山头上,转眼间坠人西海去了。晚霞升起,布满西空,大地一片金黄,天空一片湛蓝,偶尔有几朵淡淡的白云从眼前轻松愉快地跳过。

晚饭后,钟国疆邀请魏德文散步。魏德文一贯坚持业余文学创作,观察力超群。他已觉察到钟国疆轻易不邀人散步,今天邀请他一定有事相商。

果然,两人肩并肩走了一会儿,闲扯了一些生活方面的事,钟国疆话锋一转,问:“梅高洁最近怎么样了?”

魏德文扭头下意识地看他一眼,回答说:“很好啊,自从跟你巡边回来以后,她的精神状态可好了,说是要向你学习,勇往直前,无坚不摧,就像换了一个人,经常加班加点,又是看书又是写日记,文字水平大大提高了。万科长和我表扬了她几次,你知道她说什么?”

“说什么?”钟国疆疑惑地问。

她说:“辛辛苦苦学十年,也赶不上香辣政委一小半。”

钟国疆“扑哧”一声笑出来,说:“这丫头,真不会说话,谦虚也谦虚不到点子上。”

“你的意思是说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

“不,这姑娘不骄傲,她说的是心里话。”

“政委啊,不是我当面奉承你。你几次亮剑,确实把大家折服喽。我不怕你穿小鞋,实话跟你说,开始我对你还真有一点瞧不上呢。你知道的,我也想当这个政委。不是咱吹牛啊,你的那个宝座给了我,一样威震八方。”

钟国疆认真地点点头:“我深信不疑。”

魏德文舒口气,笑一笑说:“现在我服了。你的领导水平、工作水平都比我强啊。特别是你的攻坚能力、决策能力,令人叹服。咱们大院的家属都在说,钟政委真奇了,平常嘛不喝酒,可化缘时简直要钱不要命,差点喝死了,为部队拼命啊!如今啊,这样的好领导不多啦!政委,家属们都心疼你呀!她们都懂,你不是为自己要钱,而是为了包括她们在内的大家伙儿。”

“哎,老魏,别夸我。我找你散步,可不是听奉承话的。”

“哎,政委,别这么说。我老魏没那个爱好。要我奉承谁,除非打死我。我是在掏心窝子,之所以说出来是因为我现在放心了。为什么这么说,给你加鞭子,而不是给你卸鞍子。”

“给你表个态,好让你放心。我看得出来,你的笔头子功夫很强,善于把握全局,可是你老是笔下留情,往往将就,甚至迁就。这不是真正的爱,起码不是完全的爱,不利于锻炼提高政治部机关的工作水平和文字能力。”

“政委你就放心,政治部十七八个人,只要咱魏大黑子服了,没有人敢不服你。”

“哎裤裆里头放屁一你弄两岔啦。”钟国疆诙谐地说,“服者,德也’廉也,才也。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看不见,摸不着。可是,随时随地都在秤你。那个秤砣啊,可不是谁能随意摆布的。你魏大黑子有胆有识,把政治部机关抓好了,我就轻松啦,特别是文字水平,必须向你看齐。明天,我想去拜访一位亲戚,你给我派个随从吧。”

“没问题。”魏德文爽快说,“让我来猜猜,你想带谁。万科长?你不想。保卫科张科长?你也不想。鲁正宽?还不是。那就梅高洁吧。”

“老魏,怎么又是她?”钟国疆假装不高兴地说,“上回你们说缺人手,只能带她。这回又缺什么啦?唉,如今啦,人们都会来事了。也好,那个亲戚是个老妈妈,去个女同志兴许好些。”

“政委,你就带她去,没什么可怕。”魏德文满不在乎地说,“你又不是第一个。我带过她下部队蹲点。莫司令带过她到边防检査。万有生也带过她出差。不过嘛,我们都是几个人。单独带她,还是你开的头啊。”

“这个头开得不好吧?”钟国疆试探着问,“听到什么窃窃私语、看到什么交头接耳了没有?”

