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哨兵来到了值班室,向金乐奎报告:“首长,全部睡着了,是否开始?”
“开始!”金乐奎果断地下达了命令。
的的的!紧张而又急促的哨声打破夜空的沉寂,像炸雷一样在招待所楼中炸响。“紧急集合!紧急集合!”金乐奎大声呼喊,“遭遇恐怖分子袭击,马上到大操场紧急集合!”
红楼白楼都亮起了灯光。政委们一个个紧张地爬起床来,进行紧急集合的准备。但是,有近一半的房间没有亮灯。有些房间的灯亮了一会,又熄灭了。
五分钟后,钟国疆齐装跑到了大操场。随后,夏科龙也来到了。紧接着修仕国也到了。
十分钟以后,有二十多人站到了钟国疆他们的后面。
三十分钟后,有一半的学员站到了一起。其他的学员没有来。
金乐奎一个一个检查了着装,发现只有钟国疆穿戴整齐。其他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毛病。夏科龙尽管得到钟国疆的通知,却把裤衩套进了脖子。万有生、老亦涛他们几个,背包没有捆紧,衣物丢了一地还有几个政委的背包根本没有打起来,像晒被子一样,摊在地上。
修仕国亲自点了名,什么也没说,叫钟国疆整队回宿舍休息。
次日早操,钟国疆带着队伍,在大操场跑了几圈,然后列队,叫声稍息,向修仕国报告,请他讲话。
修仕国满脸严厉:“昨晚上紧急集合,到的没有不到的多。合格的没有不合格的多。这不怪大家。突然袭击,有情可原。现在,我正式通知各位,根据情报,今晚上,‘三股恶势力’要偷袭边境,上级要求我们培训班紧急支援,请各位准备好,别再犯迷糊。解散!”
早饭过后,接到新通知,休课一天,为全体学员检查身体,针灸治病。
刑丽姜来培训班四天过去了,每晚上都为学员们巡诊。一百多个学员,都是政委,最低级别也是直属营教导员,少校军官,晚饭后总难抓住他们,因此,刑的巡诊效率不高,她急于回烽塔办诊所,请教钟国疆该怎么办。钟就给她出了集中诊治的主意,叫肖玲现与她一起做。
一半是技术,一半是美貌,吸引着政委们,一个个前来接受诊治。刑、肖二人尽心尽力,忙的不亦乐乎。一直忙到太阳落山,还有二十几个人没有检查,只得推后再说。
晚饭又开始了。饭桌上,政委们无不交头接耳,猜测晚上的紧急集合是否来真格的,真到啥程度?猜测尽可想象,但谁也猜测不准,不得不防着。吃过晚饭,都不走远,就在房间打转儿。捱到熄灯,还不想睡。修、金二位前来检查了,方才躺到床上,却不脱衣服,将背包带什么的,事先放在熟悉的位置,到时候方便动作,一个个就像当年刚人伍时情景,想想觉得好笑,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代,虽然紧张,却很刺激,心中并不抱怨,反而有一决雌雄的斗志和信心。万有生几个刚刚当上政委的,一心想着战胜老同志们,也好在钟国疆、修仕国跟前显露年轻气盛,留下良好印象,竟然哼起了“谁英雄谁好汉,咱们比比看”的老军歌。
月黑风高,军部大院静悄悄。
修仕国、金乐奎钟国疆不停地看表。
两座招待所的房间里,也有人用手电等照明物看手表。
哨兵们在大院四周来回定动。
香塔火车站那边传来了火车的轰隆声。
当当当……火车站广场和香塔城中的民族广场的大钟同时敲响!
中国首都北京时间,已是夜间十二点正!
的的的!紧张而急促的哨声骤然响起。“紧急集合!不许开灯,防空袭!紧急集合!不许开灯,防空袭!”金乐奎大声发出命令。“各排带往大操场!各排带往大操场!”
