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边防军政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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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边关十四难(8)

钟国疆微笑道:“别急,慢慢说,什么大鼻子啊?”

麻全德咳嗽一声,咬一咬手指,稍稍镇定了一些,难为情地笑一笑说:“大鼻子是我们连的志愿兵,陪了几任连长,元老级人物,驾驶技术可好了。”

“马上带我去看望他。”

麻全德带着钟国疆和梅高洁来到了连队的车库,大声叫道:“大鼻子!军分区钟政委和梅干事看望你来了。”

大鼻子正在修车,听见喊声,立马从车肚子底下爬了出来,一脸油污,由于慌张,忘记丢掉手中的修理工具,举着扳子敬了一个礼,说:“首长好!”

梅高洁被他的怪模怪样逗乐了,“咯咯咯”一阵大笑。钟国疆也忍不住笑了,说:“嚯!你就是大鼻子啊!我看不算大嘛,赶不上成龙,也比不上梁小龙。”

“首长说的是!”大鼻子举起袖子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我叫施秀峰,天生一个大鼻头,这个外号最早是我班长起的。报告首长,其实我这鼻子真不算大。我们连还有个大鼻子,那鼻头才叫大呢。”

麻全德赶忙补充说:“那是一个哈族壮年,是我们连聘请的放牧员,在我们连的防区放牧巳经30年了。”

钟国疆“哦”了一声,说:“看来,你们这军民关系还不错嘛。”

麻全德一下激动起来:“首长!还是你体恤下情。我总说啊,边防一线不是一无是处,苦中有乐,差中有好,不应该以偏概全,一丑遮百俊。可是,上面来的人啊,老是揪住案件事故不放,除了批,还是批。”

梅高洁连声叫好,说:“这才叫唯物辨证法嘛。一丑遮百俊,分区史我就没法写了。”

钟国疆一把抓住麻全德的手,亲切地说:“小麻,多谢你直抒己见。做人嘛,不能没傲骨。当兵嘛,不要当狗熊,要当英雄。边防军人嘛,不要享清福,也不要白吃苦。锥子没有两头快,只有两头忙。耳朵却是两边分嘛。走吧,我们再去看看那个大鼻子。”

四人翻身上马,急匆匆来到了距连队10多公里的一个叫暖锅的小村庄,在施秀峰的带领下走进了哈族牧民哈迪别克的家。

哈迪别克50岁了,身体很健壮,叫出老伴和孩子,喜出望外吩咐道:“贵客临门,快倒茶,上酒!”

茶酒迅速摆上桌来,夫妇一同捧着盘子请钟国疆喝酒。钟国疆当然不喝,可他接过了盘子,用中指沾酒对天弹一下,对地弹一下,对左弹一下,对右弹一下,再对着夫妇俩的脑门子弹一下,端起杯子,做出要喝的样子。梅高洁慌忙上前,替他喝了。夫妇俩高兴地大笑,一起说:“解放军嘛,亚克西!大政委嘛,亚克西!漂亮的解放军妹妹,亚克西!”。

接下来,分宾主坐定,一起叙话。夫妇俩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他们帮连队放牧的一些事情。钟国疆反复说感谢,叮嘱麻全德和施秀峰再接再厉,把边区的老百姓当成亲爹娘,好好孝敬。梅高洁连连按动快门,摄下宝贵的镜头,这可是她到边防一年多来第一次进少数民族牧民的家。

从哈迪别克家出来,钟国疆叫麻全德与他并辔而行,叮咛道:“你们要发挥自身优势,多多种草,发家致富。年龄不饶人,施秀峰他们都是大龄青年了,要放眼世界,为他们牵线搭桥。”

告别了金卡连,钟国疆和梅高洁继续策马北向。不辞劳苦,顶着烈日,一路挥汗,奔走了一个多小时,于下午6点钟赶到了温香边防连。

连长宋大勇,个不高,小平头,脸部的肌肉丰满,口齿伶俐。他告诉钟国疆,指导员井生发到烽塔市联系家属的工作去了。他的家属下岗三年多了,至今还没找到工作。见钟国疆眉毛紧锁,以为他生气了,改口说:“首长,你们歇息一会吧。”

钟国疆说:“就不折腾了,今晚上要赶到天木边防连去,就说说你们连怎么甩掉破草帽吧。”