“还没有。”魏德文肯定地说,“就听万科长说,梅高洁跟他说了两回,机关有不少人问过她,跟政委出差的感觉怎么样,还问她新政委好不好相处,有没有架子,会不会怜香惜玉等等。”

“瞧瞧!”钟国疆假装紧张地说,“人嘴两块皮,堵不住啊。我也不想堵,明天吃过早饭就让她跟我走。”

“要准备什么吗?比如说礼品什么的。”

“不用了,看自己亲戚嘛,自己掏腰包,也不是掏不起。”

“那我现在就去通知她,好叫她早些做些准备。”魏德文大步流星地走了。

钟国疆又回到了招待所,想起好长时间没有给家里通电话了,几次想打没打成,几次想打没打通,今天一定要打通,抓起电话就拨号,拨通了,可是家里没有人接。哎,他们到哪去了呢?他心里有些着急。又拨老父亲家的电话,拨通了,还没开口,老父亲就用责备的口气说:“哦,你是钟国疆啊,终于想起你的娘老子啦。好几个月喽,都没有给我们一点新消息,官当大啦?日理万机啊?是不是忙的连放屁的工夫都没有啦?”

钟国疆侧耳静听,不说话,只是嘻嘻嘿嘿地笑。他想好了,就让娘老子发发火,消消气。自己说要早打电话,多打电话,结果没做到,就该认错,这也是一种因果报应吧。骨肉之情总是最亲最真的。老父亲说着说着就不忍心了,换上关切的口气说:“怎么样啊,儿子,身体好吧?还能适应吗?”

“还好,还好,个把月嘛,还没觉得有多累。就是初来乍到,头绪太多,有点疲于奔命。”

“哦,工作忙是好事,工作使人有尊严嘛,关键要干好。我跟你说过,当年我当农建师师长的时候,不也是忙得没早没晚啦。我们是地窝子,苦苦相搏啊。现在嘛,边防还是苦,不过好多了,反正你要挺住啊。毛主席说过了,胜利往往产生于最后还坚持一下子的努力之中。”

“老爸,我记住啦。向老前辈学习,向老革命致敬!”父亲的又一次原谅使钟国疆再次得到宽慰,一高兴就开了个玩笑。

“嗯,要戒骄戒躁,要爱兵如子。对啦,还要学会爱护那些边民们,他们是边防军的根本呐。”

“边防军是鱼,边防百姓是水。”老伴姚新华在旁边叫道,“看你哦,婆婆妈妈说个没完。”拽过电话说:“小钟,乖儿子,你终于打电话给妈啦,妈都想死你了。你爸天天想,连日子都糊涂了,以为好几个月啦。”

“对不起,对不起!妈,好妈!儿子向你道歉,向你致以崇高的敬礼。”

“妈妈不要你道歉,不要你敬礼,只要你平安无事,妈妈就放心啦。你爸刚才话多了点,但说得对,你要听啊。”

“我记住啦。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到了边关,我特别想你们呐,老觉得这儿的月亮没有家里的圆。”

“哎一应该说家里的月亮圆,边关的月亮也圆。”老父亲一旁插嘴,“你要让边关的月亮更圆更亮才行,才对得起我们。”

老伴把他推到一边,嘴贴着话筒,抬高嗓门说:“儿子,你忙,不说了,以后有空多打打电话,没空就少打点,实在没空就别打。丽嫒带着琪琪补习功课去了。她们好着呢,回头我跟她娘儿俩说,你打过电话了。再见!”

听筒里响起“嘟嘟嘟”的声音,钟国疆手握话筒,愣在了那里,心里一阵酸楚。来到这西陲边关,转眼快一个月了,他才给娘老子通了第一次电话,还没有跟老婆孩子说上话,真是不像话。可他也无奈啊。老父亲说对了,新官上任真是忙得连放屁的功夫都没有。一个月啊,整整30天,他东奔西突,真像一头野牛,冲入火阵,觉得四面八方都是通道,只要勇猛顽强就可以冲出去,却不停地撞在栅栏墙上。好在这火阵还不是比天高,比地大,就这么屁股大一块空间。他也不是一头笨牛,并没有被那炽烈的火,烧得体无完肤,七冲八突,还是撞开了栅栏墙,撕开了口子。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好受了一些,放下话筒,轻轻吟唱道: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爹,没有爹哪有娘,没有娘哪有我,没有我哪有家……没有国哪有家,没有家哪有我,没有我哪有边关,没有边关哪有烽塔。

