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边防军政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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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边关十四难(7)

梅髙洁睡到了连长指导员的宿舍,而他们和战士们挤地铺去了。

钟国疆突然心血来潮,来叫梅高洁,快马加鞭,连夜再赶一站。梅高洁再三劝阻也不见效,急中生智,撒谎说:“我受了风寒,肚子好痛,跑不动了。”钟国疆信以为真,要为她找药。她又撒谎说,药事先带上了,已经吃了,现在需要睡一觉就好。钟国疆看她满脸认真,一点也不怀疑,打消了念头,各自就寝。这一夜,好难熬啊。钟国疆想得更多,更宽,更深。脑子里被基层连队的一系列故事、情况,还有一些规矩、条文塞得越来越满。他想学福尔摩斯,把脑袋中的小阁楼清理整齐,分拨停当。可惜,他太疲劳了,想着想着,就被瞌睡虫征服了。

梅高洁也想了许多。她想钟国疆这一路上的言行举止,觉得自己差距太大,简直就是一坨老姜和一粒姜芽的区别。不!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佩服,她要追赶,怎么追赶呢?没等她再往下想,地上响起了老鼠的叫声,她的心不由一阵发紧。说时迟,那时快,没等她蒙住头,两只硕大如猫的老鼠“呲溜溜”跳上床来,爬到了她的头上,像是要吃掉她似的。

“救命啊!”她吓得歇斯底里大叫,不顾一切跳下床来,拽开门就跑,想跑进钟国疆的房间,忽然想到这太不妥了,转身又回到房间,插上门,坐在小木椅上不敢再睡了。

钟国疆太累了,睡得太沉了,离她最近,却没有听到她的呼声。还是门口的哨兵警觉性高,飞奔而来,心中疑惑,不敢随便进去,就敲指导员的门。他哪里知道,房间如故,人已调换,一个漂亮的姑娘站在他的面前,浑身有些颤抖,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你是?”哨兵轻声问道。

梅高洁也轻声回答:“我是梅干事。”

“连长呢?”

“到班里睡去了。”

“刚才有人喊救命,是你吗?没事吧?”

“没事,你去吧。”

哨兵走了,梅高洁关上门,想想觉得很丢人。这么大的姑娘,堂堂中尉:刚刚还给首长表过态,如何自力更生,奋发图强,怎么一下子就被两只大老鼠吓破了胆。你看人家钟政委,天打雷劈都不怕,顶天立地。他妈的,狗老鼠!本姑娘再不怕你了。你敢再来,我坚决干净彻底地消灭你。发了一通狠,心里觉得舒服多了,再不管许多,一头倒在床上,浑浑然睡去。

朦耽中,她梦见了钟国疆和吕良英、蒋家辉,和她一起植树造林。忽然间,地上冒出一片片白杨林来。可是,一群又一群老鼠像蚂蚁一样,爬上了树干树枝……

朝霞布满了天空,司号员吹响了起床号。钟国疆一骨碌爬起来,穿戴好,洗漱过,来敲梅高洁的门。梅高洁睡得正香,听见钟国疆叫她,赶紧爬起来,穿上衣服,顾不得梳头,跑出门,陪钟国疆到四周转了一会。看着各种长势旺盛的花草,钟国疆反复念叨着:“不该受苦啊。不该受苦啊。”

梅高洁还有睡意,不想多思,转过话题说:“政委,这个连还是应该以兴水利为突破口吧?”

“没错!他们要解放老黄牛。你没看嘛,那牛啊,已经有些年头了。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边防军,决不能老是吃水靠牛。走,我们回去收拾收拾,给两个连座说声再见,马上出发!”

“不吃早饭啦?”梅高洁惊讶地问。

“哎,你怎么老想按部輯班,馒头咸菜嘛。”

在钟国疆的强迫下,吴玉华和龙顺军拿来了馒头咸菜,向钟国疆保证,以最快速度引来自来水,就送他们上路了。

钟国疆和梅高洁迎着朝霞,沐着晨风,疾驰而行。10点钟,4们赶到了拉枯边防连。

富民营营长董生才、教导员马齐武,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带着连长杜震威和指导员秦亮,热情地迎上前来,齐声喊道:“热烈欢迎首长检查指导!首长辛苦啦!”