五分钟之后,钟国疆带着他的第一排率先跑到大操场。
紧接着,夏科龙带着他的第二排跑到了大操场。
随后,第三排第四排相继报到。
金乐奎看过表,向修仕国报告:“首长,紧急集合完毕,实用时间十五分钟!请指示。”
修仕国站到了队伍面前,严肃认真地说:“同志们!请稍息。今晚紧急集合比上次好。全部到齐。一半同志符合规定时间。一半同志超时不算多。不简单了。当然,落后的同志还得向钟国疆的一排和夏科龙的二排学习。他们没有超时。这说明,不!事实证明,政委们能够适应现代化战争需要,政治工作就是战斗力。看,我们都一大把年纪了,但是,我们像新兵一样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像基层一样说打就打,说干就干!政治委员能耍嘴皮子,玩笔杆子,也能操枪弄炮,摸爬滚打。愚昧、懒散、空洞,都不属于政委。麻痹、麻木、掉以轻心、骄傲自满和骄、娇二气都不属于政委,边防军政委永远站在国门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希望,大家更好地发扬战斗精神,把明天的课上好,圆满完成培训任务。谢谢大家!”
金乐奎下达了解散的命令。大家都回去了。修仕国叫住了钟国疆,和他商量明天的实习如何抓出好成效。钟说没有新意见了。修却叫他再想想。正说着,刑、肖二位来了,向二位告辞。因为培训班进行到第五项,到部队实习,现场解决实际思想政治工作难题,她们得回去了。问二位首长有何吩咐。两人说没有啥了,祝她们一切都好,有事请打电话,一定尽力而为。
次日上午,培训班128名教职学员乘上大轿车,经过长途奔波,来到了高原劲旅昆仑军第一师,在师部短暂停留后,便分头下到四个团,三十个营,九十个连队,当上了政治部(处)主任和副主任,营教导员副教导员、连队指导员副指导员助理。修仕国别出心裁,给大大小小的政委都套上助理的头衔,说这个称呼特别符合实际,能够防止弄权干政等等大鱼吃小鱼的怪现象。
夏科龙被分配到了第八团三营九连当指导员助理。指导员安乐边又高又黑,一口山东话,好像生就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真把他这个老同志当新同志用,指挥他做这做那,他当然表现出不乐意,安指导员就不客气了,说:“夏助理,你不乐意呀,我还想叫你马上走呢。你说,你能解决啥问题?”
夏瞪他一眼,冷冷地说:“啥问题我都能解决。”
“哦喝,够意思。你说,有啥能耐吧?明确告诉你,我盼着钟国疆来当助理,根本不想其他的来添麻缠。”
夏科龙气得肚子痛,冷笑着说:“好小子,差点就目空一切。我没有思想神医的称号,相信你小子也没有。”
安指导员嘿嘿笑了,俏皮地说:“看吧,夏政委,这么一点点剌激就承受不起了,还能做多大的事?算我没说好啦。”
这一说,夏真有些不好意思了,不无羞恼地说:“别这样说。我是总院的,不像钟政委,屁股后面天天跟着一帮兵,从实际中来,又到实际中去。但是,我也不是白吃饭,也不是跳独脚舞。来吧,咱们就比试比试。或者说,你就像修政委一样,考考找。
“比就比!”安乐边果敢地说,“挑战应战由你挑。别说我欺负老年人。”
“我挑我就挑!”夏科龙觉得血直往头上涌,好在自己没有高血压,不怕昏头昏脑。“给连队上政治课。”
安乐边嘿嘿一笑,说:“夏政委,这个不行,连队今天全部出去为边境牧民收包谷去了。”
夏科龙哈哈大笑,双手撑腰,豪迈地说:“小子,你看着,门前这些树木菜蔬,还有墙上那些字画标语口号,都是我们的听众,就看你我能否说服他们了。”
“我懂啦,来吧!”安乐边爽快地说。
两人就较量起来。先讲课,接着给战士谈心,再接着,背《政工条例》,背《纲要》。
不用说,开始,夏科龙胜券在握。可后面,他连连失利。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对政工条例和纲要竟然一条也记不全,只不过有个大概印象而已。不得不向安乐边挂出免战牌,和他谈起家常来。一谈就谈了一天,直到全连官兵都回到宿舍。两人成为好朋友。安乐边心悦诚服地说:“夏政委,跟你说心里话,开始我对你是横眉冷对,想难倒你。现在呀,被你化成了肃然起敬,觉得你可亲可爱。你也是思想神医!”