“我和指导员多次商量,要自力更生,建小水库,养鱼。还要栽培野菜野果子。”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双手递给梅高洁,“这就是我们的三年规划。可惜,没有资金啊。”

梅高洁飞快地看过,递给钟国疆,说:“政委,这计划写得不错,很不错。”

钟国疆接过来,逐字逐句看了,说:“按你们的办,到时候我们可是要来摘果子哟。资金嘛,一个节俭,一个筹措。还有一个,上级支持。你们一定要信心百倍,决不能畏葸不前。”说完,翻身上马,说声再见,带着梅高洁奔向天木边防连去了。

天木边防连已经有了准备,连队放牧员赶着几只羊与温香连的放牧员碰了头,听说分区首长来了,惊喜地跑回来作了报告。

说是准备,其实也没什么,就像前面的几个连队一样,弄了四菜一汤:鸡、鱼、羊羔肉、豆腐汤,再加一盘鸡蛋炒韭菜。

连长华向林一米八五的个头,显得高大威猛,面孔清俊,目光炯炯有神,语音低沉有力:“首长,有失远迎,请批评。”钟国疆叫他一边稍息。

指导员邓小伍,也是大个头,就是瘦多了,脖子上额头上青筋暴露,遮遮掩掩的说,他这么瘦和边防艰苦无关,都是练太极拳练的,都说边防一线苦,他们连条件还不差。

钟国疆知道他在掩饰,朝梅高洁递个眼色,梅高洁心领神会,马上问:“指导员,连长,说说你们现在的家底有多少。”

两人顿时一愣,面面相觑。

梅高洁有意给他们下台阶,转身叫道:“司务长,你过来。”司务长叫寇布柱,志愿兵,戴着二级士官的肩章,显得非常拘朿,不无沮丧地说:“首长,我们连财政赤字喽,亏空30万啊。”

钟国疆不由暗暗吃了一惊,心想:恐怕这还不是实际数字,就算是30万,14个连队420万。营里团里,各个武装部亏空只会多不会少,回去一定要再问问邵副司令,看分区的大窟窿到底有多深,破草帽到底有多重。心里这么想,表面上仍然平心静气,故做轻松的问:“哦,全连60人,人均5000块,不算很多嘛。”

连长指导员都是聪明之人,知道他在说反话,未免惶恐,少不了做了一番自我批评。钟国疆自然也少不了来几句安慰和鼓励的话,假装并不在乎,放开肚皮吃饱饭。在丟下碗筷的时候,他才颇有几分严肃地说:“你们头顶上的破草帽太重啦,让我们来一起扔掉它,此地名叫巴依木扎,哈萨克语意为‘地主庄园’,素有‘雪海孤岛’之称,雪海,雪海,雪似大海一样多,你们就要以水为突破口,军民共建,创建新的地主庄园。”

走出饭堂,华向林要带钟国疆他们去休息,说房间和床铺都准备好了。钟国疆和梅高洁商量,还是连夜兼程赶到阿吾斯奇边防连算了。经过这几天,梅高洁已经掌握了他的脾气,就是说一不二,自然与他站在一边。华向林异常激动,含着泪水说:“钟政委,你真是个好人,前头我问过梅干事了,你们一路风尘仆仆,披星戴月,跋山涉水,怎么也不给连队添麻烦。我们还从来没遇到过像你这样的好领导。说心里话,我真想叫你一声好大哥,留你在这个地方,留你歇一夜,跟你拉一夜的家常。”

钟国疆连忙握住他的手,信誓旦旦地说:“好兄弟,我答应你,到云开雾散的时候,我一定跟你促膝谈心,通宵达旦,如果不信,梅干事,笔墨伺候!”