钟国疆和梅高洁热情地还了礼,相互介绍过后,董营长和秦教导员又说,他们没有请示报告就擅自行动,请首长责罚。

钟国疆笑道:“你们在此蹲点,赶早不如赶巧,何罚之有哇?再一个,我不喜欢跟基层计较。不过呢,你们还是回岗位去为妥。”

两人不愿走,说大政委来了,他们必须陪。钟国疆火了,训斥道:“你们把我当什么人了?巡抚,刺史,还是总督、钦差大臣?我是政委,共产党绝对领导下的人民军队的分区政委!不喜欢前呼后拥,鸣锣开道。以前我常常带着警车开道,那是履行保卫部门的职责,落实军委总部的警卫工作制度。你们再不走,我可真要责罚你们了。”

两人见钟国疆非常严肃,不敢再留,说声首长保重,跳上马飞驰而去。

这一次钟国疆和梅高洁没有先进连部,觉得边防连队条件都很差,不用多看,要去看哨卡。经过简单商量,杜连长留下值班,秦指导员带他们来到了887高地,大概看过后,又把他们带到了连队菜地。

钟国疆一看,菜地好大一片,足足有五六十亩,若有所思地说:“这儿的地名叫杜拉那拉,哈萨克语意为‘树木’。我想啊,种树先种菜,也让战士们当菜农。你们看怎样?”

秦亮和梅高洁都说好。钟国疆就与秦亮握手告别,对梅高洁说:“咱们还得加快进程啊,否则,我就真的是孔夫子搬家了。前面几个边防连距离都比较近,争取今天跑完,加威边防连住一晚。”

梅高洁打开地图看了看,有些担心地说:“政委,路程虽然不很远,路可不好走啊。你安排得太紧了吧?”

“就是要紧锣密鼓!”钟国疆不容质疑地说,“晚饭前必须到达加威连。在那个连芨芨草都长不了的地方,披着晚霞,观看壮丽的伟人山,岂不快哉?”

到达加威连,中间要经过宏图和银河两个边防连队。“灰老鼠”和“小白兔”一前一后,一路狂奔,翻过一道道山,爬过一道道梁,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到达了宏图边防连。

钟国疆别开生面,叫连长敬文秀和指导员靳生喜汇报了连队的困难和解决办法,同排以上干部见过面,就叫他们陪同来到了国门。

面对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他神情格外庄重,立正,敬礼,再凝神注视了10多分钟,指示道:“宏图口岸,乃伟大祖国西陲的古老而年轻的门户,中华民族上下五千余年的历史见证,素有门中门之称,蒙古同胞说巴克图,自古水草茂盛啊!到了我们手中,绝不能缺水荒山。我们都是烽塔传人。无论怎么同甘共苦,也要把这儿变成塞上江南,好叫外国人不敢再欺负我们。”

梅高洁怕两位连队主官听不明白钟国疆这番发自肺腑语意深长的话,巧妙地叮咛道:“敬连长,靳指导员,要把政委的话记牢啊,多多开荒种地,自力更生,奋发图强,尽快思掉破草帽。”

敬文秀和靳生喜这才完全明白,当场表态,决不辜负首长机关的希望和重托,请求两人吃了晚饭再走。钟国疆不肯,对梅高洁说,按原计划办。梅高洁就叫两位连主官回去,她跟着钟国疆,打马出发,赶向银河边防连。

到了银河边防连,钟国疆做得更简单。先听连长米高科和指导员绪得宽讲了地理环境特点。此地名叫额敏河,哈萨克语意为城镇边的边陲。这额敏河有三件宝:蚊子、苍姆、芨芨草。海拔406米,在分区所有边防连中最低。这儿的苍蝇抱团结伙,横冲直撞,蚊子也成群结队,张牙舞爪。

钟国疆一向无所畏惧,听他们讲了,一个念头油然而生,吩咐梅高洁:“调整行程,在这休息两小时。”