夏科龙激动地与他拥抱,说:“我们有缘啦。缘从何来?就是互吐衷肠。你过夸啦。我哪能跟钟国疆政委比。他可是文武兼备德才皆优的好领导。”
钟国疆可没有夏科龙这么好的运气。修仕国早就打他的主意了,对他这个思想神医给了最为难解的题目。
钟国疆被分配到了驻扎在克州的铁鞭边防连。这个连队的防区与国相邻,四面环山,每年夏季总免不了赤日炎炎。然而,改革开放之后,国家加强边境建设,在此修建公路,开辟通往邻国的铁路隧道,艰巨的施工任务正在如火如荼之中。
为了加快进度,前几天早晨,该连官兵起大早继续施工。没想到,突然发生塌方,隧道被堵塞了,七八个战士被堵在了洞中。带队的指导员急忙用步话机向营里报告。营里又报告了团里。团里急忙组织营救,很快清除了塌方,恢复正常施工。
然而,团营领导都没料到,因为这一意外,官兵们的心理发生了重大变化,指责营团不重视官兵们的生命,没有落实军委总部还有上两级军区关于士兵至上、基层至上和坚持人本主义的指示和规章制度,让大家担惊受怕,遭受生命危险,强烈要求马上改进,否则,他们就不干了,谁愿意死在这荒无人烟的鬼地方?
团营领导都清楚,官兵的要求理直气壮,连忙在以前的基础上加以改进。加强安全检测、预报,加固安全设施,等等。思想指导行动。而行动最具说服力。官兵们的情绪稍有改观。但施工的积极性仍然不高。团营派出思想工作小组,深人隧道,同甘共苦,反复说服教育,仍然效果不佳。只得将矛盾上交。师政治部不敢隐瞒,如实报告在培训班学习的师政委聂崇洋。聂崇洋当然不敢怠慢,当即向修仕国报告。修仕国呢,两眼珠子转来转去,转出来个实习的计策,既考核了政委们的真才实学,又解决了基层的燃眉之急,真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派谁去最艰苦的地方呢?修、金、聂三人的眼珠子一起转,自然而然地转到了钟国疆头上。他仨守口如瓶,钟哪里能得到丝毫信息。
但是,钟国疆接到任务时,没有半点惊讶。他是从破草帽和大窟窿里面跳出来的政委,经历过多少次殊死搏斗和生死考验,施工危险之类,他只看作小山包尕河沟,并不觉得多么险峻。
聂崇洋特意吩咐团长亲自带钟赶赴现场,钟执意让政治处一名干事引路就行了。经过一番艰难的攀爬,那干事带着钟钻进了隧道里,说要赶写团党委半年工作总结,钟就叫他返回了。
带队的指导员代表官兵们欢迎首长前来检查指导工作,自我介绍说,他叫罗贯云。钟国疆向大家作了自我介绍。大家倒是觉得新鲜,向他报以微笑,可很快就还以冷色调,几个嘴快的阴阳怪气地问——
“香辣红政委,你来做甚?当月亮,还是当冰箱?”
“都传你是思想神医,我们想看看你有多神,别是个假把式哟!”
“有本事快使出来吧,我们就希望你成为我们的拯救者……”
钟国疆朝他们笑笑,接着左顾右盼,上下打量,惊讶地发现,洞中温度太高,极其闷热,有一半战士光着屁股,穿着衬衣衬裤的,全都湿漉漉,一如水洗一般。
钟国疆心中不由一阵震颤,快步走到一个战士跟前,那战士惊恐地说:“你要干啥?我们都愿意当光棍,别逼我穿裤子。”
钟国疆俯下身子,疼爱地说:“让你们受苦啦!来,让我看看。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的裤裆现在一定非常痒吧。”
那战士顿时瞪大了眼睛:“嗳,你怎么知道的?是指导员刚才跟你说悄悄话了吧?”