“是!”梅高洁迅速掏出笔记本,“首长,你指示。”

钟国疆不假思索:“兄弟协约,钟国疆与华向林、梅高洁于公元2001年6月26日面对明月繁星,约定如下:待到云开雾散,山花烂漫时,钟国疆一定与华向林促膝交谈,通宵达旦,特此盟约!约定人:钟国疆、华向林,记录及见证人:梅高洁。2001年6月26日晚10点10分10秒。

梅高洁“刷刷刷”写好了,钟国疆接过本子,撕下来,拍在华向林手中,嘱咐道:“保存好!如果我忘记了,拿着它去找我。如果我不兑现,你就把它贴在分区机关大门上,广而告之。”

华向林激动万分,不知说什么好,两手颤抖,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弯下腰来给钟国疆深深鞠了一躬,待他抬起头来时,钟国疆和梅高洁已经消失在夜暗之中。

月亮终于冲破了云彩的包围,露出了明快而欢乐的脸庞。钟国疆和梅高洁在奇勇边防连门前跳下马来,像前头一样将马交给连队饲养员,他们在连长和指导员熊大军的伴随下,参观连队的夜景。

熊大军边走边不失时机地讲解。此地名叫阿吾斯奇,蒙古语意为山口芨芨草。四周的景物在月光照耀下,虽然清晰可见,仍然朦胧莫辨。指导员熊大军操着一口东北话,对钟国疆和梅高洁说:“这个地方因为芨芨草多,所以蚂蚱也多的很,狼也多,经常成群结队大白天长途奔袭,咬死咬伤附近牧民的羊群。连队经常要派出战士为百姓们驱赶狼群,保护羊群。可是那凶桿的狼是国家保护动物,受法律保护,不允许随便开枪。那些狼很聪明,感觉到人民子弟兵对它们也束手无策,有恃无恐,变本加厉。不过,于弟兵还是比狼更聪明。边防官兵以苦为乐,年长日久,变得敏捷机巧,智慧当然也就越来越高了。运用原始的土办法,燃放鞭炮和擦炮,一到晚上就在四周山头放上几次,火药味弥漫开来,狼就退避三舍。值勤点的战士们还轮流坐哨守夜,一听马群骚动,立即出动……”

“还有个好办法!”钟国疆插言道,“用空炮壳嘛,电子炮,还有藏獒也很管用。”“还有一种化学试剂。”梅高洁兴奋的喊道,“洒出一点点,狼就疲软了。”

熊大军苦笑一下:“钟政委,梅干事,这些的确是好办法,先进技术,我们也知道。可是囊中羞涩,有想法,没办法哦。”

钟国疆自知有失冷静,转过话题说:“狼到你们的连队来过没有?”

熊大军回答说:“没有。”

梅高洁突然想开个玩笑,连叫两声钟政委,说:“说不定今晚就来了呢。”

熊大军呵呵笑道:“梅干事,你别吓唬首长,边关就是很特别,凡是大首长来了,就不刮风了,不下雨了,狼也不来了。所以嘛,我们总想上面来人,来大官。”

钟国疆不由哈哈大笑:“你这个熊大军啊,逗我开心,还是语言贿赂?”

“不不不,首长,真的。”

钟国疆刚要说话,却听见树林中有动物行走的声音。只听熊大军喊了一声:“怎么?狼真的来啦。咱们赶快回,赶快回。”抢到前面护住钟国疆就要往回走。

钟国疆生气地避开他,说:“刚才不是说了,应该是狼怕人,我从来没有见过狼,今天正好见一见。”

他很镇定,梅高洁却胆小,见熊大军指着树林惊叫:“政委,快走!狼出来了。”她吓得“妈呀!”大叫一声,拔腿就跑。

那狼瞪着绿莹莹的眼睛,朝这边走来,啊,有好几只。梅高洁的视力很好,看得很清楚,怎能不掉头逃跑呢?

钟国疆还是没有动,拽住熊大军就站在原处,盯着越来越近的狼,做出准备格斗的架势。没想到那几只狼没向他们追来,而是“呼哧!呼嘛!”三蹦四跳,朝梅高洁追过去了。

你不怕它,它不惹你。你若怕它,它就追你。这是狼的天性。说时迟,那时快。钟国疆几个箭步冲到了梅高洁身边,奋不顾身,挥拳踢腿来打狼。熊大军受他鼓舞也冲过来了,同狼搏斗。但他不懂格斗,击不中狼,被狼抓破了衣服。

钟国疆急忙喊:“狗头狼腰,朝它腰部狠打。”

熊大军明白了,抬起他的脚来,朝一只狼的腰部踢了过去,那狼,哀嚎一声,跌倒在地。紧接着,钟国疆也踢中了一只狼的腰部,那狼倒退几步,转身就逃。其他几只狼顾不得张牙舞爪,掉转身来,救起两只受了伤的同类,护着它们逃进树林之中。