就这样自编自唱了一会儿,心里舒坦多了,他又来到办公室,批阅文件,为一年一度的考核干部和调整配备各级领导班子做准备,也为他在年度党委扩大会议上的讲话做准备。要知道,他来了马上一个月了,一直没有就职演说。到时候再讲,到时候再讲。这是他对领导和同志们的搪塞之词,也是缓兵之计。年度党委扩大会议迫在眉睫。那个时候,他将发表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讲话,那就是就职演说,可不敢有丝毫差迟。

月儿悄悄爬进窗户,照射到他的办公桌上,也照射到他那张方正脸庞上。哦,这张本来白皙细嫩的脸,短短一个月内,已经差不多适应了烽塔的环境和气候,染上了淡淡的黝黑色。

正在写着,电话铃急促地响起来,把他吓了一跳,抓起话筒轻声问道:“哪一位?请讲话。”

“哪一位,你听不出来了吧,你忘记了吧,大政委。”听筒里的声音阴阳怪气。

“哦,是洪洪呀,生气啦?都怪老公,这么长时间没有给你们打通电话,请娘子原谅。”

“生气?哪敢呀。我洪丽媛跟你非亲非故,有什么气好生的?”

“看看你,又说气话,怎么像小孩子似的,我不是跟你道歉了嘛。”

“道歉算什么?能解决什么问题?你一拍屁股走了,把偌大一个家全甩给我。让我一个老娘们既当爹又当妈,独守空房,孤芳自赏?谁都知道,家务重担千万斤,你的道歉又不是千斤顶,能撑得起吗?”

“哎呀,辛苦老婆啦!小钟这厢有礼啦。以后报答啦,亲爱的,就别生气啦。”“咯咯咯!”话筒里传出他早已熟悉的令人愉悦的笑声,“这还差不多!看来,你还没有把我们忘记,心里还牵挂着呢,我就放心了。再一个,你还没有染上污言秽语、骂骂咧咧的军阀作风,老婆相信你能当好边防军政委,心里高兴哟。老头子,我刚才故意给你上课,要你记住,千忙万忙不要忘了爹娘。我也是娘,你懂吧。边防边防,时刻忠于党。我也是党员,先把党的事办好,同时也得把爹娘的事情兼顾上。”

“哈哈,老婆子真厉害。支持我到边关,就是这样说的,现在还这样说,看来没变心。我也放心了。不过,我还是要跟你们打个招呼,屁股后头有了兵,眼睛一睁忙到熄灯,以后免不了还有委屈你们的时候,千万多多包涵。让我跟琪琪说话。”

“爸爸!”话筒里传出琪琪娇嫩的声音,这声音可是他魂牵梦绕的呀,“大政委,首长辛苦喽!妈妈刚才说的话呀,我一边都听见了,你可要时刻牢记哟。听话要听老婆的话,这可是你说的。你还说过,在我们家我是皇帝,妈妈是总书记,你就是个小萝卜头嘛。不许你忘记,咱们打过赌的,谁说话不算数谁是小狗。”

“好女儿,乖女儿!爸爸跟你说的永远都算数!”他的喉头好像一下子有痰堵上来,声音有些变了。

“说话算数,不算数就是小狗。”琪琪并没有听出他的情感变化,“咯咯”笑着说,“妈妈刚才带我去补习外语了。我外语不够好。妈妈太辛苦了,她都瘦了。老爸,要是你带我去补课的话,扛着大校牌牌,给我当保镖,中南海保镖,那琪琪就开心死喽。”“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钟国疆心中更加愧疚,有些哽咽了,“爸爸答应你,一定满足你这个小小的愿望。如果说话不算数,爸爸就是小狗。”

“嘿嘿,老爸,女儿跟你开个玩笑,逗你开心,你别当真。快两点了,我们要睡觉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琪琪,跟妈妈说,爸爸永远爱你们。拜拜!”钟国疆挂了电话,仰坐在凳子上兀自想了一会儿,一捶桌子,站起来,说:“听老婆的话,听小皇帝的话,早点休息。”显然,他为今天的通话而高兴,因为他总算还了一笔感情账,压抑的情绪得到了一次舒缓,觉得轻松了一些。合上笔记本,收拾好文件夹,整理好桌面,琐好抽屉,再锁好办公室门,快步走向招待所,嘴里又哼起了:没有国哪有家,没有家哪有我,没有我哪有你……