两位连队主官求之不得,忙不迭地为他们准备饭菜,安排住处。

这一转念不要紧,吃晚饭的时候,钟国疆和梅高洁都被蚊子叮着了。回会议室休息时,又被苍蝇袭扰,再被蚊子叮出几个大疙瘩。连队同样没有军医,不能就地马上诊治。幸好指导员找来了红紫两样药水,为他俩抹了,才没有肿大。两人眼见为实,方信以为真,跟两位连主官开玩笑说,这里的苍蝇是坦克,难以打垮打烂。蚊子嘛,像轰炸机,腿长翅膀长吸管长,体型大毒性大胆子大,数量多品种多吃得多。不管你官大官小,星多星少,是胖是瘦,漂亮还是不漂亮,也不管大白天还是半夜里,总能集群而来,冲锋陷阵,狂轰滥炸。梅高洁记起了吃晚饭时,钟国疆气急败坏地喊道:“打苍蝇!打蚊子!”就叫米、绪二人把打苍蝇蚊子摆上议事日程。米、绪两人神气活现地告诉她,连队早已这样做了,是逼出来的。被苍蝇蚊子叮咬的实在受不了,官兵们就反戈一击。有的动手抓,有的用拍子打,反正五花八门,花样多多。最有意思是用弹弓,就像百步穿杨一般,百米之外,弹弓响过,苍蝇粉身碎骨。梅高洁听得意趣横生,提请钟国疆叫几个人来表演表演。钟说时间太紧,下次再看。指示米、绪两人,同时注意培养弹弓手,最好是神弓手,以后会对强边固边有帮助。最后,说到如何打好连队的翻身仗,钟国疆舒口气,喟然道:“额敏河的水肥啊,银河连队一定要好好养鱼。”

米、绪两人一边认真做好记录,一边严肃表态,坚决落实,力争打赢。

满足了体验基层生活关心官兵疾苦的心愿,也满足了一睹为快的好奇心和眼见为实的较劲心理,钟国疆一秒钟也不愿耽搁,又叫梅高洁启程。两人告别了银河连队官兵,快马加鞭,奔走一个多小时,赶在太阳落山前,到达了双克边防连。

站在边境线内,在晚霞的辉映下,钟国疆和梅高洁极目远望,指导员郭大成一旁热情而小心地给他们解说着:对面V国的一座山峁,远远看去有颗硕大的头颅,有一段伟岸的身躯,有两条粗壮的大腿,还有两只宽厚的脚。把它们连在一起,加以联想,真像是一个伟人。不是V国的,也不是其他国家的,而正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缔造者——毛泽东。

钟国疆不由肃然起敬,“啪”的一个立正,举手敬礼,样子非常虔诚。梅高洁和郭大成连忙仿效。

回连的路上,梅高洁告诉钟国疆,郭大成爱好业余创作,写了不少文艺作品,也获过一些奖,快成小说家了。他是河南人,普通话说不很标准。大家都听得出他的口音。

郭大成操着哭腔说:“梅干事,过奖啦。我算什么小说家,不如说受气包好些。除了魏主任曾经鼓励过我,其他首长来连里,免不了批评教育我。莫司令不知批了我多少回。王仁厚政委也责怪我不务正业。陈副政委干脆对我下了命令:指导员不能写小说,写小说就不要当指导员。他们甚至于暗示我趁早转业。说实话,我也有些鞋底抹油的心思了。”

他的样子很激动,全是悲愤口气。钟国疆受到感染,搂搂他的肩膀说:“别难过,写小说本身没啥过错。难道军营先进文化里没有小说?有啊!难道弘扬军营先进文化不靠我们自己动笔泼墨,还让人家捉笔代刀,或者从天上掉下来?从地上冒出来?不是嘛!关键在于,要把你的工作干好,把连队建设搞上去,业余时间再看书写作,提高自身素质。以后啊,你不要光是自己写,还要好好带动全连官兵写。”转而用关爱的口吻说:“我听魏主任他们讲,你这小说家还没成家,这不行。步子要快一点啦。快三十岁的小伙子,有德有才还有稿费,不该打光棍嘛。”

梅高洁一旁吃吃偷笑。郭大成脸上一阵泛红,非常感动地说:“决不辜负首长期望,请首长参观本连的神马白头星。”钟国疆说声“好啊!”就叫他前面带路。

在一排已很陈旧的平房前跳下马,郭大成带着钟国疆和梅高洁走进了训马场。

连队正在进行马术训练,只见16匹马在训马员的指挥下排成了一队,朝着临时用两张桌子搭成的观摩台齐头并进。

人高马大的连长龚正华,跑步上前,敬过礼后,指着那些马报告说:“政委,梅干事,你们请看,打头的那匹马就是‘白头星’。它的眉心有一块白点,是马群中的‘大哥大’。每次训练它都打排头,边防执勤总是走在最前面。”

个子矮小,面带病态的排长慕长风,操着一口浓重的四川口音告诉钟国疆:“‘白头星’已经名声远扬,友邻单位进行马术表演的时候总是借它去长脸。”

梅高洁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枚望远镜塞在钟国疆手里,钟国疆举镜观望,只见“白头星”体格健壮,身躯高大,站如松,驰如风,神采奕奕,情不自禁地喊道:“好马!好马!”