熊大军挺不住,一下瘫在地上。钟国疆也大口喘气,忽然想起,转身来看,梅高洁已吓呆了,双手捂着头,直顾发抖。钟国疆连叫两声,她才缓过神来,猛地扑在钟国疆的怀里,“呜呜”大哭。

“没事了,没事了。”钟国疆拍拍她的背,推开她,掏出餐巾纸,替她拭了泪,哄她说:“我姑娘比你小不了几岁,从来不哭的,没事了,回去睡觉,明天上午赶回分区。”回过头来,问熊大军:“你们连战斗精神怎么样啊?”

“报告首长,还行!分区通报过,十四个边防连,我们连队案件事故最少,大家都引以自豪。”

“案件事故少就自豪啦?目标太低了。”钟国疆不无气恼地说,“要达标啊!希望你们带头实现全年‘四无’,连年‘四无’,那才值得骄傲,分区党委要为你们请功,树典型,评先进,我要亲手给你们颁奖、授荣誉称号。”

熊大军心中一怔:这是多高的山啦,多大的风雪啊!陷在大窟窿里,还戴着破草帽,千万斤重的破草帽,怎么能爬上去,抗得住啊?忽然见钟用严厉的目光注视着他,显然是等待他的表态,脑子一转,大声说:“首长,没有攀不上的山峰,也没有趟不过去的河。我向娘老子保证,尽最大努力,早些把首长指示落到实处。”

钟国疆拍拍他肩头,说:“嗯,说得好!毛主席教导我们,人是要有点精神的嘛。咱们分区创造了小白杨精神,应当发扬光大。你说是吧?”

“千真万确!”熊大军快活地说,“首长,说心里话,我们基层干部这些年都很憋气,很蹩劲。我操他奶奶的,破草帽太沉太大,盖住了脸,压弯了腰,不像人,而像鬼啦,还是个矮脚鬼。”

“憋气,蹩劲,说明你们没有灰心丧气,还有救啊。哀兵必胜。关键在于我们必须共苦同甘,拼命奋斗。”钟国疆鼓动说。

“是!”熊大军的拘束全然消失,机灵劲显露出来了,“政委,我们听说你骑着大骆驼来报到,不要迎接,不肯喝酒,不入伙只人边,敢同莫大拐子叫板,还有哇,你同王政委一起连站了三班岗。想象你一定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样子很古板,说话很凶。嘿嘿,全想错啦。”

钟国疆笑了:“也没全错。领导嘛,都有四副脸,青红白黑。用好了四副脸,就能当好领导;用不好呢,就会背上骂名。”

“请首长赐教,怎样才用得好呢?”

“民族大英雄岳飞说过,用兵之道,存乎一心。心术要正,这是首要一条。再一个是该字。该与不该,啥时候都清清楚楚。该严则严,该宽则宽。”

“不是说治军要严,慈不掌兵吗?”

“没错!治和严,慈和掌,都有个宽严之分,两者总是相辅相成。关键要我们适度把握。你慢慢去感悟吧。你是怎么治军的呀?”

“嘻嘻,小小连长,治啥军嘛?是带兵!就八十几号人。”

“带兵就是治军啦!支部建在连上,你能说不是治军?落实纲要,你能说不是治军?”

熊大军使劲敲了一下脑门子,懊恼地说:“我操,又错啦!”

“这有啥气恼的?错误是接近真理的大门槛。你们连队作风纪律好吗?”

“还行。首长要检查吗?”

“不是检查,检查要靠你们。看望看望哨兵们好了。”

“要不要梅干事来呢?”

“不了。小姑娘到底不抵大爷们。这几天累坏她了。让她休息吧。我们走!”

两人来到了连队第一了望哨所。奇怪,没有听到“站住!口令!”的喝问声,也没有拉动枪栓的呼拉声。

熊大军机警地将钟护在身后,悄悄摸到了跟前,叫钟稍等,他匍匐前进,猛然打亮手电筒,直射进哨所里。

哎哟!他唉叹一声。哨所里,一名小个子士兵怀抱着半自动步枪,正在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