因为心绪有所缓解,到边关以来他第一次睡了一个囫囵觉。清晨起床,感到神清气爽,洗漱过后,练了几套擒拿格斗术,又打了一会儿太极拳,就去吃早饭。

在饭桌上,他和常委们打了招呼,说他要去看一个非常亲近的亲戚。吃过饭,他就带着梅高洁上路了。

标着分区二号车牌的老猎豹一路欢叫着,路两旁不高不矮显得细瘦的白杨树一个挨着一个,做着后倒的姿势。钟国疆觉得老猎豹好像年轻了许多,不像先前那样,像老牛一样叫唤。梅高洁也有同感,问梁文,梁文颇得意地说:“这多亏了本师傅巧苦如簧,又是夸奖,又是奉承,再加端茶递烟的,把那个丁再边弄得龙颜大悦,不停地哈哈大笑。一高兴啊,大笔一挥,批了条子,给我们换发动机,给我们报销,人老是老的心脏,车老是老的发动机。这发动机一换,老猎豹就是老年人的身体,年轻人的心脏。这不,哮喘病没有了。”

“咯咯咯,”梅高洁好一阵笑,“小梁啊,你这不是巧取豪夺嘛。”

“哎,梅干事你言重了。”钟国疆凑趣道,“这明明是加强军民团结,拥军拥政,军民一家人嘛。”

“哈哈哈”三人一起大笑。小梁收住笑容,正儿八经地说:“政委,梅干事,刚才我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其实丁再边是着咱们大政委的面子。他说他会看相,一见钟政委,看定贵相、福相,一定会给咱们军分区包括咱们烽塔地区老百姓带来福气。所以,他要先帮贵人一把,好叫贵人为大家多多出力流汗,振兴一方。”

“别瞎说!”钟国疆假装生气地说,“我可要警告你,别学得油嘴滑舌,更不要阿谀奉承。”

“我向娘老子保证!”小梁举手发誓,“绝对没有半句假话,不信,你问丁再边去。

驶出城区,穿过柏油马路,老猎豹拐进了通往奇勇边防连和农七师三旗团牧业营的马路。梅高洁告诉钟国疆,奇勇边防连和农七师牧业营都驻扎在沙吾尔山,相距两百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直到苏联解体以前,边境关系时不时剑拔弩张边防连的官兵和牧业营的职工们并肩携手,团结协作,一致对外,共同维护了边界的稳定和祖国的统一。

“历史不可忘记。”钟国疆深有感触的说,“梅干事,猜猜看,今天我们要做什么事?”

“看望边防军妈妈岳永香。”梅高洁忽闪着一对大眼睛,得意地说。

“梅高洁,士别三日,得刮目相看喽。”钟国疆故作惊讶地说。

梅高洁有点不好意思了,“哎哟”一声说:“政委,你又笑话小丫头片子了。还刮目相看呢?实话实说,昨天晚上魏主任跟我一起分析,他说,你的言行都围绕一个中心一分区部队建设,一个方向——全面发展,一个目的——甩掉破草帽,呕心沥血,锲而不舍。你说要看望最亲的人,不可能是娘老子,也不可能是老婆孩子,因为他们都远在天河市,更不可能是其他人。根据可靠情报,你在烽塔根本没亲戚。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看望对边防军作出重大贡献的老百姓。”

“嚯,魏大黑子果真有几个三角马嘞,看来心理学和形式逻辑学都研究得不错。”钟国疆由衷地赞叹。

梅高洁说:“魏主任的心理学确实研究较深。不过,我不学他。我总觉得有点玄。政委,我跟你说说岳永香老妈妈吧,给你加深点印象。”

见钟国疆点了头,她就一五一十地说起来,脸上带着偷悦和敬佩的表情。

岳永香是农建七师三旗团牧业营一名老职工,20世纪60年代初随大部队集体脱军装,屯垦戍边以来,几十年如一日,支持边防连队建设,一直把边防战士当儿女,关心爱护。

60年代的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全国到处都有人挨饿,边防连队和边境老百姓一样勒紧裤带,牧业营职工们每人每月只有40斤粮食,其中有4斤白面3岳永香是双职工家庭,丈夫纳士琼同营当农工,夫妻俩每月可得到72斤粗粮,8斤面粉。两个孩子还小,不得不省吃检用,细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