慕、龚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补充报告:“‘白头星’有耐力王子的美誉,没有钻树林、跳墙角等等令人生气的毛病,从来没有训练过的新兵,骑上它也无须担心落马丢丑。”因为这,建议钟国疆骑一骑。

钟国疆心疼地说:“千里马啊,我就不折腾它了。”

慕排长就叫梅高洁试一试,说“白头星”在许多次军民联谊活动中博得了各族女儿的欢心,家属来队也都很喜欢它,可是吃了很多小灶。

梅高洁伸出舌头,压低声音说:“谢谢你的好心,大政委不骑,小女子岂敢?”转而走到钟国疆的身后,建议道:“政委,我建议这个连队要重点发展养马业。”

钟国疆启齿一笑:“你说得对,就照你的办。龚连长,郭指导员,你们连就以养马为突破口,争取两三年内打翻身仗,把讨厌的破草帽扔掉,踏碎,叫它一去不再复返。”

龚、郭二位喏喏连声,祝首长一路平安。钟国疆跳上马,给两人还了军礼,策马跑开去了。梅高洁急忙向两位连队主官打个招呼,紧紧追随而去。他们要在午饭前检查完拉枯边防连。

一走进连部,钟国疆就说:“刚才,我们在路上经过了一条绿色的隧道,路两边的榆树相互拥抱,天然雕成一个长长的隧道,神秘而幽静,看来这个地方是风水宝地啊。我建议你们连大力发展种植,搞绿化,栽果树,钻天打洞,也要把这建成边陲乐园。阿克雀克蒙古语是什么意思?连长指导员,你们都清楚。”

连长胡成刚嘴大唇厚,憨憨的样子。指导员李丰厚瘦骨嶙峋,显得营养不良,但两眼炯炯有神。两人向娘老子保证,绝不辜负上级首长和全体官兵的希望。

这一回梅高洁没有讲话的机会,举起相机,拍下了珍贵的镜头。紧接着,掏出问卷,叫胡、李两人填了答案。

钟国疆问两位连队主官,还有什么困难和建议,两人都说没有了。钟国疆就叫梅筒洁赶路。

胡成刚和李丰厚一时弄不明白,钟国疆和梅高洁哪里来的如此精神,三天三夜竟然跑了八九个边防连队,若非神仙相助,哪能成功?要知道,·边防连队有史以来,四十多年了,还没有哪一个人达到如此快的速度和效率。他们都是初来乍到,比轻车熟路的人们还缩短了三倍时间,真不知道是怎么走的路,莫非他们都长了翅膀,还是两匹马是天马,一直在天上飞啊?

胡、李两人并不知道,所有见过钟国疆的连队干部都不知道,由于悉心体会,小心伺候,也由于屈边仁连长和魏展国指导员挑给他们的是铁堤边防连最好的战马,还由于受到了铁木尔和沃克伦等边民的感动鼓舞,更重要的是一路上跌跌撞撞亲历了各个连队的艰难困苦,给他们的意志注人了钢水,变得更加坚固。俗话说得好,哀兵必胜。钟国疆和梅高洁都是第一次身临其境,听景不如看景,边境一线的飞石乱草、害虫毒花,给他们的心田中灌满了悲愤的雨水,他们决意不辞辛劳,奋起直追,勇往直前。

梅高洁跟随大政委几天几夜,眼见为实,不由她不信,但她还是在心里想:钟国疆就是个工作狂,也可能因为新官上任,急于杀开血路,方才一路上强行军。把她这个原本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当成大英雄来用。你看,这个工作狂啊,一次次地强硬拒绝连队的邀请,今天又老调重弹,连午饭也不吃,就在路上啃大饼,穿过一片片草地,翻过一坐坐山梁,晌午时分,来到了金卡边防连。

分区大政委突然光临,长着一颗大脑袋的指导员麻全德因为太出乎意料,有些手忙脚乱,说话也失去了平时的那股利索劲,语无伦次:“首长,连长休假了。这个地方嘛,叫卡梅斯台,哈萨克话,意思是‘芦苇草多的地方’,大鼻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