罗贯云赶忙上前解释:“我哪里说了。首长才来几分钟?我倒是有悄悄话要说,可来不及呀。”
这一说,其他战士就惊动了,都跑过来,问钟国疆是不是听谁说了,还是会变蚊子先前飞进来过。
钟国疆苦笑一下,耐心地说:“孩子们,我的爱人是医生,我们快三十年夫妻了,我跟她学到不少医疗知识。你们在酷热中施工,隧道里又不透风,难透气,跟当年老山前线的猫儿洞差不多,肯定会损伤皮肤。裆部最不透气,又处于不时摩擦之中,当然会痒痒。痒完了就会痛,痛着痛着就会烂,医书上称为烂裆。”
“啊!”战士们不由一阵惊慌,“首长,有啥办法,快帮我们想办法呀。”
钟急忙说:“有办法,有办法。大家不必惊慌。不过,需要时间啦。这儿的道路太难走了。”
“唉哟”隧洞中响起一片叹息声。
怎么办呢?钟国疆煞费苦心地想起来了。
几个战士见他一声不吭,泄气地一边叹大气,一边说笑话。
“你现在最想什么?”
“唉!我想啊,要有一把扇子就好了。”
“我要是孙悟空就好了,借一把宝扇一下媳灭了这火热的天气。
“哼!你这是妄自尊大,有那个本事吗?牛魔王你打不过的,除非你花钱买通了他,让他假意输给你。要么就去泡他的老婆,叫她为你偷来宝扇。”
“别瞎扯八扯的。说真的,我现在就想有个西瓜吃上一口就行了。”
“有吗?在哪儿?我可以为你们抱来,啪嚓!切开。唉!没有。”
“你们两个蓉种,说什么呢?团长政委,营长教导员,还有咱们的指导员,说过多少次啦,光道歉就不下一百回喽。这儿路太远,天太热,西瓜难以运上来。”
“嗳,嗳,嗳!你们两个也别听他的。不是运不上来。团里营里运过多少回了,运上来啦。吃不成嘛。全都烤成稀糊糊,变了味,一吃闹肚子。”
“多谢你们做思想工作啊。望梅止渴,我好像凉快点儿了。”
“望梅止渴也好呀。人民军队嘛,民主平等,互助互爱。要在古时候,像这样闹情绪,恐怕要饮鸩止渴哩。”
“扯那么远做啥?唉,谁给我们一个西瓜呀?老佛爷,上帝,菩萨,观世音!阿门!”
“你就别想好事了!”一个新战士火冒冒地说,“都快热死人了,热不死也熬死了,滕死了!都给我记住,今天,说不定就是我们这一生吃不上西瓜的祭日!”
“我能!”一旁站了很久听了好久想了好久的钟国疆,终于忍无可忍,激动地大声喊道。
战士们一起惊跳起来,纷纷举起手,兴奋地挥舞着——“首长,快说!莫不是“香辣红”开水?”
“我就说嘛,思想神医肯定有良药妙方!”
钟国疆急忙上前,向大家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昂然道:“弟兄们,战友们,我能让你们吃上西瓜。虽然我不能像孙悟空,更不能像佛祖如来、观世音还有上帝那样神奇,能够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化解一切危机。我是个平凡的人,做不到这个。但是,我能做到,而且保证,你们很快吃上西瓜。请你们耐心等待一会儿。”
钟国疆说完,不要任何人陪同,跌跌爬爬地冲下山来,急如星火地跑到营部,叫上营长教导员,吩咐他们如何如何。
营长教导员听了,茅塞顿开,二话没说,派出一辆八座车,到街上买了一车西瓜,拉到县屠宰场,杀瓜取瓤,制成西瓜汁,装人塑料碗中,速冻成冰,装人冰桶,立即运往工地。
钟国疆不肯撒手,一直跟在车上,到了山脚下,又和营长教导员一起指挥战士们,背上几个冰桶,攀上通往工地的山路。
下午五时正,他们走进了隧洞之中。钟国疆大喊一声:“同志们,请吃西瓜吧!”战士们顿时欢呼雀跃,争先恐后冲上前来,井然有序地从营长教导员手中接过冰碗,先放在脸上,再放在胸口,最后用嘴去吸。
吸着,吸着,战士们不约而同地振臂高呼:“西瓜万岁!和平万岁!”
看着这样欢快的场景,听着如此乐道的声音,钟国疆快慰地笑了,悄悄叫营长教导员赶快返回。
战士们想到感谢这位思想神医时,他们已经走出隧洞,歪歪倒倒地往山下走去。
带着非常感激、敬佩的心情,营长教导员执意把钟国疆送到了团部。当着钟的面,向团长政委绘声绘色地报告了这个奇迹般的事情。